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啟回朝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裏他十分忙碌,除了在王府聽兩位師傅講課,就是到待詔處學習,晚上在燈下苦讀師傅交待的書籍。


    靖安帝對魏啟十分關心,隔三差五地派人賞賜各種東西,麗妃也是經常派人賞賜各種吃食和衣料、首飾。


    這天,麗妃又派女官給葉七送來了魯縑,產自河東郡的單州,每匹的長寬與其它絲紗一樣,重量卻僅有四兩重,打開一看就如煙霧一般,眾人都嘖嘖稱奇。


    葉七不禁讚歎道:“我們蜀郡的錦和紗也就算天下一絕了,萬萬沒想到河東也有這麽輕薄的紗。”


    那名女官道:“現在東南的絲綢和紗也是了不得,揚州的轂和亳州的紗都很有名。有句詩就說‘維揚軟轂如雲英,亳州輕紗若蟬翼’呢。”


    這時一個王府女官悄悄來到葉七跟前道:“內省的邱公公到王府傳旨來了。”


    葉七一楞,連忙讓小紅給麗妃遣來的女官封個上等的紅包,然後匆匆忙忙往前麵去。半路上就遇到了回來的魏啟,葉七連忙問邱得用傳的什麽旨,魏啟道:“傳的是皇伯父一道口諭,讓我明天上午去體仁殿,隨朝聽政。”


    葉七道:“隨朝聽政,那就是開始讓你參與朝政了?”


    魏啟道:“沒有明確說,但讓我聽政應該就是開始吧。”


    讓明親王魏啟隨朝聽政,可以說是不知不覺地進行,但另一件事卻是明發上諭,那就是同意金陵王魏理和世子魏綜年底上京朝賀。大隨的皇室宗親就籓以後,除了極個別的情況,一般是不允許回京的,每逢正旦,上一道賀表即可。就以金陵王而言,除了弘治八年五公之亂那種特殊的情況,魏理回京洗清自己的嫌疑,並向靖安帝表示擁戴後,再沒有一次進京。


    同意金陵王父子進京朝賀的消息一出,朝堂內外頓時開始議論紛紛,官員們各自猜測靖安帝的深意。


    原本讓魏啟隨朝聽政,人們以為是立太子的開始,但讓金陵王進京,特別是帶世子魏綜隨同進京,就頗值得玩味了。


    如果選定了魏啟為太子,那讓金陵王進京就純屬多此一舉,上諭裏說是讓叔侄相見,但皇家的親情總是讓位於權力之爭。在太子位不明的情況下,金陵王進京本就是一種不安定因素,特別還帶著有太子呼聲的世子魏綜。


    於是許多官員猜測靖安帝心中並沒有下決心,太子之位依然未決,一些人開始蠢蠢欲動。很快便有一封彈劾的奏本送了上去,要彈劾的人是待詔處李至清、張大複、袁小修,以及太學裏的拔貢王逸和齊業,罪名是泄露機密、貪汙國帑。


    事情是這樣的。幾天前,翰林侍讀學士劉正宗要求致仕獲準,準備回鄉。劉正宗在翰林院二十餘年,從沒有獲得好差,僅憑微薄的俸祿本就捉襟見肘,去年又因為上書被罰俸一年,更是雪上加霜。他被皇上處罰閉門思過,一些同年、好友為避嫌疑也不敢登門,此次致仕回鄉有些人想送點程儀也不敢,即使有個別膽大的,卻一樣的清貧,拿不出幾個錢,弄得一個二十多年的老翰林居然連回家的路費都不夠。


    李至清等三人知道後,經過商議,把待詔處兩年來的廢紙、廢絹等賣了27兩多銀子,20兩送給劉正宗做盤纏,又喊上了魏啟、葉七,用餘下的7兩多銀子,一起請劉正宗喝了一頓踐行酒。


    這件事很快被別有用心的人探到,並立即上書彈劾,靖安帝命令都察院和刑部共同調查。經過調查,泄密之事並不存在,該存檔和保留的文書、底稿沒有缺失,賣掉的廢紙都是無用和沒有價值的。過去這些廢紙的處理也是一樣,賣後由待詔處人員,或請上翰林院同僚,在年節聚餐飲酒。


    盡管實際情況如此,但律令上規定,此等費用應該上交國庫,既然都察院和刑部都出麵調查,隻能按律令處理。於是劉正宗的二十兩銀子又被追回,吃掉的7兩多銀子也要追繳,問題是如何處理人員。所謂的拔貢王逸、齊業,實際是明親王魏啟和他的表妹葉七,調查官員得知真情後,哪敢提什麽處理意見,隻好馬上上報,最後報到刑部尚書和左振昆那裏,二人也隻好一起到政事堂向呂夷初匯報。


    呂夷初聽完匯報後,頗有些不以為然,說道:“這分明是雞蛋裏麵挑骨頭嘛。”


    刑部尚書道:“彈劾的兩個罪名,泄密事大,既然已經察清,自然不會處分。這貪墨的事,雖然金額不大,但罪名還在。”


    呂夷初道:“是否貪墨亦在兩可之間,他們並沒有放進自己腰包。而且此等情形在其它衙門都有,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刑部尚書道:“事是這麽個事,但不告不究,如今事情鬧開了,總不能不按律令處理吧。”


    呂夷初對左振昆道:“孝直,你怎麽不吭聲啊?”


    左振昆道:“明親王二人是我安排進的待詔處,事涉其中,我有責任,不便開口。”


    呂夷初一反常態,罵道:“你作為皇上安排的明親王師傅,安排親王學習是天經地義,誰敢說半個不字?你盡管說你的意見,我看誰敢放屁!”


    左振昆道:“是。丞相剛才也說了,這錢他們沒有放進自己的腰包,而且這也是舊例,雖有違律令,但屬陋規,是否不以貪墨處理,而是按照虛耗公款論處?”


    呂夷初點頭道:“就是這樣。既然不以貪墨處理,刑部就不要管了,由都察院提出處理意見,報皇上定奪。”


    刑部尚書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說話。


    左振昆找到薛家壁,二人一起來到明親王府,向魏啟報告了情況。魏啟問道:“二位師傅什麽意見?”


    薛家壁首先開口道:“這件事分明就是別有用心,是衝著殿下來的,知道殿下賞識李至清三人,有意打擊他們,順便也損殿下的聲名。”


    左振昆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所以丞相讓都察院獨自處理,也就是認殿下自己處理三人,事情不大,但處理不好,很容易落人口實。”


    魏啟點頭道:“那應該如何處理才好?”


    左振昆道:“銀子退回去簡單,但人不處理有些麻煩。按照舊例,三人不至於貶官,但罰俸、調離待詔處都是應有之意。”


    薛家壁眼睛一亮道:“我聽殿下說起三人都是幹材,留在待詔處也是浪費,不如趁此機會安排進要緊的部門,都殿下也是幫助。”


    魏啟道:“對,正好把他們用起來。”


    左振昆道:“按理,由翰林院入六部也是順理成章,沒有人能說出什麽。”


    魏啟道:“李至清進吏部,張大複進兵部,袁小修進刑部,都是幹材。”


    左振昆沉吟一會道:“都進部裏稍有不妥。我看不如這樣,殿下把三人喊到王府,當麵商議一番。”


    薛家壁道:“喊到王府會不會貽人口實?”


    左振昆不屑道:“怕什麽!有人已經敢公開和王爺叫板了,以王爺的身份,豈能在乎這些雞鳴狗盜之徒。”


    這時,在後麵傾聽的葉七不由脫口而出道:“好!左師傅說得對。”


    左、薛二人嚇了一跳,魏啟笑道:“七妹妹,你出來吧,二位師傅都不是外人。”


    葉七轉身從屏風後麵現身,向左、薛二人施禮,二人還禮後,左振昆道:“七小姐也算當事人,理當一起計議。”


    魏啟吩咐人去請李至清三人到王府,三人很快一起到來。這時候三人已經知道魏啟的身份,見麵行禮都沒有太多驚訝,隻是見到葉七後都大吃一驚。


    魏啟笑道:“這是我表妹葉七小姐,當初化了妝,還請三位兄台見諒。”


    李至清道:“王爺說笑了,我等豈敢如此放肆。隻是之前不知王爺和七小姐身份,如有冒犯,請王爺和七小姐恕罪。”


    袁小修忍不住道:“那夜在酒樓吃酒,七小姐一下就發現了刁啟明,當時我就覺得七小姐不是凡人,隻是再沒有想到是位巾幗英雄。七小姐從巡檢司手中劫走王爺的事跡,我們都聽說過,無不敬佩。”


    葉七道:“我雖是個女子,從小因為習武和行商,在外也見過許多人物。一見三位先生,就知道三位都是英材,我表哥能有三位相助,真是幸事。”三人連稱不敢,


    魏啟把剛才商量的事情告訴了三人,詢問三人的意見。李至清先開口道:“左大人說得有理,我們三人一起進六部,行跡太明顯。或進部、或外放,我們三人都聽王爺吩咐。”


    袁小修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次的事情如果光是對付我們三人也就罷了,很明顯就是衝著王爺來的,如果不還擊,下次他們還會找機會下手。我先請問王爺,知道是誰在幕後嗎?”


    薛、左二人不由對望一眼,心裏暗暗點頭。


    魏啟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幾位,暫時還沒有證據。”


    袁小修道:“王爺暫時可以不問,我卻弄清楚了一些事。此次直接出麵的是刑部員外郎刁啟明,但幕後之人是通政史季振宜,還有刑部的高官。先不說他們的目的,隻說他們衝王爺下手,我就準備把他們翻個底掉。”


    左振昆故意問道:“你準備怎麽對付他們呢?”


    袁小修沒有直接回答,衝魏啟一拱手道:“王爺,我想自請外放,放我去江南按察。”


    魏啟道:“說說你具體的打算。”


    袁小修狡黠地一笑道:“王爺記得我和您說過的,那個越郡餘杭的書辦江陸軍嗎?”


    魏啟道:“記得,你說過他手眼通天。”


    袁小修道:“這次放我去餘杭,就是辦了他。通過辦他,我就能把刑部的天給他捅塌了。”。


    左振昆問道:“你準備從何入手,有把握嗎?”


    袁小修道:“左大人還記得黃尊黃大人嗎?我就從他被逼賣田案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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