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蹙眉看著他又是皺眉毛,又是猛搖頭,無奈道:“我就是提醒你一聲。她這麽大了,又是孤身在外沒有父母,若你沒有那個心思,早點同人說明白了,別讓人家以為你有那種意思,為著你耽誤了終身!”


    “她對外的身份是男子,還有家室呢,怎麽可能……”謝遙覺得自己沒法再和母親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連忙草草行了了禮,飛快地跑了。


    直到騎馬出了謝府,謝遙還覺得母親的話莫名其妙的好笑。


    惦記著宮裏的事,謝遙還是打馬到了珠市口大街,在茶樓裏等著聽雨叫池桃來。


    不多時,樓梯上響起輕盈的腳步,池桃掀開包間的簾子,行了個禮:“謝公子。”


    不知為何,謝遙見她已經換回男裝打扮,心裏鬆了口氣,道:“你坐吧。今日情況如何?”


    池桃也不客氣,坐下略一沉吟:“事情蹊蹺。我今日見到的那假郡主,並不是當日在冀州府城所見那位。剛剛我也問過阿楚,她說劫持她的假郡主,容貌與她三分相似,也是一對杏眼,隻是臉頰瘦長些,看著很是美豔。不過因為出身商家,未曾學過什麽詩書禮儀,舉止有些粗俗,也不懂得規矩。可今日在太後宮裏見到這位,卻是丹鳳眼、鵝蛋臉,端莊大方,進退有儀。而且……今日她給皇後和夫人上的霧珠茶,我問了阿楚,這確是雲南特產,而且因為產量稀少,也是專供齊王府的。阿楚當日被劫,財物可是一點也沒有剩下,這假郡主竟然帶了這茶進宮……若我不知道阿楚這件事,決計想不到她是冒牌貨!”


    “這……”謝遙也皺起眉頭,手指無意識地叩著茶碗,“我叫人打聽過,華音郡主進京時,是帶著信物的。也就是說,阿楚在徽州把信物給了那商家女,不知怎麽的又落到了現在這位手裏?”


    “當時在冀州,護送假郡主的人馬,護衛都是那徽州商戶在當地請的鏢局,丫鬟也是那商戶臨時找的,對外的說辭是郡主遭難,他出錢出力請人護送上京。我曾見過一些,估摸著怎麽也有二三十人。”池桃忽地又想起一事,“這些人不一定知道假郡主的真實身份。可其中有一人是知道的,叫做喬玉郎,是那商戶女的奸夫。”


    見池桃麵不改色地說出“奸夫”兩個字,謝遙感到自己有些被茶水噎著了。


    他清清嗓子:“那現在我們麵臨的問題就變成了兩個。”


    “不止,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是,宮裏的那位,假扮郡主的目的是什麽。越是靠近京城,人煙越阜盛,不容易做成偷龍轉鳳這件事。誰能無聲無息地將那二三十個護衛丫鬟遣散?誰能讓那商戶女和喬玉郎消失?把假郡主安插進宮的目的是什麽?”池桃看著謝遙,“太後的身體,明明已經好轉,怎麽就一下子病得不能起身了……”


    謝遙悚然:“你是說……”


    池桃搖頭:“我隻是猜測。你可以先去查一下,郡主入京,宮裏早已得到消息,定會派人或在陸路、或在水路碼頭接應,當日是誰接的,接到的人是不是現在假郡主身邊那些人。摸到幕後主使,我們才好判斷對方到底什麽來頭。”不知不覺間,池桃將原來安排盜寶計劃時的語氣拿了出來,不自覺地便發號施令,“畢竟,這位假郡主不像一般人家能培養出來的,若說是為了榮華富貴才冒充郡主,我可不信。”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一聲輕笑。


    池桃一驚,這茶樓二層已經被清空,聽雨在樓梯上守著的,竟然有人悄無聲息地到了門口……巨大的威脅感壓迫下來,她來不及多想,手中的茶碗已經擲出,整個人也繃了起來。


    門簾一響,慕容淩的一張俊臉露了出來,手裏握著一隻茶碗,身上雪白的衣裳被碧綠的茶水染了一身,還沾著好些茶葉。茶水正順著慕容淩的衣襟,淋淋瀝瀝地滴到地上。


    池桃看見他的冰山臉就有些頭疼,又潑了人家一身茶水,不由頭疼:“侯爺,您走路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


    謝遙有些目瞪口呆,這丫頭,還有武功麽?


    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池桃在那一瞬間,身子如同感受到危險的狼一般蓄勢待發。


    或者說,長期以來她身處的環境都很危險,所以養成了這樣一觸即發的警覺。


    慕容淩皺著眉頭,將茶碗放在桌上,拿起毛巾撣了撣身上沾的茶葉:“我還要問你,你怎麽問也不問就丟我茶碗?”


    池桃看著慕容淩那身衣裳,根據她滿街溜達積累的經驗,這衣料是浮光錦的,領口露出的裏衣是鬆江布,這一身光料子就得幾十兩銀,而且這麽精細的做工市麵上可沒見過,彷佛還是貢品。連忙道:“對不住了侯爺……您這身衣裳我怕是找不到一樣的。您看,要賠麽……”


    慕容淩惱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賠?”


    池桃連忙討好地笑:“就是,我肯定是賠不起的呀。不過,也是因為我和謝公子在討論您的終身大事,說得太過投入了。”


    “你是說,這背後有陰謀?”


    慕容淩不知在門口聽了多久,池桃不動聲色地瞥了謝遙一眼,見他麵色如常,便知慕容淩定然已經知道了阿楚的來龍去脈,便點點頭:“人都無利不起早。培養這樣一個女子,又冒名送進宮裏,牽扯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數,誰也不肯做虧本的買賣,這後麵一定是大有可圖才對。”看著慕容淩那張“俊冠群男”的臉,池桃忽地頓住,臉色有些奇怪起來。


    慕容淩一挑眉:“有話直說。”


    “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是,隻是看上了侯爺您的美貌……”


    一旁閑閑喝茶看戲的謝遙忽然被茶水嗆到,大聲咳嗽起來。


    慕容淩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一個亡國之人,就連爵位也是代表恩賜的’懷恩侯’,怎會有人如此上心?”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便是有這樣的女子,背後的父兄焉會不加以阻攔?在滿朝眼裏,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語氣中的蕭索,令池桃也沉默了下來。


    謝遙放下帕子:“總之,今日我便去安排人手查郡主進京這件事。明日此刻,還在這間茶樓碰麵。”


    池桃走後,一個笑嘻嘻的小二進來蓄水,出去時帶走了謝遙寫下的一張紙條。


    “那丫頭說的,你倒是一一照辦。”


    “不過是有些道理罷了。”謝遙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又回頭一笑,“說起來,你一向惜字如金,對外頭的人一句話也不說的,今日和她竟然說了許多。”


    “那丫頭是個聰明人,但她身上也是疑雲重重。按原來摸到的底細,可不足夠她有那手堪稱天下第一的廚藝,也不應該會武功。而且,她說話的語氣,也不是一個農家女會有的。你應該再去好好查查。”


    “她對我們沒有惡意就行了。”謝遙笑得一派輕鬆,“否則我倆早就被毒死了。”


    慕容淩一時語塞,看看自己身上慘不忍睹的衣裳,氣道:“把你的外裳脫給我,快!”


    當日盤點賬目,刨除原料成本支出,這第二日營業的盈利是六兩零五百七十八錢,比第一日還多了些。


    池杏、阿楚與邵成都圍坐桌邊,眼睛亮亮地盯著池桃嘴裏念念有詞,在紙上寫著七扭八拐的奇怪符號,等池桃說出盈利的時候,阿楚對錢沒有概念,毫無反應,隻是看著池杏與邵成又驚又喜的神情,阿楚也忍不住笑起來:“有我幫忙,是不是很厲害?”


    阿楚一個嬌滴滴的郡主,能夠主動去幫忙,辛苦了一天也毫無怨言,池桃是有幾分欽佩,笑道:“是,多虧阿楚,要不然今日這樣多的人,一定會出亂子了。”


    其實大半日腳不沾地地跑下來,阿楚早就有腰酸背痛,隻是看店裏客人愈來愈多,池杏與邵成也忙得不抬頭,那“不做了,要回家歇息”的話便怎麽也說不出口。聽了池桃的表揚,阿楚覺得自己簡直太偉大太厲害了,把腰板一挺:“明日我還要去!”


    池杏把包著的這兩日進項的荷包摸了又摸:“這真是我們賺到的?”


    池桃笑道:“租金還沒扣呢。我打聽過了,珠市口大街上像咱們這樣的鋪子,一年租金是二百兩銀子,合下來一天是五錢半,這樣算的話,一天咱們的淨利潤差不多是六兩。不過咱們和謝遙是合夥,他要拿一半利潤,所以呢這六兩零五百,要分一半給他,咱們自己剩三兩多。”


    “一天三兩,一個月就是九十兩銀啊。”池杏激動得眼睛閃閃發亮,就連邵成也有些不淡定了。


    池桃忍不住笑:“是啊。一年就是一千零八十兩,十年就是一萬零八百兩。”她戲謔道:“邵大哥很快就可以存夠錢買房子娶媳婦啦。”


    按原來與邵成說好的,除去每月一兩銀的工錢,還有一成紅利給他,那麽一年邵成最少也能拿到一百兩銀子。


    若不在京城中心區,一幢像樣的宅院大約也就賣二百兩銀。


    邵成顯然剛剛算出自己一年能拿多少錢,有些懵然:“這麽多……”


    他偷偷望了池杏一眼,這兩日相處下來,越發覺得池杏人美心善,又勤快能幹,決心照著池杏的標準找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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