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以為還要接著再繡,苦了臉,柳氏卻沒有讓她繼續,要她去休息了。


    下午,沐英去了鋪子裏,來的人很多,她忙了整三個時辰,才在天色黑透前回了家。


    晚上柳氏做了一盤麻婆豆腐,放了很多的豬肉絲,和切細的青筍片,燉的極為入味,還有中午剩的餅和雞腿,沐英有些餓了,一會兒就吃了兩大碗米飯,又吃了些餅,拾了碗筷,給那人送飯去了。


    裴景行此時也是餓極了,但是久不送飯他也沒有辦法。見沐英來了,他才拄著棍子挪到桌前,吃了起來,沐英回來拾了碗筷,刷洗完,淨了手,又作了兩張畫,一幅清風竹林圖,和一幅海棠花開,沐英畫完看了看,覺得不錯,才收了起來,想著還差幾幅就可以交差了。


    此時已較平時晚了些,她洗漱後就自行去睡了。第二天,沐英在院裏練武,裴景行看著,見她出手又快了些,力道頗大,身姿矯健敏捷,瞧著竟是比往日又進益了,心中不由暗歎若不是自己從小拜名師習武,怕是還真不如她。


    沐英練完,柳氏已做好了飯,是三碗鹵肉飯,肉片切得厚薄適中,油亮暗紅,又放了青筍絲,木耳絲和白菜絲等,吃著鹹中帶甜,沐英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拾了碗筷,給那人送飯。


    裴景行一連吃了兩碗,竟覺得還沒夠,但已經見底了,他有些遺憾的擱下筷子。


    沐英回來見裴景行保持著一個姿勢沒動,麵無表情,明顯是有些無聊的。


    她無奈,卻也理解,若是自己也受了傷,行動不便,困在屋裏出不去,恐怕也是無趣,他這還算淡定。


    左右自己現下也無事,就拿起笛子吹了一曲,權當是給他解悶了,這次她吹得是個民間小調,活潑清麗,卻又有著宮廷樂曲的雅致,讓人聽了心情都變得輕快了,裴景行有了點兒精神,覺得不那麽悶了,這般天籟之音他自然是想天天聽,但想了想卻覺得不妥,沐英每天都有活兒要幹,不可能他要聽就隨時吹上一曲,裴景行終於明白為何當自己追問吹笛人是誰時,沐英總是不接話了。


    裴景行也知道自己有些討人嫌了,他現在是有難又寄人籬下,偏偏要求還多。


    沐英笑道


    “我若得閑,便為你吹上一曲,但不可能是天天”裴景行艱難道


    “多謝”心中鬆了一口氣,還好沐英沒有怪他。沐英拾了碗筷,刷洗完,去了地裏。


    京城怡紅樓,一個穿著一襲灰藍色錦袍的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進來,老鴇上前殷勤的接待,這位可是稀客,是吳家的當家人吳雍,現任安國公,她曾在人群中見過一眼,絕對沒有認錯。


    無人知道,老鴇少時有過目不忘之力,現在老了卻也大差不差。聽說他可是從未踏足過青樓楚館之地,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爺來這裏可是要人伺候,還是要聽曲看舞”老鴇試探道。


    “我出一萬兩,把你們這裏的素心和海棠姑娘叫來”吳雍淡淡的道。


    “那爺是要聽曲還是看舞,我要他們準備一下”老鴇又道


    “不必了,這是他們的賣身費”吳雍笑了一下。


    “這…素心和海棠姑娘是清倌,不賣身”老鴇僵了一下,聲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這位恐怕是有備而來,不是歡場中人,對這裏應是不熟悉的,怎會一上來就不經人介紹就點名要姑娘呢,肯定是一早就派人打探過了,她早就聽人說過吳家與威遠侯家有嫌隙,威遠侯家落敗和吳家脫不了關係。


    現在看來這個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管怎樣,此事絕不可以成,一來是因為威遠侯當年於她的恩典,二來這也是聖上的意思。


    “二萬兩”吳雍又拿出一張銀票,老鴇不語,低頭思考對策。


    “三萬兩”吳雍又提了價…老鴇隻好道


    “這,不是媽媽我不想,實在是他們昨天病了,病的都起不來了,怕過了病氣給爺,實在無法服侍。”吳雍也不強求


    “那我明天再來”


    “那爺慢走”老鴇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又提了起來,隻盼著這位爺不是說真的天天來。


    沐英幹完活兒,從地裏回來,發現舅舅柳明遠來了。她才想起,半個月快過去了,舅舅確實也該來了。


    她十四歲前,舅舅幾乎日日住在家裏,幫襯她和母親,總是不放心他們娘倆。


    直到十四歲後,她各種活兒都會幹了,舅舅才搬出去,每個月都會來看望她一次。


    柳明遠看到沐英笑道


    “阿英有沒有長高啊”沐英不理他,自己的身高七尺有餘,在男兒中都不算矮的,他居然還想讓自己再高一點,他這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啊。


    柳氏也瞪了柳明遠一眼。沐英收拾了一下,去了鋪子裏,今天人不多,但一直斷斷續續的,到了中午,沐英才關門回家,心裏很高興,這個月還不到月底她就已經賺了二兩銀子。


    到了家,柳氏已經做好了飯,桌子上擺著花椒雞,酸豆角炒肉,青椒肉絲,香椿芽雞蛋,鬆鼠桂魚,薑汁魚片,還有一道酒糟魚塊,是先將魚塊用酒糟等醃製好,再把其煎至定型,最後炒製而成,酒味濃鬱,湯汁粘稠,舅舅愛吃魚,今天八道菜有三道菜都有魚,這一道酒糟魚塊是舅舅最愛的。


    還做了一盤牛乳霜白糕,是用新鮮的牛乳,山藥泥,糯米粉,粳米粉,還有融化的紅糖製成,清甜軟糯,舅舅嗜甜,這道點心是他最喜歡的。


    母親還燒了一鍋酸辣湯,湯裏放了許多的魚腐(魚丸),還加了竹蓀,酸鹹香辣,開胃爽口。


    沐英喝了滿滿兩大碗,又吃了兩碗米飯,才停住。柳明遠把最後一塊牛乳霜白糕吃完,才心滿意足的停下筷子。


    柳氏又端上一碗荔枝膏水,這荔枝膏水名為荔枝,實際其中並無荔枝,而是用烏梅,縮砂仁,肉桂皮煮汁,再加入丁香粉熬製成膏。


    入口酸酸甜甜,舅舅最為鍾愛。果然就見舅舅接過一飲而盡,然後又喝了一碗。


    沐英搖搖頭,剛才還說吃多了,現在又停不下來了。她見吃的差不多了,收拾了碗筷,沐英有些愁,她待會兒要怎麽給那人送飯去,要是就這樣端著飯菜出去一準露餡。


    舅舅如果知道自己救了個人回來,還是個男子,不知得氣成什麽樣。要不就先不送,餓一頓兩頓也沒什麽,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沐英想好,剛放下碗筷。就聽見舅舅柳明遠的聲音響起,是又氣又急。


    原來柳明遠去上茅廁會路過沐英的房間,而這柳明遠本是有武功在身的,比裴景行還要高,是姐夫前威遠侯一手教出來的,裴景行此時又受著傷,柳明遠立刻便察覺到了,心中奇怪,外甥女在廚房洗碗,怎麽這麽快就回了房間,他走過來一看,窗戶開著,正對上裴景行錯愕的臉,他一下子就炸了,幾乎是怒吼著道


    “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阿英的房間裏,是不是你脅迫了他們母女倆?”裴景行愣了一下,他還從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質問他。


    裴景行正要開口解釋,沐英過來了,急急拉著柳明遠出來,柳明遠不情願的跟著她到了院子。


    沐英低聲道


    “舅舅,這是我從外麵救回來的人,先暫時在這兒住著,等他傷好,我就送他走”


    “我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貿然救個男子回來,你以後還想不想成婚了”柳明遠怒道。


    沐英賠笑道


    “你不知道他傷的有多重”柳明遠打斷她的話道


    “這與你何幹”沐英知道柳明遠素來是個心腸硬的,無奈道


    “舅舅,他的傷恐怕是有人刺殺才造成的,若是你此時把他送出去,我們也會被連累的。”柳明遠倒吸一口涼氣,走了一圈,氣道


    “你當初就不應該救他回來”


    “舅舅”沐英撒嬌道。柳明遠心軟,無奈道


    “好吧,不過等他傷好,一天都不能多待”沐英放下心來,回屋將飯菜盛好給那人送去。


    裴景行看有菜有肉,還有湯,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吃了兩大碗米飯,又喝了一碗酸辣湯,才停住。


    沐英在外麵刷便桶,柳明遠以為她是刷自己和姐姐用的,就看她拎著進了自己的房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瞬間怒氣上頭,他快步走過去,打開門就對著裴景行開打,裴景行一看不對,在中間擋了幾下,勸道


    “舅舅,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好說個屁”柳明遠氣急,一向文雅的她他忍不住口吐髒字。又指著沐英道


    “你都快成老媽子了,他是沒手沒腳嗎,要你給他刷這汙穢東西”沐英了然,她那裏是不知道舅舅這是給自己出氣,低頭道


    “舅舅,他腿傷了,不能自如行走,舅舅你不要生氣了”柳明遠看向裴景行,發現他腿確實傷的不輕,有火也發不出了。


    柳明遠氣道


    “那我給他刷,你不用動手了。”裴景行


    “…”讓這位給他刷,他還想好嗎?沐英看了一眼裴景行,見他無事,鬆了口氣,還好剛才攔的及時,否則有他受的,說不得又得再添新傷。


    就拾了碗筷,拉著舅舅出去了,臨走時柳明遠看了一眼裴景行,眼含警告。


    中午,因著舅舅來了,沐英逃過了母親教習繡花之難。沐英說了些街頭巷尾的奇聞趣事,什麽哪家的女兒與人喜結良緣,哪家又走運富貴了…沐英本身性子冷清,並不喜歡打聽這些事,但是母親愛聽,她就多留意了些。


    柳明遠拿出一枝海棠花簪子,遞給了沐英道


    “這是我送給阿英的生辰禮物”


    “謝謝舅舅”沐英接過看了看,簪杆粗細均勻,簪頭的位置是一朵五瓣海棠花,花心處是一顆圓潤碩大的珍珠,白裏透粉,一看就是上品,還綴有一串流蘇,是用許多小珍珠串成的,成色也極好,做工很是精致,價格不菲。


    沐英很是喜歡。


    “怎麽樣,阿英覺得合不合心意”柳明遠逗她。


    “很合心”沐英笑道。舅舅善於經商,三五年下來,家中也累了三五百金,這一點兒,也不算什麽。


    而且舅舅也有分寸,這也是他的心意,沐英就收下了。下午,她去了鋪子裏,舅舅則在家陪著母親,今天人比較少,她取了紙筆,作起了畫,畫了一副江雪圖,畫上正值寒冬時節,江麵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又結了薄薄的冰,到處都是銀裝素裹,一眼望不到盡頭,不遠處有兩三戶人家,竹籬茅舍,也浸染著風雪,燈火稀微,江邊停著一葉扁舟,清寒幽靜,卻又廖遠。


    她又畫了一幅菊花,隻有一株,枝葉疏密有度,顏色暗綠,花色偏粉,花瓣層層累疊,片片舒展著,分外清致。


    她又花了些時間畫完了剩下的幾張畫,晾幹後小心的收了起來。這時人也多了起來,待沐英忙完,天色已黑,她這才關門回家。


    母親已做好了飯,桌上擺了香辣雞腿,鬆子肉,油燜河蝦,煎小河魚,酸菜魚,還有筍絲燜肉,當然還有一碗酸辣湯,沐英坐下來吃飯,吃的差不多了,母親又拿上來一盤綠豆糕,沐英拿了一塊,軟糯清甜,帶著糯米和綠豆特有的淡淡清香,舅舅吃了很多,有大半都進了他肚子裏。


    沐英拾了碗筷給裴景行送了過去,裴景行看有蝦還有肉等,很是豐盛,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沐英剛要去拿便桶,柳明遠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阿英,我說過什麽,我來”柳明遠拿過便桶,也沒去外麵,戴著手套直接在屋裏刷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尿的腥騷味,裴景行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忍著胃裏的吐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柳明遠看了他一眼,故意道


    “難聞嗎?阿英天天給你刷可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可不欠你的”刷完了也沒到,重重的把便桶放在地上,拉著沐英出去了。


    裴景行沉默了一下,他覺得有些對不起沐英,她救他回來,不但供給衣食,還要給他打理拉撒之事,他出身世家,奴仆成群,整日被人伺候著,除了剛開始有些不好意思,時日久了自然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沐英不是他的下人,還對他有恩,剛才那樣他都覺得有些難聞,而沐英卻從未說過什麽。


    如果換成是他,他未必能做到。他想了一下,這種事還是交給暗衛去做吧,沐英確實不欠他的。


    沐英回屋歇了下來,覺得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那人又不是有意如此,舅舅此舉著實有些過了。


    她心裏有些愁,舅舅好像對他有敵意,可是他們這是第一次見麵,那人也不至於得罪他啊,好在舅舅明天就走,那人傷好後也會離開,他們也沒有再見麵的機會。


    沐英也就不再糾結,自行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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