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滴水成冰。


    青山村,村如其名,倚山而居。幾十戶人家三五成群,錯落分布在山腳。


    剛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又是冬閑的時候,村民們多窩在屋子裏頭烤火,村落裏頭靜悄悄的,十分靜謐。


    池家卻傳來一陣斥罵聲。


    “有娘生沒娘教的賤丫頭,家裏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了?要你手腳這樣不幹淨,小小年紀竟然偷錢?往後是不是要偷漢子?池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不要臉的賤貨!”


    中等個子,身材豐滿的一個婦人,正握著尺長的炕苕帚,攆著一名少女打。


    那女孩十四五歲,身量纖纖,瘦弱不堪,邊哭著躲閃邊泣不成聲:“桃兒病成那個樣子,已經昏睡了三天了,額頭燒的不得了。求求娘,給她請個郎中來看吧…..”


    婦人的臉生的方而闊,眉眼上挑,嘴角又下垂,麵無表情的時候便瞧著嚇人。此刻聞言一撇嘴,陰陽怪氣道:“喲,以為自己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還請郎中?家裏有多少錢給她請郎中?一個賤丫頭罷了!”斜眼瞥著門口蹲著吸旱煙,一言不發的男人:“得,池杏要給你二閨女請郎中,你看著辦吧。反正我呂奉蓮是後娘,管不著先頭死鬼的閨女!”


    池長海悶悶吸了幾口煙,吭哧著:“要麽,把利郎中請來…..”


    呂氏的眉毛立時立了起來:“旺兒和虎子學堂的束脩可還沒交呢!你請了郎中,年後他拿什麽去上學?”


    坐在炕上剝花生吃的一個十來歲的半大男孩立刻喊道:“爹,我要上學!我還要考狀元給娘掙誥命呢!”


    跟著一個七歲的男娃立刻也嚷著:“我也要和大哥去上學!”


    池長海不說話了。


    旺兒得意地看了池杏一眼,越發把花生殼捏的脆響。


    池杏哭的滿臉是淚,跪下給婦人磕了個頭:“娘,求求您,就給桃兒請郎中看看吧…..是您讓她去撈魚,她才掉進冰窟窿裏的啊,這都三天三夜了,額頭燒的怕人,我怕她撐不過今晚了……”


    呂氏眉毛一豎,伸手就去揪池杏的耳朵:“什麽我讓她去撈魚?明兒你是不是又要滿村嚷嚷,我苛待你們了?”


    池杏的耳朵被扯的火辣辣的疼,卻也不敢躲閃,隻哀哀哭求。


    呂氏覺得沒趣兒,鼻子裏哼了一聲,丟了手冷冷道:“要怪就怪你爹,沒錢!”


    池杏咬咬牙:“娘,我願意嫁給王家,隻要您給桃兒請大夫…..”


    呂氏眼睛一亮:“這可是你說的!我明兒就去給王家說,年後就完婚!”


    池杏絕望地點點頭,又眼巴巴地望著呂氏。


    呂氏臉上頓時有了笑模樣:“得,池長海,去把利郎中請來!”


    近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青山村又依山靠水,土地肥沃,村裏的日子都頗過得去。池家算是中等之家,原先池長海的發妻秦氏,是十裏八村有名的能幹賢德人,又勤快又手巧不說,還跟著當教書先生的父親頗認了幾個字。若不是秦先生去得早,丟下秦氏一個姑娘家沒了主心骨,也不會因為池長海來幫著安葬了林先生,又日日來幫著做些力氣活兒,就草草嫁到了池家。


    秦氏肚子裏有墨水,想出的花樣子就格外不同些,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於是三天兩頭不斷的有娶媳婦嫁閨女的人家來請秦氏幫著給繡些喜服、蓋頭、手帕之類的,加上池長海擅獵,年年都有些好皮子賣到鎮上的富戶人家,慢慢地也攢下了些家資,起了三間亮堂堂的大瓦房,按著北方的慣例,中間的穿堂是灶屋並吃飯的飯堂,東頭大間是夫妻倆的臥房兼會客廳,西頭的小間給女兒住。


    可天有不測風雲,秦氏生下二女兒池桃後不到四年,不知害了什麽病,眼神一日不及一日,後來竟隻能瞧見個模糊影兒,再不能繡了。


    按理說,家裏的活計都還能做,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可池長海上山打獵時,救了前村的寡婦、崴了腳在山頭上下不來的呂奉蓮。自此呂奉蓮有事沒事也要到池家走一遭,隻說謝謝池大哥,見天的在池家陪著秦氏說說笑笑,見秦氏眼神不好,得空便飛一個媚眼給池長海,或是故意從池長海跟前擠過去。雖說呂奉蓮沒有自家婆娘標致,可身材豐滿,喜愛打扮,自有一種野性的風韻,直把池長海撩撥得心裏像是有火在燒。


    這以後池長海對秦氏,就沒那麽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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