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銘識將叱盧潤坤背至背上,用衣擺上撕下的布條將二人緊緊綁住,咬破指尖,一道血色的符咒霎時漂浮在眼前。


    麵前的火神虛影已經從地底爬出,他畢竟隻是一個凡人,撐死是個會點仙術的凡人,想必是拜師的時候也未曾好好學習,此時又是因惡毒執念獻祭,找來的火神實則是火鬼,一種不入流的邪祟而已。


    那火鬼兜頭撞上棠溪銘識的的結印,便是一陣令人膽寒的哀嚎。


    棠溪銘識絲毫不敢放鬆,在結印的背後已經畫完了大半個方陣,方陣畫完之時,結印已經在火鬼的撞擊下有了一道道龜裂的痕跡,他站在方陣的中央,祭出自己的神魄,藍色的神魄懸在頭頂,低聲吟唱這晦澀難懂的歌謠,此時棠溪銘識的額頭上已經是冷汗全出,眉頭緊皺,似是在忍耐著強行在幻境中召喚出本體神魄的不適感覺。


    結印在火鬼的一聲怒喝之中應聲破碎,一顆耀眼的火球隨即撲來,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藍色的虛影出現在棠溪銘識的背後,那道虛影的手掌微抬,一道水紋便熄滅了前來的火球,這才是真正的水神意念。


    身後的水神虛影隨著棠溪銘識的動作凝聚出一個巨大的原型水幕,朝著麵前的火鬼和清久照頭扣去,紅色的烈火掙紮著溢出,卻在水幕的逐漸下沉下,漸漸消失,隻餘幾道火苗在水幕的周圍緩緩跳動幾下後便失去了生機。


    棠溪銘識緩緩落地,背後的水神虛影也隨風逸散,藍色的神魄回歸的那一瞬間,他抬手覆上額頭感到一陣頭皮發麻,眼睛上布滿的血絲似是在控訴著棠溪銘識剛剛做出的危險舉動。


    棠溪銘識將叱盧潤坤從背上緩緩放下,叱盧潤坤此時的臉已經看不到一分血色,她緩緩地抬起頭向麵前的人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元尊大人剛剛,真是非常英俊瀟灑呢。”


    “都什麽時候了還貧,佘荷針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說,我小時候不聽話,吃錯了東西,這玩意兒,就種上了,你信嗎?”、


    棠溪銘識抬手覆上懷中人的額頭,她不願意說的事他想必怎麽問都是問不出來的,但此針十分凶險,必須得先壓製住,藍色的神魄在他伸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在頭頂重新跳躍了起來,叱盧潤坤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將躍躍欲試的神魄按了下去,聲音也是虛虛的,近乎飄渺:“你不要命了,在幻境中強行運用神魄,你真當你這個現世元尊有九條命嗎!”


    “神魄離體一陣並無大事,你這佘荷針如此要命,我倒是擔心你走在我前麵。”


    “元尊也會關心人啊。”叱盧潤坤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撫,“放心,佘荷針一次運功也就兩個時辰,死不了。”


    見也沒什麽更好的法子,棠溪銘識隻好將地下清掃了一番,然後脫下自己的衣物墊在地上,讓叱盧潤坤可以躺的舒服一點,再用燃火符點了一團篝火,便坐在了叱盧潤坤的旁邊。


    叱盧潤坤此時蜷縮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可憐,平日裏,哪怕是在看起來柔弱可憐的嬋兒的身體裏,叱盧潤坤的那雙眼睛永遠都是倔強的,絕不肯服軟的,此時她的眼睛緊緊閉著,倒顯得幾分悲壯。


    悲壯很少用來形容一個正在受著疼痛折磨的可憐人,況且還是一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可憐人,可此時用在她身上倒是恰好不過,感覺那緊皺的眉頭,就像是永遠也解不開的謎團,一層一層,再也理清不了思緒。


    良久,叱盧潤坤攥著棠溪銘識的衣角睜開眼睛:“元尊,給我講講什麽故事唄,難受。”


    聲音黏糊糊的,帶著忍受許久的沙啞,像是在撒嬌。


    “好,你想聽什麽。”


    “講講九重天好不好玩,我就去過一次,就再也沒上去過了。”


    “九重天很大,每日的朝霞夕陽都是由織紡司的仙女織成而後鋪灑的,還離銀河很近,去銀河,伸手就可以觸碰到所有的星星,那裏還有十二星宿,他們負責織星、布星。”


    “真好,我上次去的時候都沒機會到這些神奇的地方,就是吃了幾個你們那兒的蟠桃,我阿爹連酒都不讓我沾,難過了我好幾天。”


    “等出去了,我帶你去。”


    “真的嗎?那真好,到時候我要一醉方休,你可,不能耍賴。”


    “不會,很快便到我母後的生辰了,屆時會宴請四方,我給你遞請帖。”


    “原來,是借花獻佛啊,那我可要備份大禮,好好感謝王母娘娘。”


    “我的母後是後土娘娘,王母娘娘的丈夫是東王公。”


    “是嗎?我記錯了?不應該啊,我背的,可熟了。”


    棠溪銘識將手覆上叱盧潤坤的額頭,不出所料,燙的十分驚人,他將她身上蓋著的衣服往上掖了掖,壓低著聲音說道:“你發燒了。”


    “唔嗯,怪不得,我就說我很聰明的,不可能背錯。”


    棠溪銘識往火堆裏又添了一張燃火符讓它燒的更旺了一點,再將叱盧潤坤往自己的懷中攬了幾分。


    “元尊大人,你對清久好不好奇啊。”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清久這人是盤山中最壞的道士了,盤山被滅都是拜他所賜,想當初盤山的開山道長利用盤山的獨特靈氣創造佘荷針,名揚四海,清久是他撿來的,也是他的第一個弟子,可是他天賦很差,自己爛到姥姥家,那道長便想著給他教些符咒等外家門道,安安穩穩過一生便好,又為了讓他能夠自保,還造了個拂塵給他,卻未曾想,他竟心生怨懟,覺得是老道長偏心,便叛出師門還惹來敵人滅了盤山,最後被自己的徒弟殺死在盤山舊址,也算報應。”


    “死在自己徒弟手裏?”


    “不錯,所以他可能也沒想到幻境裏我們回來狩獵,還會碰到你吧。”


    “背叛了自己的師父,最後又被自己的徒弟背叛,想來也是真真可笑。”


    “誰說不是呢,有因必有果——”


    叱盧潤坤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棠溪銘識低頭看去,懷中人已是沉沉睡去,他伸手拂過她的額頭,藍色的神魄再一次跳躍著,淡藍色的光暈籠罩著她的額頭,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像是進入了甜甜的夢鄉,神魄越跳越厲害,顯然是已經支撐不住,回籠的那一霎那,棠溪銘識頭腦發暈,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低頭看去,是少女滿足的睡顏,他便頭往身後樹上一靠,也闔上了雙眼。


    叱盧潤坤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宮內的臥房,婧兒一臉聆聽八卦的表情地守在她的床頭,見她轉醒,忙將一旁的水杯遞到她的嘴邊,叱盧潤坤剛醒,腦海裏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她低頭小口小口抿著杯子裏的水,卻發覺身旁的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瞟來瞟去的,感到有些好奇,隨即開口問道:“你看什麽,我毀容了?”


    “昨天,是然夫抱你回來的。”


    然夫?就是那個杜司傅?


    他怎麽會抱自己回來,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麽?


    叱盧潤坤覺得此時的自己比婧兒還要八卦,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她之後含糊地“嗯”了一聲。


    “昨日他抱你回來的時候可焦急了,還給你請了大夫,要不是這臥房裏不讓進男人,他就跟你一起進來貼身伺候了,以後你可有福嘍。”


    “瞎說什麽。”叱盧潤坤嗔怒,捯了某位看熱鬧的女子一個拳頭。


    “喲,還害羞了,不過你倒是為什麽會暈倒,然夫說你是去給他送點心結果暈倒在了竹枝台那裏。”


    是嗎?自己怎麽會好端端躺去竹枝台那裏,不是應該躺在......躺在......


    想到這裏,叱盧潤坤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旁邊的一看以為是自己想的那樣,開始更大聲的起哄:“哦喲,都是要結婚的人了,還這麽容易害羞啊,成親了怎麽辦,那麽大的一個糙漢子,嘖嘖嘖。”


    當然,犯賤的結果就是婧兒連人帶鋪蓋一起被“害羞”的某人扔出房門。


    此時的棠溪銘識正在房中接受著母親的關懷,皇後側坐在床榻邊,十分小心的給自己的兒子喂著藥。


    當時棠溪銘識的侍衛在見到林中的大火消失後便又重新摸過來找他,那是棠溪銘識正精疲力盡地靠在樹上適應神魄離體帶來的難受的感覺,而叱盧潤坤的麵具則被虛虛地搭在臉上,他將主子喚醒,然後和其他親兵將地洞裏暈了許久的八皇子抬上來送了回去,而叱盧潤坤也在讓棠溪銘識換了衣服後,被他往懷裏塞了幾個點心放到了竹枝台,說是狩獵剛結束便來給杜司傅送點心,惹得杜然夫又是叫大夫又是買補藥,好一陣心疼,而她裝的戴麵具的大俠也說是路上巧遇的,見棠溪銘識印堂發黑有厄運,救完人走後便繼續雲遊去了。


    皇上聽聞此事龍顏大怒,因這件事鬧得實在是太大,當日的火蔓延多裏,幾乎是所有人都看見了,故而皇上不顧八皇子斷了好幾根骨頭還未醒來,便已經將處罰送到了貴妃手裏。這些也都是後來棠溪銘識講與叱盧潤坤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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