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想法背道而馳,偏了十萬八千裏仍不知。


    冷風陣陣,凍得錢莉直打哆嗦,靠在雲苓身上嘟囔:“褚菘藍去哪了啊?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我都要凍死了。”


    烤紅薯太香了,剛轉涼成入口不燙的溫度,她就扒開給吃了。現在沒了暖手的工具,錢莉不禁後悔起來,今晚飯菜那麽豐盛,她偏偏饞一個烤紅薯作甚?


    還沒等雲苓安撫她耐心點再等等時,就聽到遠處傳來男女交談聲,那女性的聲音頗為耳熟。


    錢莉眼睛一亮:“是不是褚菘藍的聲音?!”


    “好像是。”


    雲苓往前探探頭,遠遠望見衛國慶背著褚菘藍走近,連忙拉著錢莉跑過去迎。


    傅承序剛想說一句“慢點,路滑,小心摔著。”人就著急地跑開了。


    “……”


    他落在最後,有些無奈,頓了兩秒也跟著上前,亦步亦趨地緊隨雲苓身後,生怕她滑倒。


    雲苓看見褚菘藍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落著幾滴汗水,還在咬著牙忍痛,擔心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褚菘藍勉強慘笑:“沒事兒,就是摔了一下。”


    雲苓當然不信,她了解褚菘藍一向是很能忍的,都疼成這樣了還沒事兒?


    她轉而問到衛國慶:“衛同誌,菘藍她出什麽事了?”


    衛國慶老實回答:“我回來時,看見有三個劫道的搶褚同誌手裏的東西,然後上去幫她,沒想到那幫人見打不過我就推搡了褚同誌幾下,把她推進水溝裏了。可那水溝裏沒水都是冰,褚同誌好像是磕哪了,腿走不了路,我這才把她背回來的。”


    言罷,他又有點愧疚:“可惜我沒把那些東西搶回來,還讓褚同誌受了傷。”


    褚菘藍見狀連忙安慰他:“本來這事跟你沒關係,你見義勇為幫我一把,現在我還好好的都得感謝你。東西沒了就沒了,什麽都沒人命重要。”


    雲苓也讚同:“東西沒了再買就是了,缺什麽就先跟我說,我那兒都有。先把菘藍送到診所那邊,莉莉你回去告訴她倆讓她們先吃,別等我們。”


    錢莉站在旁邊也幫不上忙,點點頭:“那我先回去跟她們說一聲,一會兒給你們送飯。”


    “成,手電筒給你,回去時小心點。”


    雲苓接過褚菘藍手裏的手電筒,幫衛國慶照亮,忽然想起了傅承序還跟在身邊,她方才見褚菘藍受傷一時著急,就給他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抱歉:“對不住啊,傅同誌。今晚耽擱你這麽長時間,傅奶奶該著急了,你趕緊回去陪她過元旦吧,這邊我自己來就行了。”


    傅承序苦惱於她太過見外,這麽獨立的性格注定她不需要自己幫忙,可他還是想跟在人身邊,哪怕壓根用不上他都安心許多。


    “我回去的時候已經和奶奶說過了,老人睡得早,估計她現在都歇下了,我回去也是沒事幹,不如過去幫你。我還會些基礎外傷處理,說不定能幫上你呢?嗯?”


    他言辭懇切,雲苓也不好拒絕:“要是不麻煩的話就辛苦你了,謝謝。”


    傅承序輕鬆回答:“不用客氣,幫你的忙,不辛苦。”


    “……”雲苓被他的直言直語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索性直接沉默。


    其實傅承序自己說完都有點臉紅,因為他們的關係還遠沒那麽親近,生怕這句話會給她造成困擾。


    他暗暗在心裏譴責自己,他沒追求過女孩子,自然不清楚具體該怎麽做,隻會一味地付出、對她好。


    但他也意識到了雲苓對這種行為似乎沒有半點動容,傅承序每次深夜睡前都會反省自己,或許是太過急切,或許是給人帶來了不便。


    從村口到診所一路,傅承序都變得沉默寡言,其實他本來對外示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可雲苓卻有些不習慣。


    他們之間接觸從來都是傅承序說得多,她說得少,如今沉靜下來反倒覺得怪異。


    不過雲苓也不是很在意,反倒覺得這人是聽懂了她那條圍巾的暗示,知難而退了。


    習慣是很可怕的事物,她擔心一旦熟悉對方的存在後就離不開他了。這對她來講格外恐懼,她害怕自己以後會離不開某人,就相當於多了一個可以被拿捏的弱點。


    現在這樣的結果,算是她比較滿意的一種,既產生了疏離,又保留了體麵。


    雲苓拉了一下燈線,診所頓時燈火通明。


    她立馬檢查了褚菘藍的腿,然後鬆了口氣:“輕微骨折,幸好沒有明顯的錯位,骨折位置良好,不算嚴重,一會兒我給你做一個複位,再用支具夾板外固定就行了。”


    她邊說邊寫下病曆單,突然想到了什麽,停頓半刻繼續說:“就是你這情況兩到三周恐怕不能下床,四到六周不能劇烈運動,恢複慢的話你可能沒法趕回去過年了。”


    每年春運都是能把人累脫層皮的活動,背著大包小包的麻袋,人擠人的擁擠,買不到臥鋪隻能坐好幾天的疲累,按照褚菘藍這種情況肯定支撐不了的。


    雲苓是建議她今年先別回去,但她也知道,褚菘藍挺想家的。


    其實,來下鄉的這些知青有誰不想家的呢?


    她們幾個條件還算好,這邊公社和大隊寬容厚道,都能給批假。她知道還有很多知青既拿不到年假,又沒錢買火車票,好幾年都沒回去過。


    像是老知青裏的丁美月,家是貴省的,她有四個姐妹和一個弟弟。當初下鄉時,她父母把每個姐妹的下鄉安置費都拿走給弟弟買工作了,她們一窮二白的來鄉下,既沒被褥又沒錢票,還被鄉下人嘲笑這些城裏的還不如他們過得好呢。


    但即使父母苛刻,丁美月還是想回家,打斷骨頭連著筋,她總念叨著都是她的親人,家再怎麽不好也是她的窩。


    其實從雲苓的角度來看,這家還不如不回呢!


    可能是丁美月在家裏幹活幹多了,來鄉下是最快適應農活的一個,她每年的工分跟一個成年男性賺得差不多。永勝村大隊富裕,有很多農副產品可以賣到廠裏麵去製造收益,每年分完糧食後每人還可以得到一筆錢,雖然知青不算村裏人,給的錢少一些,但好歹有個賺頭。


    丁美月是所有知青裏拿錢最多的一個,卻過得最清貧,原因居然是她父母每年隻給她來一回信,就是年末要錢。她分的所有錢一分不剩全都寄回了家裏,連給自己買點棉花充棉襖過冬的錢都沒有。


    初冬的時候,雲苓見她身上外套都硬的像層薄褥似的,便好心問了兩句需不需要棉花票。她起初是以為棉花票不好得,換不到票證才買不到棉花的,後來還是孫倩和她說了這些事才清楚。


    孫倩一開始也好心幫助過她幾次,還貼心提醒她少往家裏郵錢,天高路遠的,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錢,做人別那麽老實。


    這姑娘表麵上答應好好的,結果一到年根爹娘信來,又把錢送得一幹二淨。


    給孫倩氣得再也不和她說這些了。


    好心不能濫用,人家不聽,外人怎麽幫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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