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魯文,他憑借王世雷給的白玉令牌,來到了王氏祖祠,進了那古樸大殿。


    在他眼前,那神龕下,王氏三大老祖之首——王世泰正盤膝而坐。


    “弟子王遠文,拜見大祖!”


    撲通一聲,魯文跪了下去,磕頭。


    “雲海可是生了變故?使得二祖竟然將這令牌托付於你,讓你來見老夫。”


    蒲團上,王世泰緩緩睜開雙眼,手掌微微張開,看著掌心那枚白色玉牌。


    同為王氏老祖,他自然知曉這玉牌意義。


    這是身份的象征,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凡王氏門人,見此令牌,如老祖親臨。


    如今,這令牌卻被眼前這個小子帶回來,而且還是他王氏收養的一個家奴。


    一時間,他心中想了許多,是不是他王氏在雲海遇到了何種變故?


    “回大祖,我等在雲海讓賊人給欺負了。”


    此時此刻,魯文痛哭流涕,一字一句,卻像個受了欺負,找自家長輩告狀的孩子。


    “嗯?”


    王世泰麵色一凝,道:“你且細細道來,何方賊人如此大膽,敢欺負到我王氏頭上?”


    “回大祖,事情是這樣的......”


    魯文身子微微顫抖,配合著一腔熱血與悲憤,緩緩開口,將雲海發生的種種一一道了出來。


    當然,這其中,他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扭曲事實......


    比如,此時在他口中,他將蘇黎說成了上清秘密弟子,說上清借仙門大會之便,縱容蘇黎這個秘密弟子屠戮各家天驕。


    在他口中,赤雲宗和王氏先後遭到毒手,死傷無數。


    當然,赤雲宗最慘,幾番下來,弟子死傷竟已快達百人。


    而他們王氏,也好不到哪裏去,已有十幾名弟子死傷,甚至......


    “甚至什麽?”


    王世泰早已怒火中燒,見魯文停頓,他直接出聲質問。


    魯文一副悲痛的模樣,道:“甚至連義少爺也被對方斷了一臂,擄走了......”


    “什麽?”


    王世泰有些坐不住了,蒼老的臉上,那一道道皺紋抽動,手掌更是死死的握著那白色玉牌。


    也得虧那玉牌材質絕佳,不然定會被他捏碎。


    “大祖,還沒完......”見對方如此狀態,魯文隻覺得心裏那個暢快啊。


    不過他並沒有表露出絲毫,還是那副義憤填膺,悲痛欲絕的表情。


    “哼,上清觀,你們倒是好大的野心,你接著說,後來如何,義兒可有危險?”


    不得不說,神州這些老家夥,沒一個簡單的,王世泰隻是短暫震怒後,便很快恢複了情緒,不動聲色。


    “是!”


    魯文刻意表現得唯唯諾諾,接著說道:“後來......”


    他再次添油加醋,繪聲繪色,聽得王世泰更是麵部抽動,眉頭緊鎖,怒到極致。


    後麵魯文添了好些東西,句句直擊對方心窩:


    什麽義少爺被擄走,二祖聯合赤雲宗燭焚公、燭燼公兩位前輩,一齊到上清討要說法,卻不料上清符道子、清玄子不由分說,竟直接對二祖等人出手......


    二祖他們殊死搏殺,拚著重傷下,這才僥幸逃脫......


    而這還沒完,更過份的是,上清觀竟以義少爺為人質,以此要挾,讓我王氏十五日內,拿出靈丹千枚,寶藥萬株,不然......


    “不然怎樣?”王世泰咬著牙,怒道。


    魯文:“不然,我們將收到義少爺的頭顱!”


    啪!


    王世泰殺意騰起,也不知是不是他所致,後方那神龕上,一塊靈位突兀地掉了下來。


    聽得靈位落下的聲音,他趕緊起身,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將靈位撿起,擦拭。


    “列祖列宗,對不住,後輩一時未能控製住自身情緒,驚擾了各位老祖,實在有罪!”


    將靈位放回原位後,他則是回到此前坐的蒲團,跪了下去,不停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一旁的魯文,此時亦是不停磕頭,不敢有絲毫不敬,畢竟老家夥就在他旁邊,可不敢大意。


    “你接著說!”


    良久,王世泰重新盤膝而坐,神色重新恢複平靜,目光深邃,看著魯文。


    隻是不曾想,此時魯文竟是對著他連磕了幾個頭。


    “大祖!”


    不得不說,魯文可謂是將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連王世泰這老家夥心中亦是甚為觸動。


    魯文此時聲淚俱下,道:“請大祖出手,快些去救救二祖吧,不然......”


    “二祖如何了?”


    謔的一聲,王世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盯著魯文,喝問道:“發生了何事,二祖如何了,你還不趕緊道來?”


    魯文一個哆嗦,趕緊說道:“老祖,那上清觀欺人太甚,他們重傷二祖後,又帶領弟子將我王氏一眾子弟,包括二祖在內,圍在雲池城,進出不得......”


    “他們放言,若不盡快將靈丹寶藥奉上,那二祖,以及我王氏一眾子弟,就別想回陵川來了......”


    “二祖因為受了重傷,上清那邊又逼得緊,無奈之下,隻好將令牌給弟子,讓弟子趕回來,十五日期限,如今已過了五日,還請大祖拿主意......”


    “欺人太甚,好你個上清,當真是欺我王氏無人嗎?”


    王世泰臉色鐵青,殺意再次升起,使得跪在他身邊的魯文一陣膽寒,就連殿內那些燭火也在跟著跳動,似要熄滅。


    “哼,老匹夫,我身上這傷可是貨真價實,由不得你不信!”


    將一切都“如實”說完後,原本魯文便匍匐在地,埋著頭,一動不動,心思轉動著。


    “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世泰再次平複了情緒。


    他看著地上的魯文,目露思索,卻是在斟酌對方的全部話語。


    在他的認知裏,上清觀一向自詡道門正宗,行事端正,定不會如此下作。


    而從此子進殿開始,他都時刻注意著對方的神色變幻,哪怕是細微之處。


    隻是觀察下來,卻是未見異常,想來其不似作假。


    而後,他又仔細觀察此子身上的劍傷,那的確是上清劍式,貨真價實。


    不過,如此種種,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但他畢竟也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家夥,不會輕易下決斷。


    隻見他輕輕擺了擺手,說道:“你且先退下,休整休整,待老夫合計合計,再對你作安排!”


    “是,弟子告退!”


    魯文從地上起來,不過仍然躬著身子,埋著頭,一步步離開了大殿。


    ......


    雲海、夕雲城。


    長順鏢局。


    且說蘇黎讓眾人打掃完戰場後,收獲頗豐。


    不料此時,刀疤卻是來報,說對方在四周紮營,想要困死他們。


    蘇黎一怒之下,直接讓刀疤將王遠義的屍體刨了出來,斬下那僅剩的一條手臂,與他那件古銅色的寶尺一起,扔了出去。


    咻!


    古銅色的寶尺自大門飛出,恰好落到王遠衡和薑興平身前,插在地上。


    他二人頓時一怔,隻是還不待他們查看,卻又聽得呼呼一陣聲響,隨後又是啪的一聲,一條手臂落下,落到那銅尺旁。


    “這......這尺子......是我那族弟王遠義的法寶!”


    王遠衡雙目圓睜,對於這柄銅尺,他自是識得。


    隻是,對方為何將這銅尺扔出來?


    還有這條斷臂......


    “嘶!這......”突然想到什麽,他整個人登時身體發顫,咬牙向長順鏢局大門那裏瞪去。


    “王兄,這不是遠義兄的法寶嗎,對方為何......”


    一側,薑興平自然也識得此銅尺,他正向身旁王遠衡開口,卻察覺到對方異常,話說到一半,陡然間,他目光向那斷臂看去,明白了所有。


    對方這是在威脅警告啊,想利用王遠義來脅迫王氏一方。


    霎時間,他心頭生出一抹不好的預感,若王氏真妥協,那......


    他的思緒並沒有繼續下去,因為此時,長順鏢局大門處,那個身材碩大,臉上兩道刀疤交錯的“長毛怪物”,如山一般,站在那裏。


    “王氏的人聽好了!”


    那“怪物”開口,聲音渾厚:“王氏的人,我家公子說了,若你等還不退走,那下次送出來的,可就不是手臂,而是王遠義的頭顱了!”


    “你......”


    王遠衡麵色難看,咬牙切齒,批著對方,喝問道:“你們把我族弟如何了?”


    “嘿嘿,如何了?放心,他死不了,不過是斷了兩條胳膊!”


    刀疤嘿嘿笑著,臉上兩道刀疤清晰可見,甚是可怖,讓對方眾人心裏發顫。


    “你......”


    王遠衡指著對方,開口,卻除了又一個“你”字外,再無他言。


    “王兄,且稍安勿躁!”


    薑興平此時還算冷靜,一方麵是他想明白了對方的算計,另一方麵,最主要的,是受威脅的,不是他赤雲宗。


    他拍了拍王遠衡的肩頭,道:“王兄,對方這明顯是威脅,你又何必上當?”


    “上當?這從何說起?”王遠衡一個激靈,開口問道。


    “嗬嗬!”


    薑興平淡淡一笑,解釋道:“王兄細想,若他們當真取了遠義兄性命,那將會麵臨什麽?”


    “嗯?”


    一時間,王遠衡卻好似豁然開朗:“沒了人質,那我等便不會再有顧忌......”


    “不錯!”


    薑興平接過話頭:“沒了人質,沒了顧忌,他們也怕你我兩家長輩動手啊!”


    當然,他們赤雲宗就沒顧忌過,畢竟那人質是王氏的人,而非他們赤雲宗弟子。


    “薑兄所言,不無道理,隻是......”


    王遠衡若有所思,隻是看著地上那斷臂,心下卻又甚不是滋味。


    好似看穿王遠衡的心思,薑興平笑了笑,又道:“王兄且安心,遠義兄也隻是受些苦罷了,至於這條手臂,若薑某猜得不錯,必定不是遠義兄的,畢竟你我兩方,那麽多弟子隕落在那院中,他們......”


    他表達的意思很明顯,隻是話說到這裏,他卻是沒再說下去,因為那邊,那個“怪物”又開口了。


    刀疤:“王氏的人,你等到底是退,還是不退?”


    話音落下,王遠衡又是一陣糾結,猶豫不定。


    薑興平:“王兄,可莫要上當啊!”


    “嗯!”


    雖然皺著眉頭,但王遠衡還是點了點頭。


    “好,好啊!”


    另一邊,刀疤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冷笑一聲,道:“既然你等不顧王遠義那廝的死活,那我等也不必客氣了,你且等著,我再去將他耳朵割來......”


    說罷,刀疤轉身就進入院中,薑興平、王遠衡則是相互對視。


    一個像是在說:安心,對方這是在嚇唬我等。


    另一個則是滿臉憂色,猶豫不決,像是在說:這......如何是好?


    “啊......”


    也就在這時,一聲慘叫自院內傳出,二人齊齊一顫。


    “這......這是遠義的聲音......”


    王遠衡整個人僵住,死死的看著薑興平,而薑興平此時張了張口,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咻!


    也就在這時,又一樣物事自那大門飛出,落在二人身前;同時,那個“長毛怪物”再次出現。


    “再問你王氏一句,退,還是不退?”刀疤的聲音再次響起。


    “王氏所有人,退!”


    王遠衡此時已失去理智,因為他已然看清地上那是何物。


    那是一隻耳朵,血淋淋的,上麵還有著一顆黑痣,顯而易見,這耳朵,正是自他的族弟王遠義身上割下。


    當下,他也顧不得其他,召集所有王氏子弟,待要退走。


    “王兄,且冷靜!”


    “冷靜?”


    不待薑興平再次開口,王遠衡神色便冷了下來:“那是我族弟,你莫不是要我不顧他死活?”


    “嗬,倒也是,反正又不是你赤雲宗的人.......”


    不等把話說完,王遠衡便帶著眾王氏子弟,頭也不回的退去了。


    張了張口,薑興平終是沒能發一言,隻得無奈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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