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帶著人回去的時候,正巧碰上錢莉拿餐盒出來,看樣子是要給她們送飯去。


    “莉莉,我們回來了,你不用跑這一趟了。”雲苓連忙叫住她。


    錢莉跑過去幫忙將人抬到炕上,然後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她這麽晚才出來。


    “我們想著飯菜要是做便一起做了,等餃子下鍋煮好,之後又挨個炒完,這才耽誤時間了。你們肯定餓了,我去叫她倆。咱們直接把飯菜端到菘藍屋裏吃,大家一起吃還熱鬧。”


    她快速跑回去,三個女孩勤快地端菜過來,還把碗筷擺好。


    雲苓也上前搭把手,唯獨傅承序和衛國慶二人站在旁邊拘謹萬分。


    他們上前幫忙給人感覺要留下來蹭飯似的,可是幹站著不動又仿佛不太禮貌。


    正當他們考慮要不要先行告辭時,雲苓率先挽留:“衛同誌、傅同誌,你們幫我們忙一宿了,晚飯肯定也沒吃上,回去這時候也是冷鍋冷灶,不如和我們一起吃?人多熱鬧,這菜量大,我再去把鍋裏的盛出來,咱們七個人也夠吃。”


    傅承序有些驚訝地望著她,他以為這姑娘能說出那種話實際上是不想和他來往了,他還打算短時間內不出現在對方麵前了。


    但想到人家又不隻叫了他一個人,頓然一身輕鬆。


    衛國慶見傅承序都留了下來,自己也沒什麽可推辭的,主動幫忙搬起了凳子,還回自己屋裏提了一打啤酒。


    全國第一家啤酒廠就是誕生在哈省省城,這還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它的曆史雖久遠,但現在年產不過兩萬噸,光是省內消耗都供不應求,自然是緊俏貨。


    而且要想買瓶裝啤酒還得需要“特批”的啤酒票,一般人通常都會去買國營飯店大桶裏的散啤,一角錢一杯,一杯大約一升左右。


    不過此杯非彼杯,由於飯店餐具不夠用,根本沒有那麽多搪瓷缸子和玻璃杯,所以大家去喝啤酒用的都是玻璃的罐頭瓶子,如果要帶走還可以自己帶木桶去打。


    所以衛國慶能一下拿出十二瓶啤酒也確實有本事。


    他拿的是市麵上最常見的哈省白啤,一種11.5度的啤酒,口感柔如雲霧般綿密,酒香誘人,酒液透白,還隱約散發出淡淡清新柑橘香,是連女孩子都容易入口的柔和啤酒。


    一口下去,在溫暖如春的屋內都能感受到絲絲涼爽,細細品來,後味豐富深邃,鬆散的泡沫懸遊在搪瓷缸中如一點點海浪花。


    雲苓還是第一次喝啤酒,較為明顯的酸味令她有些不適應,但越飲越覺得奇妙,本來隻打算淺嚐輒止即可,誰知喝著喝著一瓶見了底。


    郭寄雲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平時過年沒少在家和叔伯嬸娘們拚酒,見她喝這麽快就提醒道:“這酒度數不高,但生啤後勁大一些。你第一次喝得慢點,別貪杯。”


    雲苓乖乖地點頭,然後又飛快抿了一口。


    “……”


    郭寄雲有種不好的預感,伸出手在她麵前劃了幾下,“不是吧?雲苓,你這就喝醉了?”


    說實話,她還沒見過喝這種酒一瓶就醉的人,用他們那邊的話說就是“這人喝酒養魚呢?”


    雲苓愣愣地坐在凳子上,直勾勾地瞅著她,緩緩吐出幾個字:“你這是五!”


    仿佛在和她說:我看得懂你比的是幾,所以我沒醉。


    少女臉上還帶著洋洋自得的嬌嗔和不悅,仿佛在生氣郭寄雲小瞧她了。


    傅承序蹙眉,舉起手裏的啤酒細細品嚐好幾遍,確定這酒一點問題都沒有,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的啤酒。


    他這舉動給衛國慶整得心驚膽戰,生怕自己買到了假酒。


    既然酒沒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人了?


    他們也沒想到雲苓能一瓶就暈。


    眾人齊齊盯著她,雲苓不滿地哼唧:“不是一人兩瓶嘛?我的另外一瓶呢?”


    一共七個人,褚菘藍因病禁止喝酒,一打十二瓶,剩下的六個人正好每人兩瓶。


    孫倩笑著逗她:“你都這樣了還能算明白數呢?”


    郭寄雲無奈仰頭翻了個白眼,把她凳子旁的另一瓶拿到手裏,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被禁止飲酒,你那瓶歸我了。”


    錢莉連忙把自己沒喝完的啤酒也推給了她,“我的也都給你,喝不慣這個味道。”


    郭寄雲麵前瞬間就多了兩瓶半啤酒,再加上她原來的兩瓶,幾乎衛國慶拿來的啤酒小一半都進了她肚裏。


    她是能喝,但誰家這麽闊,一天喝快五瓶啤酒啊?


    強忍著歎口氣,隻留了兩瓶半,把剩下沒開封的兩瓶都推回給衛國慶,“這個先留著,等菘藍好了再喝。”


    衛國慶側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吃大白米飯的褚菘藍,男人黑黝黝的臉頰陡然微紅,低聲應了句:“嗯,我一定給褚同誌留著。”


    一向心思細膩的孫倩聽到這話時總覺有些不對勁,但她也說不上來。


    倒是錢莉聞言從餃子裏抬頭,微微眯的眼睛在衛國慶和褚菘藍兩人之間轉來轉去,然後私下勾出一抹了然的微笑,還帶點狡黠。


    這視線太過直白,饒是褚菘藍認真吃飯都能感受到,仿佛像一道激光射向她。


    “吃你的飯。”褚菘藍沒好氣地說。


    錢莉也不惱,反而覺得她惱羞成怒的反應更加證實了她的想法。


    心裏油然生出一種驕傲,這桌人都不行,半點沒有八卦敏銳度。


    “哼哼——”


    她一個人咯咯地笑著,其他人一頭霧水。


    唯有衛國慶和褚菘藍下意識地看向對方,雙目對視,仿佛閃過火花,氣氛瞬間繾綣起來。


    這下孫倩算是看明白了,但她顧及著兩人還沒戳破那層窗戶紙的樣子,拿筷子夾起一隻餃子堵住了錢莉的嘴。


    “莉莉,多吃點,這可是你親手包的餃子。”


    錢莉鼓著嘴,憤恨地咬了兩口,這才不是她包的呢!


    她包的餃子沒下鍋之前還有模有樣的,一下了鍋,沒多久就成了菜肉糊糊麵片兒湯。


    盛出前還先嚐了一口,真別說,挺好喝的!


    還是後來郭寄雲在旁邊幽幽拆台:“這可是用六成酸菜、四成豬肉、精細白麵做的,油醬鹽糖一個調料都沒少放,能不好喝嗎?”


    此話給錢莉臊了個大紅臉,氣得當即撲上去撓她癢癢,直罵她是挑刺怪。


    郭寄雲身形閃避,還不忘繼續吐槽:“那你也得有刺兒給我挑啊!”


    孫倩見兩人鬧成一團,隻好自己動手把那些菜炒完,事後還給兩人教訓了一頓。


    “多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似的!”


    “都別閑著了,過來幫我端菜!”


    兩句莫名耳熟的話響在耳畔,仿佛有血脈壓製似的。


    二人乖溜溜地去幫忙,再也不敢嬉笑打鬧。


    就如同現在孫倩往她嘴裏塞餃子一樣,錢莉照樣蔫蔫的,隻敢把脾氣發泄在餃子上。


    大家注意力都被轉移走了,傅承序才敢靠近一點雲苓,溫和耳語:“你難不難受?”


    他以前在部隊過年時,私下和戰友聚餐。


    那幫人專門逮著他灌酒,最後他理所當然地喝高了。醉酒嘔吐,似乎要把胃反吐出來,喉嚨裏又燒灼又黏膩,一低頭就感覺天旋地轉,睡醒後頭痛炸裂難忍。


    雲苓第一次喝酒就這樣,傅承序擔心她也會出現不良反應。


    但她出乎意料的乖巧,愣了半晌,眨眨眼,好似脫掉了方才清冷疏離的外殼,悄然露出不為人知的嬌憨靈動。


    傅承序注視著她的臉頰,似緋紅落花飄於皚皚白雪,當真佳人醉顏酡,發如垂柳隨身落,一顰一笑添紅霞。


    雲苓恍惚間察覺有人看她,便對視回去。


    美眸斜睨,迷迷蒙蒙,桃花玉麵,仿若給傅承序端了一杯美人醇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愣神許久,驀地反應過來,瞬間把視線瞥向另一邊。


    “傅同誌?你看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黝黑壯實的青年漢子老實巴交地問,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衛國慶總覺得這個人模人樣的傅同誌哪裏怪怪的。


    傅承序眸中的熱火唰地澆滅,端起杯子,喝口啤酒咽下心事,淡淡道:“沒事。”


    “哦。”衛國慶一言難盡地瞅了他兩眼。


    還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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