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縣的桃柳酒和梅縣的梅花釀不分伯仲。


    兩地勢力,經常為搶奪對方銷路大打出手。


    捕快似是認定他們就是做下罄竹難書惡事的罪魁禍首,“本捕快一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們若有冤情,現在就可當著本捕快的麵直言,要是進了梅縣大牢,那時再想述說冤情,怕是難之有難了。”


    祝紅妮方寸大亂。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縱然她是洛京祝家的小姐,對方拿出人證物證情況下,也難辯白。


    她又氣又怒看向沈鯉。


    心底沒來由希望少年郎以力壓人,把這幾個冤枉好人的捕快揍一頓,然後離開梅縣。


    沈鯉神色依舊雲淡風輕。


    他是星宿教殺手,星宿教執行任務的手段不勝枚舉,其中一種便是栽贓,若是目標人物勢力不小,或是為人謹慎小心出行皆帶有扈從……翻找此人過往得罪的人,無中生有創造讓他們不得不交手的事情,而後漁翁得利,一擊必殺,完成任務。


    法子好用,省時省力。


    畢竟再如何超脫於世的人,也難免有放不下的東西。


    捕快所道出的人證物證,和前者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無中生有,故意栽贓嫁禍,隱藏真正的目的,得利者最終從容脫身。


    他已經肯定梅花葬隊伍的死,跟曹濱夫婦脫不了幹係,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們的罪證,洗刷他與祝紅妮的冤屈。


    至於以力壓人,強行擺脫梅縣捕快的糾纏,那是下下之策。


    一旦官府發布通緝,祝紅妮還好,她是洛京祝家的小姐,他可就在北隋寸步難行了,倘若再挖出他是星宿教殺手……


    “我有一問。”少年郎道。


    “說。”


    “誰給你的紙條?”


    “怎麽?你想說,紙條是假的?”


    沈鯉直接頷首道:“我極其確定,紙條就是假的。”


    “嗬,本捕快緝拿過的罪犯,伏法之前大多一口咬定證據是假的。”捕快冷冷笑道。


    這般把戲,他看的太多了,煩不勝煩,偶爾在想,既然證據擺在眼前了,何不幹脆利落承認,省得浪費大家時間。


    “你認定紙條是真的,那便告知是誰給的,也好聽聽在下的見解。”


    捕快略微猶豫,道:“曹掌櫃。”


    “曹掌櫃自何處得來的?”


    “客棧進貨時揀的,定是爾等的同夥不小心落的。”


    “哈哈……”沈鯉忍俊不禁大笑。


    “你笑什麽?”


    “如此牽強理由,難道閣下會相信?”


    “那麽昨夜你們為何外出?”


    “一麵之詞罷了,閣下大可詢問縣裏的打更人,親自問上一問見沒見過我們。”


    “能殺那麽多人,你們必是江湖好手,縣裏的打更人或許沒發現你們。”捕快道。


    沈鯉驀地起身。


    驚的在場之人紛紛拔刀出鞘,嗬斥道。


    “你想幹什麽?”


    “勸你乖乖伏法!!”


    “坐下!老子叫你坐下!!!”


    沈鯉理都不理,站在窗戶前,盯著問話的捕快:“如果梅花夫人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是不是就證明我們兩人是被冤枉的?”


    祝紅妮眉頭緊皺。


    那捕快仔細想了想:“不好說。”


    “道理非常簡單,梅花夫人活著,栽贓我們的人就是曹掌櫃,因為他在找替罪羊!”


    “休得放肆!曹濱無關此事,為何去找替罪羊?”


    “請問梅花夫人與此事有沒有關係?梅花夫人是不是曹濱的婦人?”


    “你……血口噴人!!!”捕快大怒,“不提你說的對不對,梅花夫人已然死在昨夜,身死之人還被人潑髒水,老子恨不得將你大卸八塊!!!”


    門外快步跑進來一位捕快,驚喊道:“梅花夫人回來了!!!”


    “什麽?!”


    “梅花夫人不是死了嗎?怎麽回來了?”


    “不可能!昨夜那場凶殺,無一存活,我們仔細巡查過的!當時捕頭也在。”


    “真的假的?你確定是梅花夫人?”


    “千真萬確,梅花夫人快到客棧了!”


    那問話的捕快深深看了沈鯉一眼:“你們兩個看住他們!”


    緊接著,帶人步履匆匆下樓。


    祝紅妮吃驚道:“梅花夫人真的回來了!”


    沈鯉嗤笑:“雕蟲小技,滿目皆是破綻。”


    手段粗糙,栽贓嫁禍的毫無道理,一看便是頭一次做這種事的新手,換成星宿教老道的殺手,現如今,他和祝紅妮已經有口難言,辯解不對,不辯解也不對。


    祝紅妮失望道:“我還以為曹掌櫃是好人。”


    少年郎意有所指:“知人知麵不知心。”


    那捕快帶人見到了梅花夫人。


    “去請捕頭過來。”


    “是。”


    他隨後問衣物髒兮兮的梅花夫人:“你是如何躲過賊人殺害的?”


    梅花夫人的神色慌張,看到曹濱,撲進懷裏,淚如雨下。


    捕快剛想繼續追問,被人拉開。


    “你且等會再問,沒看到人家夫婦哭成啥樣啦?”


    “對啊,梅花夫人虎口脫險,驚嚇未定,暫等她回神,再問不遲。”


    而辦案經驗豐富的幾人,聯想少年郎所說,已經開始懷疑了。


    為何整支梅花葬的隊伍全都死了,唯獨梅花夫人活了下來?


    她不通武藝,又是弱女子,在賊人殺戮下,怎能活下來?!


    曹濱抱著埋在他胸膛的梅花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堵在客棧門外的百姓紛紛扼腕歎息。


    “唉,隻有梅花夫人活下來了,梅花侯爺卻是死了。”


    “別急,假如侯爺也回來了呢?”


    “我勸你別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梅花夫人活著回來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


    “怪哉。”


    “哪裏怪了?”


    “梅花夫人又不是武藝高強的女子……”


    “嗬,你都說了,她是女子,興許賊子心軟放過她了呢?!”


    “的確存在這種可能。”


    “此事不簡單啊!”


    “老丈有何高見?”


    “哪是什麽高見,既然梅花夫人活著回來,我家的梅花釀今後便請梅花夫人蓋印戳章了。”


    聽著百姓談論。


    幾個捕快加深心裏的判斷。


    他們辦案多年,縣裏的凶犯捉拿了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誰曾想,還不如一位少年郎看的準確。


    那問話捕快低聲與同僚道:“怪我,聽信一麵之詞。”


    “別說你了,曹濱的為人大家心裏都清楚,不隻你一個人願意相信他,弟兄幾個全都錯信了他。”


    “別急著下定論,稍後問過梅花夫人再說。”


    “唉,也好。”


    “何苦呢?為了點碎銀子……”


    “別說了。”


    梅花夫人與梅花侯爺之間的爭端,外人不知,他們可是清楚的很。


    去年、今年,三番五次兩人鬧上衙門,無外乎是為了蓋印戳章的事。


    哪幾個酒鋪一直都找侯爺蓋章戳爺,如今竟然去找了夫人。


    哪些酒戶好端端的,叫侯爺拉攏了去,梅花夫人平白無故損失了幾十兩銀子。


    誰誰誰挑撥離間,說在夫人這蓋章戳印比在侯爺那便宜。


    誰誰誰一肚子壞水,先找梅花夫人、再找梅花侯爺,大肆宣揚梅花侯爺蓋章戳印後,銷路更好。


    尤其是年初,按照習俗,第一壇梅花釀封壇,梅花侯爺偷偷找人闖進梅花夫人的酒坊砸了她的第一壇梅花釀,這件事鬧的非常大,梅縣知縣都被驚動了。


    曹濱夫婦好一頓哭訴後,捕快也圍了上來。


    不知是梅花夫人膽怯,還是曹濱感覺事情已經敗露,夫婦兩人居然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曹掌櫃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家夫人此前音訊全無,我哭的太過了,身體發虛。”


    “梅花夫人,您又是怎麽了?”


    “我……我剛經曆了大禍事,恍恍惚惚、心神不定,不小心摔了一跤。”


    捕快們心底俱都冷笑。


    尋常人作案,哪能和那些手段熟練的大賊相比?


    心裏一關,就過不去。


    縣城裏的捕頭騎馬趕來,揮退圍觀人群,拉著幾位捕快竊竊私語一番,便明白了前因後果。


    曹濱給的那些證據,待梅花夫人回來後,看兩人的表現,實在微不足道。


    栽贓嫁禍是個手藝活,沒點真本事,幹不成的。


    捕頭叫捕快們帶曹濱夫婦回縣衙一趟。


    又登樓見了沈鯉和祝紅妮。


    捕頭年近半百,大大咧咧坐著,問沈鯉:“少年,你是如何確定梅花夫人一定會回來?”


    “昨夜曹濱無意間說過一句話。”


    “哦?什麽話?”


    沈鯉轉告。


    捕快笑了笑:“隻此一言,怕是無甚用途。”


    “昨天進城時,梅花葬隊伍經過了我們,我看見梅花夫人神色不善。”


    “些許表情,算不上什麽。”


    “客棧小二又與我提過,選舉梅花夫人、梅花侯爺的流程頗為繁瑣,梅縣各家各戶、酒鋪又需要他們蓋印戳章,要是死了一人,另一人就能暫時攬過這門生意。”


    “倒是可以懷疑。”捕頭點頭道,“真實情況又是如何,還需我們仔細詢問曹濱夫婦後方能得知,這段時間內,你們二人就在客棧好好休息吧。”


    沈鯉道:“殺害那麽多人的賊人,定不會走太遠……”


    捕頭歎道:“賊人必是武藝高強之輩,或許還不是一個人……行了,多餘的話就不說了,你們身上若有冤屈,本捕頭定然為你們洗刷幹淨。”


    臨走,捕頭看了眼捏著的紙條,“此等嫁禍手段,太容易看破了,倒是老子手底下的捕快們,居然一廂情願的相信,卻是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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