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界。


    奈何橋頭,孟婆兢兢業業的埋頭盛湯。


    一碗接著一碗,毫不間斷。


    突然,她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她抬頭望去,在排隊取湯的隊伍盡頭,看到一位氣質出眾,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


    原來是一位男子啊,不是她熟悉的人。


    孟婆有些失望。


    收回視線,繼續手裏的活計。


    她還以為是湛露回來了,卻不想隻是一個和湛露氣息相像的男子。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漫長的歲月裏,她重複的做著同一件事情。


    導致孟婆對時間的流逝感知很是遲鈍。


    有時候幾百年她覺得不過彈指間,有時候彈指間,她覺得漫長如百年。


    她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沒再去管那個氣息熟悉的白衣男子。


    不知過了多久。


    那白衣男子漸漸從隊尾,移動到了她麵前。


    輪到男子領湯了。


    孟婆把一碗湯遞給他,等著男子接過。


    隻要喝了這碗湯,前程往事都將被遺忘,男子將通過前麵的橋,去往輪回。


    迎接或幸福,或不幸,充滿未知的新生。


    白衣男子猶如提線木偶一般伸手接過婉,本能的把碗送置唇邊。


    就在他快喝到碗中的湯時。


    “且慢。”孟婆突然出聲阻止了他的動作:“你叫什麽名字?”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那熟悉的氣息並非相似,而是一模一樣。


    她對那氣息太過於熟悉了,那是湛露的標記。


    白衣男子停下喝湯的動作,回應孟婆的問題。


    他想了想,發現他怎麽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來,微微搖頭:“不記得了。”


    孟婆把他手裏的湯碗拿了回來,放回台子上:“你先先出來,過來我這邊,陪我說會兒話。”


    雖然老婆婆這要求有些奇怪,不過什麽都想不起的千暮還是照著她的吩咐做了。


    等他站到孟婆身旁不遠處之後。


    老婆婆一邊繼續給還在排隊的人分發孟婆湯,一邊自顧自的說著話。


    “我有一個故人,她叫湛露,是一個癡情的姑娘。”


    “她曆盡艱辛,在這裏等了一個人兩百年,卻一直沒等到人。”


    “明明可以選擇離開,她卻非要等著。”


    “前不久,她終於決定離開了這裏,去尋找那個她一直在等的人。”


    老婆婆說到這裏,看了看千暮。


    等待的滋味太難熬了,她深知其中的煎熬。


    湛露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好不容易才結束了等待。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老婆子我不能就這麽把你放跑了。”


    聽到這個名字,千暮倒是咂摸出一絲熟悉感來。


    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懷念,有些想要在腦海裏勾勒出名字主人的模樣。


    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思念的人。


    可是他怎麽努力都勾勒不出名字主人的形象,他腦海裏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此,隻是循著本能,和那些渾渾噩噩排隊領湯的人一樣。


    剛才的他,像是被什麽操縱了一般,自覺排隊,跟著隊伍縮進。


    沒有意識,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思想。


    直到老婆婆和他搭話,他才有了自己的神智。


    他回道:“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心裏有些難受,有些酸澀,有些想要流淚。”


    “我這是怎麽了?”


    千暮把自己所感受到的都全盤告訴了孟婆。


    “那是思念,是不舍。”孟婆緩緩道:“你聽到這個名字,才察覺到,自己舍不得離開。”


    “還想再見到她吧?”


    千暮本能的點點頭,他現在腦子裏全是空白,什麽都不記得,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隻剩下本能。


    孟婆提到,他才明白,原來這種情感是想要見到什麽人的衝動。


    他實誠道:“是的,我的心告訴我,我想見到那個人。”


    孟婆繼續盛湯,熟練到她都不需要看著手裏的動作,就能做到完美。


    “那你就在這裏等著,她那麽在意你,一定會來找你的。”


    “說不定現在已經在來找你的路上了。”


    千暮聽話的規規矩矩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猶如磐石般堅韌。


    他盡量讓自己的身形更加挺拔些。


    那樣來找他的人,就能一眼看到他,就不會錯過自己。


    孟婆看得感慨。


    她為湛露感到高興,湛露等的人是一個長情的人,真如湛露所說,那個人值得。


    能讓湛露做魂魄標記的人,想來隻有那個她等了兩百年的人了。


    這個人即便隻有一縷懵懂的魂,記憶、認知,全部都沒有繼承過來。


    他仍舊可以因為一個名字,而喚醒對那個人愛的本能。


    是怎樣的愛,才能做到這般地步?


    那必定是愛那個人,愛到已然深入骨髓,刻進了靈魂。


    才能讓那愛意永不磨滅,能輕易被喚起。


    孟婆有些羨慕湛露。


    湛露等的人,就算兩百年未曾前來赴約,但是終究是個長情的人。


    等湛露去找他時,那人還在原地等著她。


    孟婆覺得湛露很幸運,能遇上這樣的一個人。


    她自己卻沒有湛露這般幸運。


    她等的人,永久的把她留在了這黃泉路上。


    她腦海中的時光回溯到五百年前。


    她是南方水鄉一個書香門第家的女兒,芳名孟輕語。


    她與那個書生相遇在一個盛夏時節。


    那日她帶著丫鬟出門辦事,需要乘船渡過一條河。


    上船後,船上已經有好幾位客人,位置也早已坐滿了人。


    一位彬彬有禮的書生起身給她讓出一個座位。


    溫聲道:“姑娘來這邊坐吧。”


    孟輕語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禮讓道:“多謝公子好意,不過我還是站著吧。公子有行李,還是坐著能輕鬆一點。”


    那書生背起自己的行囊,走到船頭坐下:“還是姑娘去坐吧。”


    “我啊,覺著這處不錯,我坐在這裏正好。”


    說著還露出一個很滿足的表情。


    孟輕語那日走的路比較多,鞋子有些擠腳,確實有些累了,便領了這個人情。


    “多謝公子。”


    她對那書生友好的笑了一下,道了謝,這才走過去坐下來。


    本以為,她們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下船時,她看著那書生走遠的背影,還覺得很遺憾。


    她都沒問問人家叫什麽名字。


    緣分有時候就是沒那麽容易斷,總能給你一些驚喜。


    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正緣還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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