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燈結彩,放眼望去,傍晚時分的宛水比之盛烈的晚霞更要絢麗多姿。站在床頭金裝玉裹的公子、小姐三五成群,手裏端著酒杯,邊欣賞燦爛的宛水,邊談笑取樂,來了詩興,賦詩一首,詩佳則高聲稱讚,詩平平無奇,哈哈一笑,權當祝酒詞。


    沈鯉與祝紅妮所在的畫舫共有七人,另外五人結伴而來,把備好的酒菜一一拿出來,坐在畫舫船艙,透過窗戶,指點今夜誰家的畫舫稱最。


    宛水不隻有船家租借的畫舫,還有城內富戶自家購買,一家人夜間乘船遊玩,其樂融融。


    畫舫數量望之不盡,猶似天上銀河裏的星辰。


    “這位公子、小姐,不如來此同樂?”


    五人中的青年作揖笑問。


    沈鯉回禮:“豈不打攪諸君的雅興?”


    “哈,公子嚴重,人多才熱鬧,我們幾人喜愛結交年輕俊彥。”


    席中的女郎笑語盈盈,起身過去挽著祝紅妮臂膀,笑道:“姑娘是我見過最為美貌之人,不知是城中望族小姐,還是路過宛水在此觀賞的女俠。”


    北隋女子尤愛女俠,富家小姐遠行,緊衣武裝佩戴三尺青鋒,與南吳女子溫暖柔情不同,北隋的女子多數性情剛烈,半點不輸男子一分。


    挽著祝紅妮臂彎的女郎,腰間便掛著一柄珠寶點綴的劍鞘,劍柄紅穗,手巧的將之打理精細。


    祝紅妮看了沈鯉一眼,目光詢問他的意見。


    “既然諸君熱情款待,我們姐弟若要拒絕,便是不知好歹啦。”


    那公子哈哈大笑,探手抓著沈鯉肩膀,親切請他坐下。


    女郎同樣挽著祝紅妮,坐於自己一側。


    倒上清酒,麥香濃鬱。


    “好酒!”沈鯉讚歎。


    那青年大笑:“公子好眼光,此酒名叫春暉,乃城中燕春閣的佳釀,為宛水一絕。公子請看,水上無盡畫舫,所備之酒水,定然皆為春暉酒。即將開始的詩會,高朋席間酒水,亦是春暉。”


    祝紅妮好奇的端起酒杯淺抿一口,以她的品味,此春暉酒味道清淡,卻有一道沁人心脾的麥香,果然不錯,放在名酒遍地的洛京,春暉酒一樣能殺出重圍。


    互相報過姓名,眾人推杯換盞,在座的女郎亦是酒量頗好,一杯接一杯,杯杯不停,唯獨酒壇內的酒水下降,不見桌麵飯菜減少。


    喝到氣氛濃烈。


    一人問道:“公子與小姐是要往何處去?”


    “洛京,我們遊曆江湖已定,該是回返家中了。”沈鯉搶在祝紅妮前頭,開懷笑道。


    “我大隋之洛京,為天下之首善,沈公子、祝小姐兩人談吐不凡,舉止優雅,定是洛京裏的高門出身。”


    “不敢,不敢,家裏小富而已,哪敢自稱高門,洛京藏龍臥虎,奇人異事層出不窮,名門望族遍地開花,我們在他們眼裏,僅僅是市井百姓罷了。”沈鯉謙虛道。


    “沈公子實在客氣,你們二人既能遊曆江湖平安無事,定是有一技傍身,想必高堂俱為人中龍鳳,方能養育像二位這般的神仙中人。”


    這話就吹捧的有些過了。


    沈鯉和祝紅妮輕輕笑笑,略過這般話題。


    “劉公子,我倒是聽聞宛水城有綁匪出沒?居然綁架了一位富家小姐,幸好將之解救回來了。”


    指的是陳棲風愛女陳婉月。


    根據宛水城星宿教分舵之人所言,陳婉月讓綁匪綁走,解救回家之後,竟然對那綁匪頭領念念不忘,實在是怪事一樁,陳棲風百般無奈之下,花大價錢請星宿教把綁匪頭領找到,並帶到陳家。


    “哦?宛水城居然有此等禍事?在下未曾聽說分毫啊。”


    一女郎接話道:“我倒是聽父親提過幾句,說是最近宛水城來了一夥綁匪,接二連三作惡,但他們隻取財不害人,被綁走之人,隻要家裏交出贖金,便完好無損的送回去。”


    沈鯉微微皺眉,女郎所說,和星宿教提供的情報不盡相同,那位客棧小二說的是,陳棲風請來高手好不容易救走了陳婉月,聽女郎的言語,似乎綁匪還挺通情達理的,隻宰富戶,不動窮人。


    “對,我想起來了,爹爹也曾告誡過我,要我近些日子小心一些,出門帶著仆人。但劉公子今夜請客遊玩宛水,出門的急,忘了喊上仆從。”


    劉公子聞之詫異道:“宛水竟然真有此事!沈公子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適才岸邊有人提及,還說,那夥綁匪經常出沒宛水,借著夜間畫舫無數,趁機尋找目標。”沈鯉道。


    祝紅妮奇怪盯著他,沒有人說這番話,她也不知沈郎君為何突然關心起綁匪了,難不成鏟除山匪為民除害後,沈郎君喜歡上了行俠仗義?以他的身手,那幫凶悍山匪都不是對手,料理這夥綁匪勢必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


    思考至此,便打消疑慮,靜靜聽沈鯉詢問。


    “唉,宛水不知牽涉多少人家的生活,一旦此事宣揚出去,來此的人勢必減少,富戶沒了花費,賺錢的窮人如何養家?沈公子既然得知此事,還請暫時壓在心底。想來,官府已經有所動作,我們安坐,靜候官府成功捉拿綁匪的消息便可。”


    “劉公子想的周全,是在下莽撞了。”沈鯉揖道。


    劉公子失笑:“實不相瞞,在下家裏的家業就是靠著宛水發家的,其中的辛苦委屈,不為外人道也。”


    為沈鯉倒滿酒水,劉公子舉杯:“此酒,祝福宛水年年繁榮,日日歡笑,亦是恭祝我大隋國運昌隆,早日一統天下,金甌無缺!”


    調子起的如此之高,席間眾人紛紛端起酒杯,附和幾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夜色濃鬱,但宛水亮如白晝,天上明亮星辰與宛水的五彩繽紛相輔相成,漸漸人聲鼎沸,許多女子高唱歌謠,一時間整條宛水仿佛脫離人間苦難的桃花源,人人帶著笑容,融入其中,難以自拔。


    祝紅妮著實未曾料到,一條宛水,到了夜間居然極其熱鬧,呆呆望著畫舫窗外來來往往的船隻,竟是看癡了。


    響起不同的樂器聲,慢慢的岸邊擂起鼓來,鼓聲轟鳴,似是刻意吸引眾人注意。


    劉公子拍手笑道:“詩會開始了。沈公子、祝小姐,你們不曾見識過宛水詩會,今夜能夠大飽眼福了。”


    有女郎興奮起身,走到船頭,回身喊道:“你們快出來看啊!煙花!”


    幾人離開席位,仰頭望去,煙火怒放,光彩陸離、爭妍鬥奇。


    沈鯉垂首,不知不覺間,祝紅妮牽了他的手。


    兩人的臉龐被煙火照耀的紅彤彤,尤其祝紅妮,不懂是第一次牽住男子的手而感到的害羞,或是為這燦爛奪目的煙火激動。


    不管如何,她的心皆如泡在蜜罐裏一般,甜的忘乎所以,貌似身在不願醒的美夢之中。


    岸邊成排的人齊齊呐喊:“詩會開始了!詩會開始了!詩會開始了!”


    他們乘坐的畫舫,有船工帶著鑼,走到他們身邊,笑道:“各位公子、小姐,若有詩詞可寫在紙上,由我念出,倘使詩詞極佳,一舉奪魁,便能取得豐厚報酬。”


    沈鯉問道:“沒有評價的詩詞大家嗎?”


    船工道:“自是有詩詞大家,今夜詩會十分隆重,足有二十位詩詞大家蒞臨,誰人詩詞取得詩詞大家的認可多,誰就能拔的頭名。”


    劉公子笑道:“別看報酬並不算多,但是頭名之人,定會在宛水城廣為人知,有了此般名聲,何事做不到?”


    沈鯉頷首認可。


    祝紅妮羞著臉悄聲道:“沈公子要是作出好詩,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你剛剛說過。”沈鯉道。


    “怕你不記得了。”


    “不會,我的記性一向很好,可惜美人承諾擺在眼前,我卻不擅詩詞,打小舞刀弄棒習慣了。”


    “你……”祝紅妮頓時氣道,“隨便作一首就行。”


    “低陋詩詞,怎能唐突美人!”


    “哼,我看你是故意氣我的。”她死死握緊沈鯉的手,貌似想用盡力氣將他的手融進自己的身體。


    劉公子等人當然察覺兩人曖昧,幾人笑笑不說話,皆心知肚明。


    無外乎他們情同意和,卻遭到家人反對,反複抗爭下,隻有成雙成對遠走高飛。


    城裏茶樓說書先生最愛選這種話本,喜歡聽的人也多,富家小姐代入裏麵,隻覺換成自己,定然也會和故事裏的女子做出相同選擇,錦衣玉食雖好,若無良人相伴,食之無味。不如為了自己的幸福,拚命拚搏一把。


    這般故事,書鋪裏的亦是越發多了起來,劉公子前些日子還看見妹妹捧著淚流滿臉,當他問起時,妹妹眼神幽怨,望著春藤,哀聲道,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莫做了苦命鴛鴦。


    “快看!”


    一艘壯觀的巨船緩緩自上而下駛來,巨船上的燈籠數不勝數,把站在船上歡笑的男女映照的猶如天上的仙人。


    劉公子指著巨船,朝沈鯉介紹道:“評價此次詩會的二十位詩詞大家就在船上,而此船則是宛水城耗費三年之工才做出來的。洛京都有貴人聽聞此船,不遠千裏趕來觀看。今夜詩會結束,此船將會被運到洛京,有望族斥巨資將之買下來了。”


    沈鯉輕歎:“宛水之富庶,較之南吳蔚州城,更加的令人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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