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修真法,不悟大道。”


    “時時口誦聖人經典,行之踐之,得生民仰賴,得天人感應,遂能於心中蘊養一口浩然之氣。”


    “此氣上可鞭撻昏君,下可撫民安心,能絕淫祠淫祀之毒惡,能鎮邪門左道之詭陰。”


    “謀國謀民,替天行道。”


    “獨不善謀身也……”


    腦海之中,飛速地劃過源自儒生記憶裏的那些聖人經典。


    王魃心中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大乾皇族把控皇極洲修行資源多年,使得民間修士怨聲載道,反對大乾朝的宗派修士、散修層出不窮。”


    “而這些儒生,實際上算是大乾皇族用來統治整個皇極洲的重要工具。”


    “這些儒生雖無道法護身,卻能憑借這所謂的聖人經典,蘊養浩然之氣,借此與天地間的一些規則形成共鳴,配合各城內對普通修士有特殊壓製效果的機關術,保境安民,讓大乾皇族能夠省去管理偌大一洲的心力,專心於修行。”


    “而儒生本身壽元有限,又無護身之能,即便有心反抗大乾皇族的統治,也根本沒有可能……最關鍵的是,這儒道之法並不需要靈根,卻能讓凡人也間接掌握一些天地規則,具備莫大威能,凡人自然趨之若鶩。”


    “大乾皇朝能夠以一國占一洲,又以一洲之力,供養整個皇族,也是費盡心思了。”


    “若是能配合真武之道,這大乾恐怕便更是固若金湯……即便如此,哪怕是大乾皇族盡數不見,卻也並未影響到這些城池的正常運轉。”


    不過這也正常,大乾皇族本來也無心管理實務,始終都是高高在上,俯瞰著整個皇極洲。


    一直都是那些儒生在替大乾皇族管理著凡人,所以皇族存在與否,自然對下麵的各個城池影響不大了。


    這也算是讓王魃增長了不少見識。


    倒是隱隱覺得這皇極洲的統治模式,便像是小倉界之於界內九洲眾生一般。


    小倉界意誌便是大乾皇族,而他們這些修士,便是那些儒生。


    “小倉界,會不會也有類似於大乾皇族這樣的存在呢?”


    “更進一步說,小倉界的天地意誌,是純粹如無智生靈一般純憑本能行事,還是擁有靈智?”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便泛起了這樣的念頭。


    不過這念頭隻是剛升起,便被他悄然抹去。


    這些暫時還不是他所需要考慮的,所以不能去深思,也不能將自己的精力耗費於這些無法得到證實的,無休止的黑洞問題中。


    他眼下反倒是對這些儒生們的修行之法,頗感興趣。


    “這些儒生雖然不明白天地規則,不明白修士的道意,可本身他們在借助浩然之氣運用天地之力的過程,其實便是他們在運用道意的過程。”


    “他們自己不知道這樣的法門有多珍貴,不過落在我這樣對道意已經有所領悟的人手中,那就不同了。”


    正想著。


    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音:


    “……陰神?陰神?”


    王魃心中迅速收起了泛濫的思緒,麵色平靜抬頭地看向不遠處的豺頭神等幾位。


    祂們也正有些疑惑地朝祂看來,布袋神悶聲道:


    “陰神,汝可是有何收獲?”


    王魃輕輕頷首,平淡道:


    “協同鎮守此地的修士皆往那化龍池本體去了,是以此城內並無其他修士出現,往後麵的城池內,恐怕也多半如此。”


    “去了化龍池?難怪。”


    豺頭神等神頓時恍然。


    若是鎮守此地的大乾本土修士也在,有化龍池的增幅、壓製,想要破開此城,隻怕光憑水淹也不夠了。


    “吾等還是在此等候,叫那些供奉吾等的修士去探探路吧。”


    豺頭神皺眉思索了下,隨即出聲道。


    這話頓時得到了其他神祇的認可。


    反正香火道修士猶如韭菜一般,割之不絕,也拒絕不了,拿他們探路最是劃算不過。


    王魃想了想,也並未反對。


    隨手接過那些弩機看了看,卻意外發現這弩機上使用的符咒紋路頗為眼生。


    下意識便迅速將這符咒紋路記在心中。


    “這倒是意外之喜,琢磨透了,說不定能為我增一道神紋。”


    他修行至今,明悟神紋儀法的那一刻,已經將所有積累盡數化為了二百一十一種神紋,按照他的估計,神紋應該還有不少,隻是再想獲得新的神紋,卻是並沒有那麽容易。


    當然,以如今他的實力而言,增加一道神紋對他並無明顯的提升,隻能算是增加他的底蘊而已。


    也許隻有將神紋積攢到圓滿的層次,才會有特殊的變化。


    正思忖間。


    一陣陣劇烈的撞擊波動、聲響傳來。


    幾位正在閑聊著的神祇們受此影響,都停了下來。


    “看來是遇到了本土修士。”


    鍋灶神目露凶光。


    “應該是,此地對吾等眾神頗為不善,井神、河神祂們應也不敢輕易出手,走,吾等且去瞧瞧!”


    豺頭神眼中精芒跳動,忽地提議道。


    祂們以前隻是傳教,並未如眼下這般公然強占城池,是以之前還算順遂,如今卻遭到了大乾城池的劇烈反彈,是以頗覺不快。


    說罷,豺頭神當先飛了過去,其他幾位神祇也隨之跟上。


    王魃跟著這幾位,很快便飛到了距離崇文城最近的一處城池。


    此刻城池外,白浪翻滾,幾乎要將城池淹沒。


    然而城頭上,卻是金光流轉,生生抵禦住了來自邪神們鼓動的水浪。


    數十道修士身影立在城頭上,各個手掐法訣,催動法器,一方麵極力抵禦著城外的洪災,一方麵則是催動特製的機弩,射殺趁亂襲來的香火道修士。


    亦有滿腹經綸的大儒立在城頭,口誦聖人之言,憑一口浩然氣,引動天地之力,在籠罩在上方的化龍池加持下,威能竟是絲毫不遜於一位普通的元嬰初期修士。


    且一開口,四階之下的香火道修士,便幾乎都抵擋不住,栽入下方的水中。


    但香火道修士也並非全無辦法。


    他們雖然受限於供奉的邪神,所掌握的法術往往有限,但搭配之下,一些高階修士卻也勉強扛住大儒與皇極洲修士聯手進攻,不斷消磨著城池外的護城大陣。


    金光越發黯淡。


    代價則是數目眾多的香火道修士接連死去。


    王魃遠遠便看到隱隱有幾分眼熟的井神以及河神、雨神等邪神正躲在雲中,靜靜俯瞰著下方圍繞著攻城與守城的激戰,看著香火道修士接連身死,麵色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這些香火道修士縱然滿心悲怒,卻也無能為力。


    他們的命運,從被迫或是主動供奉邪神開始,便已經不再由他們自己掌控。


    王魃則是目光微閃地盯著城池內的那些本土修士。


    這些本土修士有幾位已經是元嬰修士。


    運用的道法、秘術,倒是和風臨洲大差不差,偶有一些妙手,王魃也基本上能夠一眼便看出源流,做到心中有數,甚至動念便可窺出漏洞,輕鬆破除。


    但這並不是重點。


    “隨意一城,竟然都有如此多中高階修士……皇極洲的底蘊,竟這麽深厚。”


    “怎麽方才那儒生記憶裏,沒有聽聞過這般情況?”


    王魃既驚又惑。


    按照他方才了解到的,各城雖會有大乾管控的修士協助儒生治理城池,開采附近礦石、養育靈植等等。


    可除去那些郡城、位置特殊的重鎮,以及帝都外,一般的城內最多也就一個元嬰修士帶著一批金丹、築基修士鎮守。


    但眼前這座城裏的情況,修士們的實力,卻遠遠超過了他所了解到的。


    尤其是在化龍池的加持下,這幾個頗為尋常的元嬰前期修士,借助地利、陣法、特製機弩,其發揮出的整體實力,絲毫不弱於一個掌握了道機的元嬰圓滿大修士。


    而香火道修士這邊,既被化龍池壓製,本身又被大儒天克,實力已經是被壓到了極致。


    這一增一減,卻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當然,這是在邪神們不出手的情況下。


    終於,天上的邪神們觀察了許久,在確認有必勝把握之後,祂們果斷出手……


    僅僅是半炷香後。


    城牆殘破、坍塌的城池孤伶伶地佇立在被洪水浸泡過的淤泥中。


    一尊尊香火道修士如螞蟻過境一般,從城內運送出還未死去的凡人、修士、儒生,他們自己則是將城內還剩下的各種東西都收入了自己的儲物法器裏。


    這是他們除了修行反饋之外,為數不多的福利。


    “嘿,吾等此番來此瞧熱鬧,倒是也有些好處,井神他們方才分了吾等幾萬凡人,雖不多,但反正是白撿,井神方才還問了,吾等可還想要其他?”


    半空中,豺頭神笑嗬嗬朝著王魃道。


    “替吾謝過井神。”


    王魃麵似隨意道。


    正在這時。


    一個香火道修士押送著一位目光呆滯、神魂近乎消散的元嬰修士,從王魃下方走過。


    王魃麵色微微一動,指著那個元嬰修士,對豺頭神道:


    “此人吾欲留之。”


    “修士?”


    豺頭神微有些意外,隨後頓時恍然:


    “是了,汝沉睡許久,殿內供奉修士隻怕極少……吾這便與井神說一聲去。”


    說罷,祂便朝著正籌劃著繼續往四周城池進攻的井神等邪神飛去。


    “神尊,這是您要的……”


    押送著大乾修士的香火道修士誠惶誠恐地飛了上來,將那意識潰散的大乾修士送了過來。


    王魃隨意地揮揮手,香火道修士立刻跪地行禮,隨即小心翼翼地飛退了下去。


    看著意識混沌的大乾修士,王魃自是沒有半點遲疑,陰神之力悄然探了過去。


    沒多久,這大乾修士的額頭之上,便有一道殷紅蓮花浮現,隨後漸漸淡去,隨後睜開眼睛,朝著王魃恭敬地行了跪伏之禮:


    “大乾玄海郡棗城護城供奉韋白,拜見神尊!”


    然而王魃此刻卻渾若未聞,從這大乾修士記憶中窺見了許多秘辛的他,不禁吃驚地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那座散發著金色光華的巨大池子。


    暗暗咋舌。


    “這化龍池的名字,還真沒叫錯……隻要是修士,竟都可以進入這化龍池中,經受原本大乾皇族核心子弟才能經曆的考核、磨煉和諸多傳承,乃至於獲得極為珍稀的寶物獎勵……從煉氣開始,一直到元嬰,每一個境界都可以進一次……不過高境界的,無法再重新進入低境界。”


    “這棗城內的修士,便是在化龍池內提升了境界修為,不久之前才回到了此處城內。”


    “而這個韋白,原本是一位金丹圓滿修士,因為在化龍池內表現極佳,所以獲得了不小的提升。”


    “果真是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大乾皇族的消泯,卻反而讓整個大乾的修士們,都受益匪淺……這等機會,倒是不能錯過。”


    想到這,王魃卻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本體如今已經是元嬰初期,暫時修行方麵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有特別大的提升,如今要做的,更多是補充自己的底蘊,為後續的成長積蓄力量。


    比如說神紋的積累,對五行及其他本質道意的參悟,另外還包括嚐試著將化身融入本體等。


    來化龍池,倒也是一個增加底蘊、見識的難得機會。


    隻是如今他畢竟是副宗主,不管是宗內,還是外界環境,都遠未安寧下來,本體暫時實在是無暇前來。


    “不過,本體暫時無暇前來,宗內那些優秀的年輕弟子們,倒是不能錯過。”


    王魃心中,很快便有了想法。


    他也沒有猶豫,當即便和豺頭神他們招呼了一聲,隨後徑直便飛回了萬神國的駐地。


    不過並未急於回到陰神殿,而是落在了母神神殿外。


    “陰神來此何事?”


    母神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很快便主動問詢。


    王魃出聲道:


    “回母神,吾占據的那位修士,在萬象宗內得知,近日萬象宗即將派修士前來此洲探詢吾等情況,若是查出吾等在此地有如此大的信眾數量,若是引來此宗煉虛修士,隻怕會很麻煩。”


    母神殿內微微安靜,隨後傳來了母神略有些憂慮的聲音:


    “汝既稟報,可有對策?”


    王魃等的就是這句話,目光掃過四周,隨即恭敬道:


    “吾嚐聞,人族之中有‘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之言,或可為之。”


    母神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


    “可那萬象宗修士又豈會相信?”


    王魃胸有成竹道:


    “吾擅蒙蔽之法,且到時候這些修士前來,吾便將其引入大乾內,故意放其與大乾修士爭奪那化龍池之寶物……他們必不會分心於吾等。”


    “吾等也可趁機埋下暗子,如此便可對萬象宗上下動向皆十分清楚,萬象宗又與長生宗、遊仙觀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知一而三,可為也!”


    母神殿內,聽到王魃這番話,頓時傳來了母神那喜悅和欣慰交織的聲音:


    “如此,便照陰神之辦法為之!”


    “陰神,且多辛苦汝了!”


    四周的神殿內,聽著‘陰神’和母神的交談。


    一眾邪神們亦是隔著神殿牆壁,目露欽佩地看向‘陰神’。


    “難怪叫陰神……若之前與大晉、大燕交戰之際,有陰神在,吾等也不至於功敗垂成。”


    “是極!有了陰神,母神之誌必能成功!吾等亦可縱情享用香火之力!”


    一個個邪神,目露向往、喜悅的笑容。


    站在母神神殿前,被其他神殿包圍著的王魃,立在原地,同樣露出了一抹笑容。


    “吾陰神,必不辜負母神厚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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