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和縣城的距離大概有近百裏之遙。


    臨到日暮。


    衛圖和韋飛二人趕在城門將閉的前兩刻鍾,入了青山縣縣城。


    二人在路口道別。


    各回各家。


    衛圖沒有在縣城內久滯,牽了青驄馬前往李宅。


    這次,李宅門口和他上次來時不同,沒有門庭若市、車馬盈門,稍顯冷清了一些。


    衛圖在側門口等了一小會,便在丫鬟春蘭的帶領下,進了李家內宅。


    “衛哥兒,你這次在……道試上有沒有榜次?”走了一小會路,在前麵引路的春蘭頓住了步,她扭頭看了一眼衛圖,低著腦袋小聲詢問道。


    “榜次……”循著聲,衛圖目光看向了春蘭的臉,他沒有在春蘭的臉上看到嫉妒或者歡喜的神色,其臉色平靜,隻是撚著帕子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練武有成後,他極易觀察到他人的細小動作,以及臉上的微表情。


    “道試排名第十二,二等武秀才。”


    衛圖回道。


    他大概能猜出春蘭的心思,其應該是看到他“一步登天”後,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大家以前都是李宅的下人。


    不過對春蘭的這般想法,衛圖並無反感,他認為這不過是人之常情。


    換做是他,想來也會如此,隻要春蘭不存壞心思就行。


    “二等武秀才……”


    春蘭聞言,神色驚愕,但她細想後,又覺得理應如此。


    兩個月前,她們這些和杏花相好的婢子,就已經從杏花的口中得知了衛圖在府試的成績。


    縣試武魁首。


    府試第七。


    在道試上搏得一個功名,並非是什麽難以理解之事。


    小半響後,春蘭回過神來,她麵露歉色,對衛圖微福了一禮。


    “衛……老爺……”


    春蘭改了稱呼。


    盡管現在的衛圖身無寸金,但其有了武秀才功名後,便是高高在上的秀才老爺,容不得她這一個李家的婢子胡亂稱呼。


    “叫我衛哥兒就行了,咱們都是從小認識到大的。”衛圖搖了搖頭,神色頗為不悅。


    聽此,春蘭心中泛起了一絲喜色,她點了點頭,沒再執拗對衛圖的稱呼問題,仍舊稱呼衛圖為“衛哥兒”。


    “衛哥兒,這次大少爺去參加道試,落榜了,今早剛回來,你待會去內宅,長點心,盡量不要提這件事……”


    春蘭習慣性的幫忖衛圖,但話說到這裏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曬然一笑道:“是我多嘴了,衛哥兒你現在不一樣了,不用太過顧忌老爺和大奶奶的心思。”


    人與人不同。


    下人觸了主家的黴頭,少說也會被主家一陣叱罵、責罰。


    但同等地位的客人就不一樣了。


    主家再心裏不喜,也會按耐住自己的不悅。


    “李興業落榜了?”


    與春蘭的關注點不同,衛圖更關注於李興業落榜的這件事。


    “難怪李家門庭冷清了不少,原來是李興業落榜了……”


    衛圖頓時釋然。


    文貢院和武貢院放榜一前一後,僅相差數天時間,文貢院的榜單名次傳到青山縣城,也就這幾天的功夫。


    倘若李興業在道試榜上有名,李宅此刻絕對會比縣試放榜還要熱鬧十倍,畢竟縣試隻是一場考試,而道試中榜後,便有了實打實的功名在手了。


    “依照李興業的年齡,在三十歲之前取得秀才功名應不是難事,但……人總是捧高踩低的……”


    “今科未中,在世人眼裏的潛力便會大大降低。”


    想及此,衛圖心有感慨。


    要是他今科失敗。


    下場恐怕會比李興業還要慘得多……


    單家、李家、黃家……待他能否如舊,還是不可知之事。


    “多謝春蘭妹子提醒。”


    片刻後,衛圖收拾心情,對春蘭的提醒道了聲謝。


    “到了客廳,見了李老爺夫婦後,我會注意的。”


    他補了一句。


    ……


    進入客廳。


    不等衛圖開口,李耀祖便率先說道:“衛哥兒從府城回來,可是要在我李家暫時借宿幾日?此事自無不可。”


    話音落下,衛圖眉宇不可察覺的輕皺了一下——他感覺李耀祖這話有點居高臨下,像是在施舍他一樣。


    此次,他來李宅,並不是為了借宿,而是找杏花報喜,並且和李耀祖夫婦商量關於杏花的贖身之事。


    ——在府城時,他除了練武之外,還在單延功的幫助下,接了代寫書信的活計,賺了一些銀錢。


    這銀錢不同,隻有三四兩。


    贖身不夠。


    但用於客棧住宿絕對是夠了。


    武舉考試的內場兵策,亦是對武師的書法有要求。


    字差的話,雖不至於如文舉考試一樣直接罷卷,但於成績,亦有一定的影響。


    不過就在衛圖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先前春蘭的提醒,於是按耐住了性子,沒有出口反駁。


    再怎麽說。


    李家也幫助過他。


    趁李耀祖夫婦此刻失落的時候,去刺激二人,實在沒有必要。


    他還沒有小肚雞腸到這種程度。


    杏花的贖身事,另擇一個合適的時機去說亦可,不必非要挑今日這個敏感的時間。


    再者,他剛取得功名,便對曾經的恩主“盛氣淩人”,於外亦不是一個好名聲。


    “借宿之事,謝李老爺寬允了。”衛圖思忖片刻,起身對李耀祖揖了一禮,道謝道。


    “今日,衛某就不多打擾二位休息了。”


    衛圖請辭道。


    接著,衛圖轉身離去,卻不料,他剛走幾步,就迎麵撞見了朝客廳而來的李興業。


    此刻的李興業披頭散發,麵容憔悴,身上的儒衫散散落落,連衣襟和腰帶都沒有係好。


    “混賬,你這幅樣子,是在做什麽?”李耀祖看到這一幕,頓時怒氣中燒,起身叱罵道。


    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李興業這幅模樣,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往小了說是其不檢點,往大了說便是李家家風不肅,非是耕讀傳家。


    “這有什麽……”李興業打了個哈欠,隨便坐在了客廳擺放的直背靠椅上。


    見此,李耀祖也是無奈搖頭,隻當兒子還在為科舉落榜而失落,升不起怒心再次嗬斥。


    但這時。


    一個丫鬟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跑了過來,跪在了李童氏麵前,緊抿著嘴巴,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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