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神之力,能夠具現出道場嗎?”


    王魃心中忍不住便泛起了這樣的念頭。


    若是有這樣的可能,那隻要有足夠的信眾,提供足夠多的香火之力,便可以塑造出能夠容納化神修士乃至煉虛修士的道場。


    想到這,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意識迅速從陰神身軀上退出。


    再睜眼時,已經是在一處被森森綠意籠罩的山顛上。


    他目光微抬,看到天上原本的裂縫已經隻剩下了一道淺淺的印痕,微微頷首。


    天地降格之後,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小倉界的界域在不斷縮小。


    縮小的同時,小倉界也在不斷自發愈合著一些細微的裂縫。


    但也僅限於細微的裂縫,那些稍大一些的縫隙,若是沒有人為幹預的話,隻怕距離愈合還需要很長時間。


    “宗主將合壁法傳授給了長生宗和遊仙觀,大燕、西海國那一片,應該是不需要我出手了……也不知道南海那幾個小國如今如何……”


    王魃心中微微思忖,隨即便收拾心中的雜念,斟酌起了自己方才那個驚人的想法。


    “道場,道場由道域煉就,道域需要道機凝聚,而道機又是道意的匯集……也就是說,我隻要凝聚出道意,便有可能完成道場的建造,這是一而二、二而三的過程。”


    “道意……”


    王魃輕輕皺起眉頭。


    道意,即是修行真意。


    凡修行者,皆有之,卻不自悟。


    能悟出自己的道意,往往千難萬難。


    而一旦自悟,往往便是得道之始,也就是元嬰圓滿,邁向化神的開端。


    通常而言,道意無形無質,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被覺察,卻不能觸及。


    他自己在晉升元嬰之際,對五行又有了不少新的深刻體悟,加上過往多年的積累,雖隻是元嬰初期,卻也算是初步接觸到了道意這個層次。


    這也是有別於普通元嬰的重要階段。


    唯一麻煩的是,他如今領悟較低,很難將道意化為實質。


    “是了,之前在森國那邊,我還收繳了不少道意……”


    王魃忽地想了起來,當即便從儲物法器中,摸出了一隻黑沉木特製的八角盒子。


    盒子沉甸甸的,其上被辛招還是其他人留下了一道封印符咒。


    輕輕撫摸過這隻盒子,腦海中卻不由得便想起了繳獲時,師父姚無敵對他的叮囑。


    ‘那些收繳來的道意,你可以參考一二,但最好還是不要完全融入你的感悟中,這些東西來源雜亂,短時間內進度快,但卻影響到後麵……’


    “師父……”


    他不由抬起頭,看向天空。


    那裏,有一片隱隱殘留著一抹神紋殘跡的碎片,在天光下,寂靜無聲,微微閃爍。


    歎息了一聲。


    他隨即重整心情,看向手中的八角盒子。


    若是以往,王魃修為不足難以打開,如今雙眸中倒映著那符咒的紋路,隨後迅速簡化為一個神紋,他隨即衣袖一掃,那黑沉的八角盒子便即被掀了開來。


    一縷縷渾濁的氣息,便即從八角盒中迅速溢出,卻又隨即觸發了八角盒中的禁製,瑩光一震,這些渾濁的氣息便又被擋了回去。


    王魃神識掃過這些道意。


    在神識與這些道意觸碰的一瞬間,他便仿佛觸摸到了一個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有火法的陰柔詭譎,有水行的剛直猛烈,甚至同樣是土行,有的道意中充滿了陰狠,有的卻堂皇大氣……


    光怪陸離。


    一樣米養百樣人。


    一樣的泥土,卻能開出無數截然不同的花朵。


    道意也是如此。


    個人的性格、經曆、感悟、機緣、功法等等,皆會造就不同的道意。


    而對修行的感悟程度以及本身的修為高低,也同樣決定了這些道意的質量。


    “這些道意……雜而不精。”


    王魃不禁皺眉。


    和之前他曾近距離接觸過一次的道機相比,這些道意大多都是渾濁不堪,淺薄微弱。


    若說道機是一座大湖,那眼前這些道意,頂多算是雨後腳下的一汪水漬,兩者全然不能相比。


    “應該是從那些失蹤的散修身上提純出來的。”


    王魃心中很快便有了猜測。


    不過倒也不是壞事,越是淺薄簡單的道意,以陰神之力來複刻,想來便越是容易。


    他當即便選中了一縷火法道意,嚐試著以陰神之力進行模仿。


    下一刻,他的手中,竟迅速升起了一縷與八角盒中的火法道意幾乎一模一樣的道意出來。


    王魃麵色不變。


    這一步,不過是以陰神之力強行捏造而已。


    雖然若是以神識探入其中,同樣會感受到火法的陰譎。


    但本質上,這與幻術差別不大。


    真正麻煩的在後一步,將這些假的,凝聚成真的!


    眉心的陰神之力,當即迅速湧向了手中的這縷火法道意。


    然而僅僅是片刻之後,王魃便麵色微沉地停止了陰神之力的投入。


    “不太對,我都投入了這麽多,竟然絲毫沒有化為真實的跡象……是投入得還不夠多,還是陰神也無法真正將道意化為真實?”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那隻能說明陰神的練假成真,也有其局限之處。


    “但總覺得是我運用的方式不太對。”


    王魃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又思索了一陣子,心中忽地又冒出了一個想法:


    “雜血白虎……它隻是四階極品,之前卻可以力戰三等邪神,它的身上,會不會有解決的辦法?”


    “對了,還有那隻翻明,可惜那次在北海洲讓它給跑了。”


    王魃微有些遺憾。


    若是多一個翻明可以研究,說不定便能多點頭緒。


    思索了片刻,他還是有些失望地將心思收了起來。


    建造道場,或是獲取大量的混元母氣,助小倉界位格恢複,這兩種不管能否實現,都必然會是一件漫長而耗費極大的巨大工程,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


    他早就做好了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也做好了永遠也打不贏的準備。


    人力,在天地麵前,終究還是顯得渺小。


    即便是那位撕開了小倉界的皇極洲老祖,也終究還是死在了天地的反噬下。


    他唯一可以憑恃的,如今也不過是近乎無窮無盡的壽元而已。


    “不過,倒是可以先將白虎交給師叔研究研究。”


    他又在儲物法器中翻找了一陣,在癡劍給的那些功法典籍中,卻並未找到儒道法門的修行方式,微有些遺憾。


    “算了,還是先回宗吧。”


    想到這,王魃再次看了眼這片天空上的裂縫,微微頷首,隨後便徑直朝著萬象宗的方向飛去。


    如今小倉界地脈收縮,原本極為漫長的距離一下子縮小了許多,且還有收縮的趨勢。


    好在一些重要的區域,受到了修士們布下的陣法保護,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比如大晉那邊,雖然整體同樣收縮了不小,但萬象宗所轄範圍卻也僅僅是不受陣法保護的區域有所影響。


    隻不過他飛了沒多久,陰神身軀處留下的一縷意識便再次發出了提醒。


    “萬神國那邊,又有什麽事了?”


    王魃微有些疑惑,不過還是立刻找了個隱蔽的落腳處,隨後意念迅速沉入了眉心神像之中。


    ……


    “崇文城已經被破了?”


    陰神神殿。


    王魃聽到這個消息,微有些驚訝。


    崇文城,便是他之前附體在香火道修士身上,遭遇到的第一座皇極洲城池。


    準確來說,這是一座大乾皇朝治下,位於大乾西南角,西海沿岸的一座重鎮。


    之前香火道修士去了不少,卻都沒能討得好來。


    除了被大儒一口喝斷了性命,便是被城池上的那些特製機弩射成了刺蝟。


    下方。


    陰神脈大長老沙檜跪伏在地,恭敬地回道:


    “是,不久之前,井神、河神與雨神聯手,既讓上遊大江改道,又令大雨滾滾而下,井神又暗中封堵了泄水之處,使得這崇文城被大水衝泡,城內皆是凡俗士卒、儒生守門,奇怪的是,並無修士在此,故此不戰而勝。”


    王魃心中微微一冷。


    不戰而勝四個字聽來簡單,然而隻怕這崇文城內,已經是遍地浮屍了。


    看著下方語氣沒有半點波瀾的沙檜,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濃濃的厭憎。


    無須諱言,修行日久之後,修士顯然很難再將凡人視為自己平等的同類。


    這是壽命與能力形成的天然區別。


    哪怕是王魃,也同樣不能免俗。


    但他至少還知道自己本為凡人,無非是一些常人少有的機遇和他自己這些年的忍耐、謀劃才得以走到了今日,因此始終保持著對凡人群體的敬畏之心。


    這不是故作矯情,或是粉飾自我,而是一個人,走到了一定高度之後,見到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後,自然而然形成的自省。


    然而這些東西,在這些香火道修士身上,卻少之又少,或者說根本不存在。


    但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至少眼下的他,還無法左右。


    他隻能盡量平靜地走出了這座神殿。


    縱目遠眺。


    那座距離此地最近的城池,已經幾乎看不到那些高企的城牆,隻能隱約看到一杆杆金色龍旗,漸漸傾倒在渾濁的洪水之中。


    而身為陰神的他,此刻也幾乎聽不到那座城裏,還有什麽活人的聲音。


    “陰神!”


    就在這時,一道微有些熟悉的聲音忽地傳來。


    王魃目光微眯,轉過頭,看向那聲音的來源處——一隻長著豺狼腦袋的邪神。


    正對著他裂開了狼吻,露出了尖銳牙齒和黑色唇部之間的血紅牙花。


    他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然而對方卻似乎並不準備放棄,遠遠笑著道:


    “陰神莫非還氣惱吾等?都是誤會,誤會!”


    “陰神剛剛複蘇,應是尚未來過這皇極洲,不如吾等把臂同遊,豈不樂哉?”


    王魃麵色狐疑地看向豺頭神。


    心中卻是冷靜地飛快思索起來。


    “這豺頭神是什麽意思?報複?還是向我示好?”


    “不過……倒也可以去瞧瞧這皇極洲與風臨洲還有哪些不同,那化龍池,又有什麽厲害之處,若能得到儒生們的修行方式那就更好了。”


    他很快便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萬神國有皇極洲作為積蓄力量之地,一旦成功將局麵穩定住,安心發育成長,那必然會是整個大晉乃至小倉界眾生的災難。


    所以他眼下最大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盡可能減緩或是阻止萬神國邪神們變強的步伐。


    這必然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過這化龍池的出現倒有可能是個重要的契機。


    隻是陰神人設需要維持住,他還是冷哼了一聲,睥睨道:


    “汝不過一三等小神,插標賣首之輩,有何能耐,能與吾把臂同遊?”


    “豎、豎……陰神,汝雖是母神最先誕下的神祇,可那麽多年不曾經曆世事,難道還真以為此方天地還如以往那般麽?汝應知曉,縱是母神祂們,不久之前亦是遭遇修士大劫,神軀被毀,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豺頭神麵色難看,可想到母神對陰神的垂青與信賴,還是強壓下了心中的暴躁與憤怒,低沉出聲道。


    聽到這話,王魃的臉上適時露出了一絲遲疑之色。


    豺頭神目光敏銳,自然全都看在了眼裏,當下一喜,連忙趁熱打鐵,走近了身旁,又道歉了幾句。


    很快,兩神便在各自的曲意迎合之下,冰釋前嫌。


    “且一起去,那崇文城內尚有不少活口,吾等瞧瞧能否撿著漏子!”


    豺頭神笑哈哈道。


    隨即又引來了布袋神、紙神,甚至還有一位鍋灶神等。


    幾位神祇笑著一起飛往了崇文城去。


    和上次單純意識附體不同。


    這一次,王魃的陰神身軀,卻是清晰感受到了來自上空的那座池子對他的壓製。


    “這池子,對吾等卻是頗有些不善!”


    鍋灶神一臉凶肉地瞄著天上的池子。


    “嘿,這皇極洲老祖怕是將身隕的賬算在了吾等頭上!”


    豺頭神嗤笑道。


    幾位神祇很快便落到了崇文城上空。


    卻並未看到井神、河神等神的身影。


    “應該是去攻取下一座城去了。”


    豺頭神摸著下巴道。


    王魃卻是沒有管那麽多,抬袖一掃。


    下方的城池內,河水迅速便四溢了開來。


    很快便有香火道修士飛身上前,將一個個已經全然失去了意識的儒生抓了過來。


    這些儒生,明明之前能夠輕易將香火道修士們震住,如今卻又羸弱無比,與凡人無異,實在是讓王魃感到稀奇。


    還有修士則是將城頭上的箭弩取下,獻給了豺頭神等人。


    豺頭神等人上下翻看著這些機弩、機括和上麵刻著的符咒紋路,卻也什麽都看不明白。


    王魃卻是簡單了許多。


    讓香火道修士將這些儒生喚醒,隨後便在其意識昏沉模糊中,以陰神之力侵入。


    很快,王魃便麵色平靜地收回了陰神之力。


    然而心中,卻掀起了陣陣波瀾:


    “這化龍池內,竟是大乾皇族橫掃皇極洲,積累了多年的傳承和寶庫。”


    “難怪本土修士都不在這裏,他們全都跑去爭奪化龍池內的寶物和傳承去了,又哪來的心思管這些。”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儒道之法的修行,竟這麽怪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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