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了,張之維還是頭一次見到師弟如此真情流露。


    上一次看到晉中流淚,還是剛從山下回來的時候,那時的晉中經脈、四肢全廢,一度無法接受現實想尋短見。


    這麽多年來晉中雖然不說,但張之維也清楚他心裏肯定有個結,因為沒有一個人會願意自己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來幫忙,再怎麽樣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習慣的。


    晉中心裏有結,其實也是張之維自己的一個心病。


    但今天看到晉中老淚縱橫,張之維突然發現師弟的心結解開了,自己也生出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


    這兩位徒孫還真是孝順啊,剛上山就解決了送了這麽一份大禮。


    張之維望著張楚逸、張楚嵐哥倆,眼中充斥著欣慰和滿意。


    可惜啊,若是大耳賊還在的話,龍虎山不知道該有多熱鬧。


    “師爺,您也有禮物。”張楚逸從背包裏取出一個袋子,笑著說道:“我知道您喜歡喝茶,所以專門托朋友買了幾斤西湖龍井。”


    “哈哈,真是有心了。”張之維撫摸著胡須,老懷甚慰地笑著。


    “對了,怎麽不見小師叔?”張楚逸抬頭張望,並沒有看見張靈玉的身影。


    張之維微笑著回答:“他學了雷法,繼續下山遊曆去了,聽天師府的門人說,這會兒已經到蜀州了。”


    張楚逸點了點頭:“遊曆好啊,多看看世間的疾苦,在修行上也能有更多的感悟。”


    “聽你這口氣,看來已經是過來人了啊?”張之維站起身來,背著手說道:“你倆跟老頭子我去後山轉一轉吧。”


    正好聊到這裏來了,張之維也打算好好考校考校兩個徒孫,給他倆的修行路指點一下迷津,也好對得起他倆叫得這聲師爺。


    老天師發話,兩人哪敢不聽,留下寶兒姐陪田師爺之後,跟著老天師去了後山。


    相比起熱鬧的前庭,天師府後山要顯得更加悠遠寧靜,蟬兒用盡全力放聲高歌,似乎想要為夏天殉葬。


    “楚逸,聽說你找了個女朋友,還是解空大師的弟子?”張之維閑庭信步,詢問了一個最近在異人圈很火的問題。


    張楚逸跟夏禾確定關係已經很久了,隻不過剛開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不過自從六賊在京城铩羽而歸之後,這件事就被全性的人散播開來了。


    不少正道門派還是很震驚的,主要是沒想到解空大師會收這麽一位身份頗具爭議性的弟子,然後這名弟子還跟炁體源流的傳人糾纏在了一起。


    人都是喜歡八卦的,更何況這兩人都個的身世背景都那麽有料,隨便深挖一點東西出來,都能極大地滿足人的好奇心和窺私癖。


    不過張楚逸和夏禾並沒有對這些東西去做太多的理會,畢竟嘴長在別人身上,你本事再大還能捂住千萬人的嘴不去討論嗎?做好自己就行。


    當然,如果有人敢跳臉,張楚逸是肯定不會慣著的。


    “夏禾她確實拜入了解空大師門下,另外她以前也是全性弟子,但是現在已經迷途知返了。”張楚逸沒有隱瞞,將夏禾的過去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張之維笑了笑:“你倒挺實誠的,我還沒問到這兒就交代了。”


    “因為沒什麽好隱瞞的啊,畢竟是做過的事。”張楚逸語氣很是誠懇。


    “迷途知返就好,怕的就是明知道自己在做壞事,卻還要死心塌地地走下去。”


    張之維說完,瞟了一眼徒孫的褲襠,幽幽地道:“我們那個年月車馬慢,一生隻夠愛一人,男女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之後才能行周公之禮。


    現在時代開放了,男女關係似乎也變得更活潑了一些,不知道你跟夏禾這一對車馬是慢還是快啊?”


    很明顯,老天師是看出來張楚逸的腎精隻炁已然外泄,這才故意這麽詢問。


    “師爺,您老這麽開明,應該知道郎才女貌、幹柴烈火,真的很難把持得住。”


    張楚逸尷尬地撓了撓頭,旋即又解釋道:“好在我雷法的修為不高,所以破了身倒也沒造成太多損失,頂多是速度比以前要稍微慢一點。”


    “你倒是看得挺開。”張之維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他還以為張楚逸會懊悔認錯來著,沒想到居然這麽灑脫,仿佛一點也沒有把天師府的不傳秘籍放在心上。


    張楚逸攤著手說道:“主要小時候爺爺就教了兩部功法給我,金光咒還有雷法,我覺得與其分心修煉兩部功法,不如專精一部,所以我選擇了提升性命的金光咒。


    畢竟再強的術法,也還是需要一個更加強大的體魄才能施展自如,所以到頭來還是性命修為最最重要。”


    這個回答讓張之維有些意外,拋棄術法隻攻性命,這可不是一般修煉者能夠想明白的道理。


    張楚逸在那麽小的時候就能有如此覺悟,實在是有些難得啊。


    可以說,這已經是走在正道之上了。


    “原本我還想著把另外一套適合破身之人修煉的雷法傳給你的,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張之維捋著胡須,笑嗬嗬地說道。


    “如果師爺您願意傳的話,那我肯定要啊,技多不壓身嘛。”張楚逸立馬換了一副嘴臉。


    張之維哈哈一笑:“剛才不還說性命修為最是重要嘛,怎麽這會兒又變成技多不壓身了?”


    張楚逸坦然道:“師爺這一身百年修行鍛造的性命,術法什麽的對您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對付誰還不是一巴掌的事兒?


    但我不一樣,我才練區區十來年,性命修為遠遠不達標,當然需要術法技巧來彌補了。”


    “你小子倒是挺清醒的,既沒有盲目於性命,也沒有沒有執著於術,是個人才。”


    說完,張之維伸手拍了張楚逸腦袋三下:“回頭我把陰五雷的修煉方法傳授給你,怎麽說也是十幾年的雷法修為,就這麽沒了豈不可惜?”


    “謝謝師爺傳功!”張楚逸拱了拱手,滿臉都是欣喜。


    就跟老天師說的一樣,即便自己並不是特別重視雷法,但怎麽說也斷斷續續練了十幾年,就這麽拋棄了確實是有些浪費。


    掌握了陰五雷的運轉方式,之前積累的雷法修為立刻就能繼承過來,不會有太多損耗。


    而且陰陽五雷都是五雷正法,雖然形態不同,但在威力方麵幾乎是沒有區別的,畢竟雷法真正厲害的招數都在下半部。


    雖然他失去了一個提升速度的法門,但水髒雷卻可以讓他的破防、牽扯能力大大提高。


    加上他肉體強橫,速度本來就快,所以絳宮雷變成水髒雷,對於他而言其實算是正提升。


    當然,絳宮雷光明正大,視覺效果上肯定是比陰暗混濁的水髒雷要帥氣得多。


    不過他向來都是實用主義,招式夠強就行,好不好看都會次要的,況且他也沒有張靈玉那樣的陽雷情節。


    在張楚逸低頭琢磨的時候,張之維將目光挪向了一旁的張楚嵐:“你哥算是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那麽你想走哪條路呢?”


    張楚嵐思考了一陣子,咧開嘴笑道:“路在腳下,腳朝著哪邊,就往哪邊走。


    畢竟很多時候,走哪條路不是你人能夠決定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能做的隻是盡量控製自己別把路走歪而已。”


    張之維聽到這話,眉頭輕輕皺起:“身不由己的人多了,仿佛個個都有自己的苦衷,可是己不由心,身又怎麽能夠由己呢?”


    隨後張之維又抬手指了指張楚逸,問道:“你看你大哥,他像是身不由己的模樣嗎?”


    兄弟倆對視一眼,張楚逸雙手抱胸,一副誰來也不好使的模樣。


    張楚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搖頭道:“這世上恐怕隻有四個人能讓他身不由己,其他人估計都不行。”


    “哦,哪四個人?”張之維好奇。


    “趙方旭趙董,夏禾嫂子,您,還有田師爺。”張楚嵐豎起四根手指,挨著跟老天師數了出來。


    張之維忍俊不禁:“想不到老頭子我地位還這麽高啊。”


    “師爺,瞧您說的。”張楚逸接過話茬,“我總共就那麽幾個親人,如果是和你們相關,當然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


    還有你,我愚蠢的弟弟哦,你把自己給算漏掉了。”


    這話把張楚嵐給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得有些臉紅。


    “行了,看來你暫時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路。”張之維一邊說,一邊拍了三下張楚嵐的腦袋,“不過反正你們要在山上住幾天,一時半刻找不到路不要緊,有什麽不明白的盡可以來問我。”


    說完,老天師也不再閑逛了,領著兩人回到了前庭。


    庭院裏,天師府弟子們正圍成一個大圈,觀看著馮寶寶和田師爺的羽毛球大戰。


    更換新裝備的田師爺,移動起來簡直不是一般的矯健。


    他座下的輪椅速度不光可以和習武多年的武者相提並論,速度快得驚人,而且還具備彈跳與減震功能,田老好幾次都是蹦起一兩米高,最後依然能夠平穩著落。


    輪椅上的機械臂就更厲害了,那拍子揮舞起來比林丹還猛,各種回球殺球,打得啪啪直響。


    如此生猛的一幕,直接把張之維都看傻眼了。


    他原本以為這輪椅有兩條如臂指使的觸手就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移動起來比普通成年人還矯健!


    “楚逸啊,這輪椅到底是哪個門派造的機關,看上去不像是天工堂的東西啊。”張之維回憶了一下,試探地問張楚逸:“難道這是失傳已久的墨筋柔骨?”


    墨筋柔骨,在幾十年前也是一個赫赫有名的門派,以融合了符籙與機關兩門術法而令人津津樂道。


    不過這個門派最出名的弟子,是外號白鴞的梁挺,實力之強與他的聲名之狼藉不相上下。


    在那個能人輩出的年月,梁挺憑借著一手墨筋柔骨,戰力絕對是武林前五的存在,不摻半點水分。


    但是自從梁挺被一個叫做暎太的島國人殺死之後,墨筋柔骨這一門就徹底失傳了,幾十年過去再沒有聽到過半點的消息。


    而之所以張之維會認為輪椅是出自墨筋柔骨,主要是因為那兩條觸手一般的機械臂,這可是那個門派弟子的標誌性特征!


    “這可不是墨筋柔骨。”張楚逸搖了搖頭,頗為自豪地說道:“這輪椅的製造者,出自我兄弟馬仙洪之手,他除了是一名機關術上的天縱奇才之外,同時也是八奇技神機百煉的傳人。”


    “原來是八奇技傳人,怪不得。”張之維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雖然他的實力已經到達了有一個世俗所無法仰望的超然境界,無論是奇技還是術,對他而言都失去了意義。


    但不得不承認,八奇技確實還是有非常多值得稱道的地方的。


    別的不說,關家太奶關石花,何等潑辣強勢的人物,在親眼見識過風家的拘靈遣將之後,就幾乎再也沒有挪過窩。


    要不是老陸破天荒地借壽宴之名收徒,她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入過山海關了。


    可見這位強橫的出馬仙對於拘靈遣將到底有多忌憚。


    現在又出來個神機百煉,能讓癱瘓多年的老田比天師府裏的這些身後還靈活,這表現確實是令人嘖嘖稱奇。


    也難怪幾十年過去了,異人界這些人對於八奇技還是念念不忘,這也間接導致了兩個徒孫悲慘的童年。


    不過現在,看著兄弟倆臉上的笑容,仿佛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難以磨滅的傷痛。


    無論是裝的,還是真的釋然,這份心性都稱得上是同齡人中的翹楚了。


    “大耳賊啊大耳賊,你還真是教了兩個好孫子啊。”


    張之維露出微笑,也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走上前對田晉中調侃了起來。


    弟子們笑意盈盈地看著這一幕,整個龍虎山上一派喜慶。


    晚上,陪兩位師爺嘮了一天家常的張楚逸洗漱完後就直接躺下了。


    而張楚嵐則是在安頓好寶兒姐後,起身來到了老天師居住的屋外,輕輕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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