等令嬋累了,將澹台治放開時,太子殿下俊秀的麵孔上印上了一大片斑駁的紅痕。


    令嬋沒個正形的癱在他的檀木椅子裏,展開了那一本壓在他臉下的折子。


    一眼就看到俊秀飄逸,風清骨秀的端正隸書中刺眼的墨團。


    “哈,”她嘲笑道:“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


    澹台時靜默。


    令嬋看著他僵硬的臉色,輕易便猜到了這一點墨跡是怎麽來的。


    盡管已經說服自己要尊重,要體麵,要沉默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可是在聽到她名字的那一瞬間,還是控製不住的心悸到手抖嗎?


    令嬋饒有趣味,她掃了一眼澹台治的筆跡,發現這一本寫的是私娼的來龍去脈。


    大雍朝是有官娼的。


    教坊司管轄著所有的官妓,裏頭在籍的官妓基本都是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後,用處廣泛,地方長官閑暇時呷玩的物品是她們,接待貴客時呈上的禮品是她們,走動關係時獻上的節禮也是她們。


    雖然根本目的都是為了泄欲,但官娼管理嚴格,較之私娼保留了基本的體麵。


    私娼泛濫的原因有很多,澹台治在這一篇折子中,深入淺出的分析了社會現象,並提出了改進的建議。


    令嬋一邊看一邊挑眉,“還有別的嗎?”


    澹台治又送上另一本,令嬋打開一看,是在分析京城內的私娼,其中提到了幾家規模較大的私娼,並一一分析了他們背後的靠山,以及他們進貨的渠道。


    有了這個,傻子都能把京城裏的私娼連根拔起。


    “這麽清楚啊?”令嬋好奇的湊近,“你也去過嗎?”


    “我——”


    急促的話語被澹台治吞回了肚子裏,瞬間脫口而出的慌亂仿佛沒發生過,他冷靜地,若無其事道:“和同僚應酬時,偶有提到過。”


    “我不信。”


    令嬋歪著頭湊近他。


    澹台治身上的味道很淡,隻有竹子或者其他什麽植物的清冽香氣,聞著聞著就好像置身於竹林,風一吹,竹葉摩挲,嘩啦啦的響。


    澹台治比令嬋高很多,令嬋為了貼近他,必須踮起腳尖,她很快就累了,不滿的伸長手臂攬住了澹台治的脖子。


    手臂下,澹台治的肌肉緊張僵硬,像是一塊直愣愣的木頭,僵化在深秋的日光裏。


    可在令嬋使力將他往下壓時,他又柔軟地像一坨軟綿綿的黏糖,任人揉捏。


    令嬋看著他黑亮瞳孔中倒影的自己,彎唇一笑,少女的笑臉一向明媚,可放在眼下的情景中,沒心沒肺的近乎惡毒。


    澹台治的眼瞳顫抖。


    他和令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這是脫軌,是冒犯,是荒謬,是不應該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切。


    可他無力反抗。


    眼前的少女攬著他脖子上的手臂柔軟無力,疏於鍛煉,他一隻手就能輕而易舉的把她掀翻。


    可他做不到。


    他隻能狼狽的閉上眼,變成美麗柔弱的花,變成枝頭滾動的露珠,變成軟綿綿的白雲,變成任何軟弱可欺的東西。


    縱容她的一切冒昧。


    卻感覺到少女輕緩的呼吸蹭過麵頰,在耳邊,紅唇輕柔的開啟,“謝謝你的折子,我很喜歡。”


    “我想把它署上我的名字,變成我的文章,為我謀取利益,你一定會同意吧?”


    澹台治僵硬的點頭。


    “那我就先謝過太子殿下了!以後有這種好東西,記得要想起我哦。”


    澹台治睜開眼,看著令嬋笑容愉快的站起身,撿起桌上的幾本折子,腳步輕快,幾步就要踏出門。


    “對了,”令嬋忽然回身,澹台治失魂落魄,悵然若失的麵孔,遽然被她的話語點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眼尾帶紅,漆黑眼瞳中流露出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希冀和渴望。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麽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真可憐。可惜令嬋從來不是一個有憐憫之心的人,她笑嘻嘻的問,“你剛剛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居然這樣揣測你的母妃,”令嬋笑容拉開,滿滿都是惡劣,“太子殿下,好齷齪啊。”


    澹台治臉色慘白,如墜冰窖。


    ……


    眼前少女笑顏如花,燦爛天真,仿佛完全不明白自己說出了怎樣的錐心之語。


    澹台治冷笑一聲,大跨步走過去,捏著令嬋的手腕,將她推回了木桌後的椅子上。


    少女一身雪一樣的柔滑肌膚,細伶伶的手腕被他捏的起了紅印,很快就腫了起來。


    令嬋眉毛一豎,很是不滿,“你幹嘛?”


    她當上貴妃之後,脾氣大的嚇人,走到哪裏都被人捧著,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哪不對,冷呲,“我隻是說了實話,你心虛啊?”


    “是。”


    澹台治沒什麽不敢承認的。他看著令嬋澄澈的眼睛,和眼中一臉醜陋欲望的自己,難以自抑的想要離她更近。


    令嬋反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澹台治臉上火辣辣的痛,唇邊溢出一點紅跡,可他全然不在乎,一手捏住令嬋的兩隻手腕,舉過她的頭頂,一手攬住衫裙下的細腰。


    懷中的美人震驚的睜大眼,氣得眼中漫出了水光,霧蒙蒙的,連同她臉上大片的紅雲一起,絞得澹台治心髒酸脹。


    愛與恨,怨與怒在他心中交織成一張大網,密密麻麻。


    令嬋還在掙紮不休,潔白的小米牙咬著下唇,蹂躪出深淺不一的紅色,紅的軟爛緋糜,紅的人心頭火起。


    澹台治垂眸,壓了下去。


    ……


    “——!”


    澹台治猛地睜開了眼,在夢中一直壓抑著的胸膛呼吸急促,顫動不休。


    他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明明那天,令嬋奚落完他,開開心心拎著折子就走,他獨自在書房從旭日東升呆坐到夕陽西下。


    澹台治想著,無意識的搓了搓手,夢中少女嫩滑的肌膚猶在指尖……他在想什麽!


    尊貴的太子殿下一個人坐在床帳裏,紅成了個猴屁股。


    ……


    “殿下醒了?叫水嗎?”賬外傳來奴仆輕聲的詢問。


    “叫,”澹台治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貴妃娘娘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賬外沉默了一下,澹台治立刻補充道:“關於廢除私娼一事的!”


    “貴妃娘娘將差事交給了傅小將軍,最近,付小將軍在一一拔除京中的私娼。”帳外的大太監壓低了聲音,有點意難平,“奴才瞧著,用的是您在折子中寫的辦法!卻從沒提過您的名字!”


    “……沒事。”


    床帳之內的太子殿下聲音平靜,全無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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