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琴雪難掩失望,道:“你身為一代大俠,德高望重,連東野老爺子都敬你三分,如今說這種話合適麽?”


    劍無媸隻是眼神淩厲,盯著眼前的姑娘。


    夏侯青衣回過神來,更是急得坐立不安,想要起身寫字,卻被劍無媸按住了。


    公孫月硬著頭皮道:“您這麽說,確實有失身份。”


    迎上劍無媸的目光,公孫月隻覺得如芒在背。


    對方是劍族裏麵舉足輕重的前輩。


    江拂雪盯著劍無媸,眼裏燃著怒火。


    “我哥哥不相信你們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我相信我哥哥,所以我也不相信你們這群神棍!莫說我們兄妹倆不信,就算這世間真有如你所言的天命,天命到來那一刻,我便代他一死又如何?”


    聞言,劍無媸終於眼神一變,盯著江拂雪,眼裏滿是震驚。


    有關江拂雪和梁蕭的情報,她早已從公孫家那裏了解得一清二楚。


    江拂雪看似堅決的表態裏,隱約還有另一層意思。


    “雪兒之言,正是我的心聲,說得好!”沐琴雪昂首道。


    夏侯青衣眼裏已經浮現淚光。


    這不是她想要的局麵。


    自己那一向深明大義的恩師,麵對利國利民的梁蕭,怎能一再惡語傷人呢……


    可是,她是對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師父,等同於父母……


    “因為你們所謂的天命,我失去了我的爹娘,我絕不會允許你們再以天命為由去傷害我哥哥!他比你們更真誠,你們滿口為蒼生福祉,到頭來不還是滿腹利益,如你這等人,連與他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我對你們,對巴蜀,隻有失望!”


    江拂雪聲淚俱下,劍無媸看在眼裏,唯有心驚。


    她早就知道,江拂雪堅決不肯回歸劍族。


    這孩子,是她劍族的“天命女”,能力非凡,本該通曉世態人情,俯瞰眾生。


    為何,卻一門心思在他身上……


    這一刻,劍無媸也有些看不懂“天命”了。


    但劍無媸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就如剛才的言語試探。


    靠尋常手段的話,這位“天命女”是絕無可能回去巴蜀的。


    守在門外的阿婆聽到江拂雪的哭聲,火急火燎趕來,正要發作,見到劍無媸的打扮,頓時麵如土色。


    “小、小姐……”


    “阿婆,我們走,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


    江拂雪抹著眼淚,拉著阿婆便要離開。


    “雪兒,姐姐陪你!”沐琴雪毫不猶豫起身,向夏侯青衣抱拳之後,姐妹倆匆匆離去。


    隻有公孫月一臉茫然,盯著劍無媸。


    這會兒夏侯青衣在場,否則她真想問問,劍無媸是怎麽個意思。


    回過神來,公孫月向劍無媸師徒抱拳之後,連忙道:“告辭!”


    夏侯青衣注視著三個姑娘的背影,失魂落魄。


    劍無媸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她的雙眼,心中了然。


    “為師承認,剛才確實是失言了。”


    夏侯青衣注視著她,眼裏滿是疑問。


    “如你這般聰明伶俐,你也應該猜得到,當年騙走我那位義姐的男子,正是梁蕭的父親,梁詢。”


    “我那位義姐,便是梁蕭的生母,她夫妻倆後來與我割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就因為那個男人,我怎能不恨?”


    夏侯青衣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邊的姑娘,能對他如此死心塌地,又得你這般敬重,倒也說明他為人不差。”


    聞言,夏侯青衣有些緊張,不敢亂動。


    “為師想通了,在你回巴蜀之前,為師就住在你家裏,不在這客棧了。至於你,便宜行事,不管你做什麽,為師都不會怪你的。”


    夏侯青衣一愣,連忙寫字詢問。


    【我去道個歉,好麽?】


    “不管你做什麽,都是對的,為師發誓,絕不怪你。哪怕你繼續住在人家府上,也沒有問題。”劍無媸道。


    夏侯青衣麵罩下的嘴唇微微抿著,低下頭,不敢回應。


    “去吧,那幾個姑娘都是好姑娘。”劍無媸歎道。


    夏侯青衣這才離開。


    劍無媸看著她消失在視野裏,隻是一聲輕歎:“傻姑娘,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卻也最是醉人。”


    言訖,劍無媸目光灼灼。


    她已有了計劃。


    房間裏,老少二人聊盡天下之事。


    東野滄海聽梁蕭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的看法,全程不停點頭。


    “妙人妙語!諸葛丞相後繼有人,足慰平生。”東野滄海稱讚之後,又話鋒一轉,“梁蕭,你與往聖先賢仍有不同。”


    “老爺子隻管指教。”梁蕭一臉誠懇。


    “老夫從你的言語間能聽得出來,大周百姓在你眼裏,都是一個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東野滄海喟然長歎,眼裏有光。


    梁蕭看得真切,這位老者似乎是因為年紀大了,流不得眼淚。


    老者眼裏的悲哀,是真真切切的。


    “你倒是啟發了老夫,老夫自幼博覽群書,尤其通曉儒家經典,一度被奉為當世大儒。但世人並不知道,老夫為儒家擔憂。”


    “自前朝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儼然將成帝王之術。時代總是在不斷發展的,儒家既然已成帝王之術,為君王所用,曆代君王為了維護統治,免不了改進儒家,創造更加嚴格的禮教。”


    “假以時日,民間思想禁錮在所難免。倘若這世間隻有我大周便也算了,但你也清楚,北有北胡,南有大楚,東北甚至有高麗與化外島國,西方更有羅馬、波斯等地……”


    梁蕭微笑道:“老先生擔心的是,儒家他日會為後世統治者所馴化,用以禁錮百姓思想,致使這片土地落後於人,最終挨打?”


    “正是。”東野滄海無奈點頭。


    梁蕭眼裏滿是震驚。


    這個時代就有如此清醒、如此高瞻遠矚的人?


    即使是邢風,也不曾有過這種擔憂。


    “梁蕭,你讓老夫看到了不一樣的希望。老夫已經老了,也隻有這一家之言。未來大周,皆係於你一身,但願你能警醒後世。”


    梁蕭離席拜謝,道:“多謝老先生提點,晚輩銘記於心,已有計劃!”


    二人的交談,以梁蕭的承諾結束。


    梁蕭心情大好,回到了自己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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