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秦氏又不知害了什麽病,一日重似一日,郎中也說不出來什麽。彼時池長海已經恨不得長在呂家,隻有才八歲的池杏在家裏一邊侍奉娘親湯藥,一邊照顧五歲的妹妹。沒捱多久,秦氏就去了。


    池長海守了三個月的孝,就吹吹打打地把呂氏——連著呂氏和前夫生的拖油瓶旺兒——迎進了家裏。


    呂氏生性刻薄,剛進門時對姐妹二人還敷衍一二。待到又生下了小兒子虎子,自覺已經穩穩拿捏了池長海,便不耐煩起來,剛開始隻是懶得搭理,再過些日子,便覺得拿飯菜喂了姐妹倆就像割心頭肉一般。好在池杏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八歲上已經十分懂事能幹,每日不是割草,就是采果,村裏人可憐沒娘的孩子,也時常偷偷給個窩頭,這樣東一口西一口的,好歹把池桃也帶到了十三歲。


    此刻池桃因為掉進冰窟受了寒氣,已經昏睡了三天。


    醒來的時候,池杏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往她嘴裏灌。


    見池桃醒來,池杏欣喜不已:“還是利郎中,一服藥下去你就醒了!”


    池桃遲鈍地轉了轉眼睛:“我……在哪啊?”


    池杏嚇了一跳,連忙把碗放下,伸手摸了摸池桃的額頭:“桃兒,你怎麽了?”


    桃兒……


    名字很熟悉,可,雖然腦袋裏一片混沌,但她知道,她絕對不應該在這裏!


    池桃看著眼前少女,容貌清秀,村姑打扮,青色棉襖上補丁摞著補丁。


    池杏擔心不已:“桃兒,你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把腦子燒壞了?”


    池桃慢慢環視著四周,簡陋的土炕,屋內隻有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紙糊的窗子四麵漏風。她笑了笑:“我一時有些記不起來,我是誰?這是哪兒?請你告訴我。”


    雖然驚訝妹妹說的話怪裏怪氣,池杏還是好言順著她道:“你是池桃,我是你姐姐池杏。這是咱家,爹娘和大弟二弟住在前頭屋子裏。”


    池桃掀開被子下了地,把門稍稍拉開一個門縫望了望:“爹娘住瓦房,我們住草屋?”


    “……你真是什麽都忘了……原先咱們也…….後來爹娶了現在的娘,又帶來了旺兒,後來又生了虎子,住不開了,咱們就搬到這兒了……”


    池桃低頭笑了笑:“原來是後母。”


    許是聽見隱約的說話聲,呂氏推了推池長海:“你去後頭看看那倆丫頭。”


    池長海午間喝了二兩燒酒,正倒在熱炕上睡的舒服,哪裏舍得離了熱炕頭,哼哼了兩聲:“能說話就沒事了,還看甚。”


    呂氏啐了一聲:“我是讓你去跟倆丫頭說定了王家的事!別又和上次似的,人家媒人上門了,二丫頭瘋了似的趕人!”


    池長海翻過身去,嘴裏嘟囔了兩聲,又打起了呼嚕。


    呂氏無奈,隻得扭著屁股下了炕,裹了件衣裳推開門。


    一開門,冷氣像毒蛇似的就嘶嘶地往身子裏鑽,呂氏低低咒罵了一聲,三步兩步推開了草屋門。


    “喲,千金小姐醒啦!”


    池杏嚇了一跳,連忙擋在池桃麵前:“娘……桃兒剛醒,我還沒來得及去和您說……”


    呂氏白了她一眼,把池杏撥拉到一邊,盯了一眼池桃的臉色,不耐煩道:“醒了就沒事了,別裝得嬌滴滴的,成天的躺在炕上,啥也不幹!還得拖累個人顧著你!這幾天家裏的豬都沒人喂了!”


    “娘,我喂了的……”


    “我管教她,你廢什麽話!媒人今兒來過了,定了你的婚事,就在二月初一!”


    池杏的臉一下子白了,囁嚅了半天,才含著淚應了一聲:“是。”


    池桃雖然還摸不清狀況,但看情形,後母歹毒,父親雖然尚未見過,可自己病著都不露麵,而且娶了後母就把姐妹二人挪到草屋居住……想也知道,是個什麽爹!


    池桃出言問道:“什麽王家?”


    呂氏炫耀似的瞟了池桃一眼:“喲,你還不知道呢。你姐為了換錢給你看郎中,應了王家的婚事了!年後你就得喊富貴兒一聲姐夫了!”


    見池杏眼睛裏的淚珠子快落下來了,呂氏才一甩袖子,摔門回了大屋。


    池桃拉著池杏:“怎麽回事?”


    池杏低著頭,半晌才道:“是我命不好。你別擔心,雖然王家……可他家有田有地的,我嫁過去,吃穿是不愁的,也能照應著你!”


    池桃急了:“王家到底怎麽了?”


    池杏有些訝異地看了池桃一眼,又想起池桃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才道:“王家的富貴兒,是個傻的……”


    池桃“啊”了一聲,急道:“那怎麽行?”雖然還記不起自己是誰,可閉著眼也能感覺到,眼前這名少女,自己現在的姐姐,是真心疼愛自己,又是為了給自己看病才“賣”了婚事,“你不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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