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你不是去臨淄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諸葛穎見諸葛瑾忽然返回,不由疑惑。


    但下一刻。


    諸葛穎又看到了諸葛瑾身後的劉備、鄭平和管亥等人,麵有疑惑:“阿瑾,他們是?”


    諸葛瑾如實道:“阿姊,這是青州的刺史玄德公、青州的鄭別駕,以及他們的護衛。”


    “我去臨淄城途中偶感風寒,正好被玄德公救下。”


    諸葛穎本來吃驚劉備、鄭平的身份,聽到諸葛瑾感染風寒,心中頓時急了:“讓你一路小心,你怎麽一點都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若伱有個好歹,你讓阿亮他們怎麽辦?”諸葛穎的語氣中多了些哭腔。


    諸葛瑾連忙上前安撫:“阿姊,我這不是安然無恙了嗎?今日有客人,阿姊稍後再訓斥吧。”


    諸葛穎狠狠的瞪了諸葛瑾一眼,然後向劉備問禮拜謝。


    諸葛瑾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邀劉備和鄭平入內。


    管亥等人則是守在了門外。


    到了內屋,諸葛瑾又向劉備和鄭平介紹了次妹諸葛瓊以及還年幼的諸葛均。


    劉備掃了一眼:“阿瑾,你還有個二弟,怎不見人影?”


    諸葛瑾喟然一歎:“阿亮尚在書房看書。”


    劉備頓時疑惑:“既然是讀書,那就是好事,為何阿瑾你反倒歎氣?”


    諸葛瑾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不敢瞞使君,自家父去世後,阿亮就將自己鎖在了書房,除了吃飯如廁,連睡覺都在書房之中。”


    “我雖然心中不忍,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誡。”


    幼年喪父,劉備亦是心有戚戚。


    昔日劉備亦是在七歲的時候,就聽聞父親去世的噩耗。


    這也讓一向快意的少年劉備,開始將感情漸漸藏在心底。


    初聞父親去世的噩耗,劉備同樣是難以接受,時常會將父親劉弘曾經留下來書簡筆墨以及送給劉備的小飾品反複拿出來。


    跟如今的諸葛亮何其相似!


    “阿瑾,可否帶我去看看令弟。”劉備心有所感,忽然很想見見這個將自己鎖在書房的少年。


    諸葛瑾正欲拒絕,鄭平卻是上前低語了一句。


    劉備此刻的心情,鄭平是能覺察到的。


    諸葛瑾驚愕的看向鄭平,似乎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但很快,諸葛瑾又將心中的疑問壓下。


    若是劉備真的能勸諸葛亮走出書房,這也能減少諸葛瑾心中的擔憂。


    不多時。


    眾人來到書房外,隱隱能聽到書房內的誦讀聲。


    但這誦讀聲卻沒有讀書人的快意,反而多了幾分機械般的沉悶。


    “使君,我去喚阿亮出來。”


    諸葛瑾正欲敲門,但被劉備阻止了。


    鄭平會意的帶諸葛瑾退回院中:“阿瑾,這種事交給使君吧,在開解人心方麵,這世間沒人比使君更擅長。”


    諸葛瑾掃了一眼靜立在書房門外的劉備,有些不解:“使君怎麽會?”


    鄭平取出羽扇,輕輕一搖:“使君的父親,曾舉孝廉,在州中任職,本是官宦之家,前途無量。”


    “使君年少時,也是意氣風發,快意鄉裏。但可惜使君七歲時,卻得到了父親去世的噩耗。”


    “對於一個有宏遠大誌的少年,最崇拜最關心他的父親忽然死了,這心中的煩憂是旁人難以共情的。”


    “也正因為如此,曾經快意鄉裏的少年,不得不變得沉默,時常獨自躲在角落裏,看著父親的遺物緬懷過往。”


    “令弟之前,想必也是個快意少年,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令尊的故去,偏執的認為隻要認真讀書,就可以再得到令尊的教誨。”


    諸葛瑾長歎:“家父在世時,曾多次教誨阿亮要收斂性子、認真讀書,臨終前也是放心不下阿亮,留下《孟子.勸學》中‘學不可以已’後,才遺憾離去。”


    想到這裏,諸葛瑾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似乎在暗恨自己的無力。


    “家中有棋嗎?”


    “有。”


    “那就對弈一局吧。”


    鄭平邀請諸葛瑾來到石桌邊,取來棋盒。


    一邊下,鄭平也有些懷念:“親人的故去,的確是令人痛惜的事。”


    “昔日我少年輕狂,十六歲出遊諸郡,在途中卻得知祖父去世的消息。”


    “我本欲返鄉,但家父遣來的送信使者,給我帶來了祖父的臨終遺信。”


    “祖父信中言: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誌,既然豪言要平天下,那就要遍行天下,償這天下疾苦,方能磨礪己身。切不可因吾之故,棄誌返鄉,徒留一生憾事。他日天下安穩,於吾麵前一柱清香,得見孫兒之能,吾願足矣!”


    諸葛瑾見鄭平聊及過往,不由內心觸動:“原來別駕亦有此經曆,祖父去世,既不能見最後一麵,也不能返鄉守孝。”


    “別駕出遊諸郡,想必也是內心煎熬。”


    鄭平輕笑一聲:“煎熬倒不至於。家父受黨錮之禍,自我出生之日起就在獄中。我亦是受祖父教誨長大。”


    “我的誌向,祖父深知;祖父之誌,我亦深知。”


    “因此祖父才會擔心我放棄大誌而返鄉,留下遺信相勸。”


    “我應該做的,不是煎熬於親人的故去,而是秉承大誌,他日天下平定之日,能在祖父靈前點燃一柱清香,讓祖父見證他寄予厚望的孫兒之能。”


    “阿瑾,你是家中長子,亦是令尊寄予厚望的人。”


    “若你都不能器量豁達、篤信豪邁,又如何讓你的弟弟妹妹能紓解心懷呢?”


    “他日功成名就,率你弟弟妹妹一起在令尊靈前上一柱清香,以告慰令尊之靈,豈不快哉?”


    “倘若因為一些清高孤傲,就意外昏死途中,豈不是讓親者更痛?”


    諸葛瑾豁然離席起身,向鄭平作揖一拜:“別駕提點,諸葛瑾拜謝!”


    交淺不言深。


    但鄭平卻在諸葛瑾麵前提及了自家祖父之事,借此來勸誡諸葛瑾,聰慧的諸葛瑾又豈會領會不到。


    見諸葛瑾領會了用意,鄭平又道:“我欲求一弟,阿瑾可否屈尊?”


    諸葛瑾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別駕,我——”


    話音未落,鄭平卻是打斷了諸葛瑾的話,神情多了幾分瀟灑愜意:“我隻比你年長五歲,你也別一口一個別駕了,顯得太生分了。”


    “我雖有一兄,卻無弟妹,你倒是讓我羨慕得很。”


    “你我緣分到此,也是天意。”


    諸葛瑾更是驚詫:“別駕,諸葛瑾不敢高攀。”


    鄭平哈哈大笑:“古人雲:若得一知己,平生快事,哪有什麽高攀?”


    “莫非阿瑾以為,我鄭平連讓你喚一聲兄長的資格都沒有嗎?”


    諸葛瑾心中震撼不已。


    良久。


    諸葛瑾平複內心的情緒,向鄭平鄭重一拜:“能得兄長垂青,是諸葛瑾此身之幸。兄長在上,請受愚弟一拜!”


    鄭平大笑離席,將諸葛瑾扶起:“能得賢弟稱呼一聲兄長,鄭平何幸!”


    而在另一邊,劉備則是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


    一直走到了諸葛亮身邊,都沒能驚擾到誦書的諸葛亮。


    劉備來回掃了一眼書房的書簡,還有一些筆墨,不由想到了昔日的自己。


    也是這般年少,獨自捧著父親留下的遺物,瘋狂的回憶父親曾經的教誨。


    似乎隻要改了,父親就能活過來似的。


    “你也看左傳?”


    劉備溫潤的聲音在諸葛亮耳邊響起。


    “嗯,父親曾言,看左傳能明春秋大義,能明綱常倫理,能知父慈子孝,能懂兄友弟恭。”諸葛亮頭也不抬的回答。


    劉備又問道:“那你以為,何為父慈,何為子孝呢?”


    諸葛亮不假思索:“父有德行,子亦崇敬,便是父慈;子有大誌,父亦誇讚,便是子孝。而非執著於、執著於、執著於——”


    將手中的書簡放下,諸葛亮感到一陣落寞。


    劉備靜靜的看著落寞的諸葛亮,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眼前這個少年,雖然年幼,但對先賢典籍都有獨到的見解。


    但因為父親的故去,又強迫自己按照他人的見解來行事,不僅要承受喪父之痛,還要承受理念上的折磨。


    “而非執著於俗世洪流、迂腐之孝。”劉備接口道:“先賢規定的孝悌之義,是讓我們要有德行孝心。”


    “但一部分人的注解卻曲解了孝悌之義,讓這孝悌之義隻有一個標準答案。”


    “然而,誰又能比喪父的孩子更懂什麽是孝呢?”


    這新奇的理解,引起了諸葛亮的注意。


    諸葛亮詫異的抬頭:“你是何人?為何在我的書房?”


    劉備沒有因為諸葛亮年少就心存小覷之心,拱手一禮,輕笑道:“在下青州刺史劉備,表字玄德,受令兄托付,特來替你一解心中困惑。”


    “兄長竟然能認識青州刺史?”諸葛亮言語驚訝。


    劉備笑道:“路上偶遇,對阿瑾的德行才智頗為欣賞。阿瑾放不下你這個弟弟,我也就自告奮勇了。”


    諸葛亮輕輕搖頭:“兄長多心了,我哪有什麽困惑!隻不過想跟父親多待一陣罷了。”


    起身,諸葛亮向劉備鄭重的行了一禮:“客人造訪,當以禮相待,家兄怠慢了禮數,亮在這裏向使君賠罪了。”


    劉備本是過來人。


    諸葛亮這將悲傷藏在心底、又故意模仿大人的方式,劉備一眼就看穿了。


    這是個倔強而執拗的少年。


    即便心中有困惑,但也不想在外人麵前丟了禮數。


    “既然阿瑾怠慢了,那不如由你來招待客人如何?”劉備起身邀請道:“外麵尚有青州別駕、北海康成公之子鄭平也在。”


    諸葛亮看著眼前這個言語溫和又令人討厭不起來的劉備,暗暗咬了咬牙:“客人請稍待,亮稍後便來。”


    劉備也不戳破,拱手一禮退出了書房,留下再也繃不住嚴肅的諸葛亮。


    “青州刺史?”


    “真的是青州刺史?兄長莫不是隨便請了個人來誆我出去吧?”


    諸葛亮緊蹙眉頭。


    但如今已經答應了,諸葛亮也不能不出書房。


    而劉備剛才的寥寥數語,也讓諸葛亮感受到了與眾不同。


    “使君,阿亮他?”


    諸葛瑾見劉備出來,連忙上前詢問。


    劉備卻是一副笑容:“令弟說,你這個當兄長的不諳禮數,怠慢了客人。所以他準備親自來款待我等。”


    “啊?”諸葛瑾頓時愣住。


    我不諳禮數?


    我怎麽就不諳禮數了?


    諸葛瑾連忙告了聲罪,快步往書房而去。


    劉備則是坐在諸葛瑾剛才的位置上,拿起棋子,語氣有些興奮:“這諸葛瑾兄弟,都是可造之材啊。”


    “顯謀,這次我們來對了。”


    鄭平輕笑一聲:“看來使君的諸葛亮頗為青睞,不知使君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能讓阿亮走出書房?”


    劉備輕笑:“阿瑾年幼,不懂他弟弟的心中想法。不過是一個少年想努力證明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


    “因此,在阿亮說阿瑾不諳禮數、怠慢了客人後,我就順勢讓阿亮來款待我等。”


    “你在外麵跟阿瑾交談,可有什麽收獲?”


    鄭平輕搖羽扇:“也沒多少收獲,就是認了個弟弟。”


    劉備一愣:“認了個弟弟?阿瑾認你為兄了?”


    鄭平笑道:“阿瑾是個可造之材,若是無人指引,隻是自己去摸索,今後可能會因為各種瑣事而變得平庸。”


    “我是最見不到少年俊傑浪費天賦了,以兄弟之名,即便我贈他錢糧書簡,他也不會再推辭。”


    劉備哈哈一笑:“顯謀啊,你倒是比我的速度還快。我還沒來得及跟阿瑾促膝長談,你倒先先手了。”


    鄭平落子道:“應付阿亮這樣的少年,使君比較擅長;但應付阿瑾,卻是我更甚一籌了。”


    兩人相視一笑。


    不論是劉備言語勸諸葛亮,還是鄭平認諸葛瑾為弟,其實目的都隻有一個!


    要將這對有天賦的少年兄弟,拉攏在身邊!


    畢竟這從小培養的俊傑,若是不以情義拉攏,這長大後沒準就跑其他家去了。


    劉備跟鄭平認識半年多,這彼此之間的脾性都有了解。


    一時之間,不論是劉備還是鄭平,這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俊傑,誰又會嫌棄多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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