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龍威心底泛起驚濤駭浪,且不說老二、老三為何要單獨形成一股勢力與他抗衡,便是聽從他指揮的那些掌櫃,現在細細想來也都是老爺子曾經的手下。若沒有老爺子的示意,老二、老三又怎麽會有這般號召力。


    想到這裏,他心中有些糾結起來的,既擔心老爺子出麵解決危機,順帶將這個家主之位徹底架空,又擔心老爺子不出麵讓商業中極度強盛的計家徹底倒塌。


    計龍風的話同樣也讓另兩個兄弟有些躁動,老三計龍祥似想要提醒計龍風一番,但不知為何,他最終還是把話咽到肚子裏。計龍麟則與計龍威一般沒有了往日的神氣,也在心中糾結起來的,但他並非沒有解決的手段,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侄兒計文弘,在其他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在兩人眼睛交匯的那一瞬,計文弘瞬間明白了這位四叔的意思。


    計文弘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起身,將自己的心腹掌櫃叫到身前,貼著耳朵吩咐了一陣。這番作態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郝連峰。但也可說計文弘有意讓他知道。


    遊子濟側耳傾聽,自也聽了個大概,好似要去找明長史的人過來,他再去看向郝連峰時,那張威嚴的德貧道人的臉上雖然沒有太大變化,遊子濟卻能在其中感受到一絲笑意。魚兒上鉤了。


    那心腹出了計宅便徑直往明月山莊去了,經過門戶通報後被帶入其中。


    明功靈坐在上首,望著下邊來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明家的時候做的什麽職位?”


    這名計文弘的心腹十分激動,沒想到堂堂長史大人居然還對他這下人有些印象,於是感激涕零地道:“回明老爺話,小的叫林武,曾是明三少爺的小廝,因家裏邊有命令,這才挑選了我去計家。”


    明功靈聽到他是明三侄兒的小廝,仔細打量了一番,道:“不愧是我侄兒的下屬,一介小廝也能成為計家的掌櫃,你的本事不錯。”


    林武明白自己的定位,連回話感謝之言也不敢說,隻因眼前的大人物並未叫他說話。


    明功靈點點頭,問道:“你說有關於計家的重要事情稟報,什麽事情?”


    林武這才回話,“不知為什麽,計家販賣給山宗的法寶出了問題,是一批瑕疵品。現在德貧道長已到了計家理論,計文弘希望長史可以出麵調停,不然恐怕要影響山宗和計家的合作。”


    明功靈冷哼一聲,“計家的人真是沒用,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若是這樣,與他們合作的事情便也可以作罷了,計家的子孫真是沒用。”


    林武早已將頭埋下,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句話也不說,隻得上方做出判斷,他將口信帶回去便可。


    明功靈揉了揉額頭,他最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忙,實在沒用多餘的心思。這時堂下一人說道:“二爺,不可。”


    明功靈看了此人一眼,卻是自己的心腹謀士盧策,便沒用發火,而是耐著性子讓他繼續說。


    “咱在計家投入太多資源,若是讓他就這麽完蛋的話,咱們才是虧大了。”


    明功靈道:“那你說該如何處理,沒了計子白的計家已經不是唯一的選項。”


    那盧策正欲說話,見林武還在堂中,便道:“還請這位掌櫃回避一下。”


    不等林武動作,鐵將軍便招呼幾名將士進來,將林武直接架了出去,便是鐵將軍自己也自覺的守在門前,不讓任何人進去。


    堂內隻餘下兩人,嚴肅的氛圍不再,二人如好友聊天一般。


    “二爺,計家現在有三分之一的產業全部都由我們明家的人直接掌控,其影響到範圍更是將一半以上的計家產業囊括進去,此時撤手不管,虧的不還是我們自己的錢?”


    明功靈有些頭痛的看著盧策道:“我現在可沒精力去算算計家的賬,咱們的計劃進行順利,一旦成功,計家便可有可無,現在是做切割的時候了。”


    盧策笑道:“二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非要算賬。隻是向計家投入這麽多資源,現在正是到了收割的時候,這一筆財富,我們怎麽能輕易放手,隻要象征性的派個人表達一下我們的態度,證明還支持著他,那計家的一部分人依舊會想要當二爺的狗,他們會把這部分財富死死地攥在手中,等到我們騰出手來便直接收割果實,豈不更好。”


    明功靈點點頭,“那就交給你去辦,快去快回,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盧策笑道:“何必我親自去,便讓鐵將軍走一趟好了。”


    ……


    山宗的人已經在計家等了許久,卻不見計子白出來。郝連峰雖然累次嘲諷,好在並未離開,總算讓計家鬆了口氣。


    計龍威隻得再差人去請,但很快便被打發回來。徐子來的脾氣一向很好,有人問便隻是拒絕從來沒有不耐煩,如此折騰幾遍,那些仆人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徐子來望月境修士,高高在上交談時讓人如沐春風,反觀計家主,卻隻會發泄負麵情緒。於是往來的仆人皆減緩了腳步,將來回路程所需的時間拖得越來越久,偏得計龍威無話可說。


    最後實在按捺不住,計龍威覥著笑臉來到郝連峰麵前,“前輩,下人們不曉事,還得我親自去請父親,望前輩海涵。”


    郝連峰一點也不客氣,道:“我看明明是你不曉事,怎麽想借著這個機會逃了不成?”


    計龍威被郝連峰嗆得難受,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前輩這話卻把我當成什麽了,我可不是那不當事的人啊。”


    郝連峰上下打量一眼,道:“我看未必。”


    計龍威再次壓下心中怒火,“計家就在這裏,我又能跑到何處,還請道長行個方便,讓我去請父親。”


    郝連峰冷笑道:“他計子白的四個兒子押在這裏都沒有露頭,我看再等下去也沒意義了,誰曉得計子白是不是在家裏。”


    計龍威趕忙說道:“那肯定是在家的。”


    郝連峰問道:“在何處?”


    “後院,晚輩這就親自去請,一定能將父親請到您的麵前。”


    “不必了。”郝連峰一擺手,“我親自去找他,免得你們賴賬。”


    說罷,便要將在場的計家人一並帶到後院去對峙。


    好在此時一名下人跑了過來,向計文弘稟報,卻見計文弘一臉喜色,身後中掌櫃也俱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郝連峰譏諷道:“這是搬了救星過來,我看也未必能幫得了你們。”


    四兄弟立刻明白是明家的人來了,除了計龍麟外,其他三名兄弟麵上皆有些難看,此刻卻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傳來鎧甲相互碰撞的聲音,讓計家人有些疑惑,等看到來人時更是不知是誰。


    計文弘見到林武在一旁,趕忙問道:“林掌櫃,這位是?”


    林武接過鐵將軍的同意之後,才道:“鐵將軍是明長史的貼身護衛,此來是要調停計家與山宗的矛盾。”


    計文弘立馬上前說道:“多謝長史大人關懷,有勞鐵將軍了。”


    鐵將軍微微頷首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郝連峰在一旁卻絲毫都不客氣,“鐵將軍,隴州有將軍稱號的人我都有所耳聞,姓鐵的倒是從沒聽過。”


    鐵將軍的確不是正式官職,而是明家人給他的稱呼,或者說許願。但這些卻不能擺在明麵上說,若是被有心人捅破了天,免不了許多麻煩。


    他看向郝連峰道:“這位便是德貧長老了吧,幸會幸會。我的官職並不是將軍,這隻是我的名字。”


    郝連峰滿臉不信,卻也說不出什麽,他又不知道鐵將軍的真名。


    “我不敢說你是真將軍還是假將軍,計家的所作所為都讓我無法接受。”


    鐵將軍道:“我此來並非想要勸解各位,隻是將明長史的意思帶來。長史大人自是不希望計家受到多餘的動亂,德貧道長想做什麽事情也要考慮一下明長史的感受。”


    郝連峰一副惱怒的表情,“你當我怕了明長史不成?”


    鐵將軍針鋒相對,說道:“德貧長老怕不怕與我無關,若有什麽不願便去找長史大人當麵說,我隻是傳話的而已。”


    計文弘見鐵將軍便要離去,有些焦急地道:“鐵將軍且慢,我家的事情還沒有完結,怎能就這麽離開。”


    鐵將軍撇了計文弘一眼,道:“長史的意思我已經帶到,我們一向是支持計家的,隻是最近長史大人有些要忙,等騰出手來,會幫計家討個公道。”


    計文弘還要言語,那鐵將軍卻理也不理地走了。留下一眾不知所措的計家眾人。


    郝連峰的森冷傳來,“好了,長史大人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可山宗也不好欺負,我並不在意長史大人的報複,你們計家也無需多言,便教我親自去會會計子白吧。”


    計龍威一臉頹廢,半天挪不動腳步。郝連峰見狀也不在意,隻是道:“便是你們不帶路,我也知道他在哪裏,那徐子來想來與計子白形影不離,他的氣息我可是一直都能感受得到。”


    說罷,不理會計家眾人,徑直往後院去了。


    計家四兄弟中,隻有計龍祥、計龍麟收拾情緒跟了上去。


    徐子來正與計文毅交談,突然他停頓了一下,有些吃驚地說道:“山宗的德貧道長過來了,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


    計文毅有些疑惑地問道:“德貧道長直接闖過來了?”


    計文毅自然也不是很相信,他小時候便聽說過德貧道長的傳聞,還是精於事故的人,怎會如此魯莽。


    話音剛落,便見一道人已經飛躍院牆跳了進來,門外的樊丁似沒看到一般,就這麽將他放了進來,而剩下的人卻被樊丁擋在外麵,不得入內。


    “徐兄你躲在這裏做什麽,計子白不出來,你也不出來見我麽。”


    徐子來看了看來人,無論聲音長相俱是德貧,但他知道眼前的人絕對不是本人,“閣下好手段,居然可以模仿得如此到位,若不是著急與我見麵露出些破綻,恐怕我也未必認得出來,你到底是誰?”


    說到最後,徐子來語氣加重,身上不可抑製地釋放出龐大的殺意。除了來找麻煩,他想不出來有人處心積慮地假扮德貧闖到這裏還能是為了什麽。


    郝連峰哈哈大笑,“無需如此緊張,若不是你死活不出來,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他將臉上的假麵揭下,又將變化的身形恢複原狀。


    計文毅驚喜地叫道:“郝師伯!”


    徐子來一下子愣住了,想計文毅問道:“這位是玄明道的高人?”


    計文毅點點頭,“這位可是玄明道的煉器宗師郝連峰。”


    徐子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拱手道:“原來是郝連峰郝大師,在下久仰您的威名,剛才冒犯了,還望大師不要在意。”


    計文毅見徐子來如此恭敬,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卻不知一名煉器宗師在修行者有著怎樣的地位。


    郝連峰笑道:“我對徐兄也是神交已久,今日才算是見到真麵目了。”


    徐子來可清楚自己的斤兩,謙遜道:“我這微末的本領算些什麽,郝大師客氣了。”


    兩人互相吹捧之後,也開始將話語引入正題。


    郝連峰問道:“徐兄,可否將計子白那老家夥叫出來與我見上一麵?”


    徐子來有些猶豫,按理說郝連峰的身份,別人求著相見,還未必有機會,主動邀請更是給足了計家麵子,可惜現在正是特殊的時候,實在有難言之隱。


    郝連峰見他猶豫,立刻明白了徐子來在想什麽,於是道:“咱們可將望月境的氣息釋放出來,假裝我二人正在相鬥,不僅能迷惑外麵的人,咱們合力,恐怕便是有高手在也看不見、聽不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徐子來見郝連峰想得如此周全,道:“郝大師這辦法確實不錯,可是……”


    郝連峰道:“我知道徐兄擔心什麽,我也知道計子白他擔心什麽,你們這麽長時間不露麵,不就是想讓不參與到與總督府的合作中去麽。可計家的不孝兒孫們已經把這件事情攬到計家身上,躲下去也是沒有用的。”


    徐子來見郝連峰明白自己的處境,便道:“幾年前那明長史的確見過計兄,那時便提過想要合作,隻是風險太大,計兄不想跟著冒險當時便拒絕了。後來見明長史還不死心,計兄便向外聲稱閉關修煉,家裏的事情便全權交給兒子了。”


    郝連峰道:“所以當時便算是妥協了麽?”


    徐子來語氣激動起來,“當然不是,計兄怎麽會允許兒子在做這樣的事情,當時隻是以為他們想要拉計兄自己入夥,後來才發現明功靈那家夥分明是想將整個計家吃幹抹淨,我們自然不會同意。”


    郝連峰接著說道:“所以你們就將計就計,任由家裏的兒孫與明功靈攪和到一起?”


    徐子來的語氣有些振奮也有些發狠,“沒錯,任由這些年輕人發展,到頭來誰也不服誰,便一定會產生分裂,他們本來便無法獨當一麵,所以矛盾是一定會產生了,早晚有一天會出大問題,計家的產業也一定會出現變故,隻是沒想到,最先找上門來的是郝大師。”


    郝連峰道:“可惜了計家的幾十年的基業,計子白真的舍得麽?”


    徐子來歎了口氣道:“舍不得又能如何,商人就是商人,家裏無法源源不斷地產生修行者,便永遠也成為不了世家,若是卷入了權利鬥爭當中,一旦失敗絕對會死得很慘。”


    他沉默了一陣,突然將自身望月境的實力全部釋放出來,道:“郝大師不是想見計兄麽,跟著我走吧。”


    郝連峰見他同意,立刻也將靈力釋放出來以他一致,做出與他相互抗衡的姿態來,讓外麵的人誤以為他們在打架,實際上隻是不想有人探查這裏的情況罷了。


    且不說院子外麵,有人歡喜有人愁。


    郝連峰、計文毅跟在徐子來身後,一步步走向廊道最深處,出了走廊,前方的視野一下子變窄了,周圍長滿了花草樹木,隻能依稀看出腳下的羊場小路穿過整個花園。


    眾人撥開花從灌木繼續向前走著,來到了一處庭院前,卻見一名白發老者專心致誌地用手中的巨大剪刀修剪著麵前的花木,隻是那細碎的造型,凸顯出他不平的內心。


    計文毅有些欣喜地喊道:“爺爺!”


    他如此叫了幾聲,老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計文毅有心擔心地看向徐子來,問道:“我爺爺他怎麽了?”


    徐子來伸手指了指計子白的耳朵,笑道:“你看那裏。”


    計文毅看了過去,見爺爺耳朵上正放著兩個耳塞,如此厲害的隔音效果,恐怕還是個法器嘞。


    想來他也能聽到外麵的聲音,隻是心中煩躁,才帶上了耳塞,計子白仍舊對自己攢下的家業有些眷戀。


    徐子來輕輕退出一張,將計子白麵前的花樹搖了搖,驚動了他。


    計子白轉頭看了過來,見到眾人,卻是一怔,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驚喜道:“是郝矮子麽?”


    郝連峰笑著回應道:“是我,你個計算盤現在還記得我的外號。”


    計子白道:“你不也是一樣,我們應該有十幾年沒見過麵了,沒想到你還這個時候還能過來一趟,實在讓我想不到。”


    郝連峰回憶了一下,道:“好像自你有了孫子後,我們便沒見過麵了,卻不想九江無敵現在混得這麽慘,在這幽靜的小院子裏孤獨終老。”


    計子白一臉不悅,“屁,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我還有幾十年壽命呢。”


    郝連峰譏諷道:“若你真有本事,還會躲到這裏來?”


    計子白也不甘示弱,“還不是你玄明道沒有作為,你看看明家現在都膨脹成什麽樣子了。”


    計文毅一臉疑惑,問道:“這與玄明道有什麽關係?”


    計子白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抓住計文毅的胳膊使勁兒捏了捏,道:“玄明道的夥食真好,將我孫兒養得這麽壯實。”


    郝連峰此刻也不刺激他了,而是向著計文毅解釋道:“早晚也要讓你知道,玄明道雖然是宗門,但其實也算是官方勢力,作為天府在各個州的掌管者。為了監督和平衡,專門設立了總督府配合管理。所以地方上一旦出現不可控的勢力,又或者像明家這樣有野心會動搖天府統治根基的勢力,皆需要我們和總督府一並解決。”


    計子白這時插嘴道:“所以這次你來是代表玄明道過來插手的麽?”


    郝連峰道:“當然,難道回事來看你這老算盤麽?”他語氣一轉,變得嚴肅起來,“隻是沒想到明家連軍隊都調了過來,我想他們一定有更嚴重的事情要做,這實在有些棘手。”


    計子白卻道:“我在不管這些,把計家的問題解決了才是好的。”


    郝連峰嘲笑道:“你又心疼自己的錢了?”


    計子白臉上有些控製不住的怒火,他道:“哼!我是看這外麵那些酒囊飯袋來氣。”


    郝連峰笑道:“這本不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麽。”


    計子白有些肉痛地道:“那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地步,計家不知會一次損失多少呢。”


    郝連峰正色道:“有我出手幫助,想來明功靈不敢把你怎麽樣,隻是我剛剛在外麵看得清楚,計家可是被人家滲透的千瘡百孔了,你對自己家還有掌控力麽?”


    計子白道:“這你卻是小看我了,做自然留了後手。”


    “是那個叫計龍祥的?我看你的兒子裏隻有他還勉強像點樣子。”


    計子白突然顯得有些頹廢,但看著眼前的計文毅有燃起希望,“至少我的阿毅還是不錯的。”


    郝連峰有些自豪地道:“那是自然,我們玄明道調教出的弟子差不到哪去。不過你的另一位孫子可就不怎麽樣了。”


    計子白得意地道:“這你全是看走眼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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