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桃眼尖,早就看見邵成的小動作,笑的更加愉快。


    池杏哼著小曲做了冷淘,三人用過晚食,阿楚暗暗捶著自己酸痛的小腿,早早躺到了床上。池杏在灶房檢查著明日要用的茶葉、水果等物,邵成卻一頭鑽進了柴房。


    池桃在灶房晃了一圈,聽著柴房裏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由問道:“邵大哥做什麽呢?”


    “我咋知道?”池杏一個一個地挑選著竹筐裏的桃子,舉起一個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今兒你不在,我本來還有些心慌,覺得我一個人在前頭肯定應付不來了。結果邵大哥安排的妥妥貼貼,我反而比昨日還輕省些。”


    “他在迎賓樓裏做了好幾年呢,經驗多著。”池桃裝作無意道,“對了姐,你覺得他這人,咋樣?”


    池杏放下桃子,歪頭想了想:“挺好的,踏實,勤快,腦子活。”


    池桃心裏有了譜,不過怕池杏害羞,反而起到反效果,便沒再多問,笑眯眯地到了柴房。


    邵成正拿著個鋸子,嘎吱嘎吱裁著個木頭。


    “邵大哥,這是做什麽?”


    邵成抬頭見了池桃,忙把手裏的鋸子放下,興奮地指著地上一個奇形怪狀的物件道:“你看我做了個東西,可以用來打發奶油。”


    池桃看那東西,木製,紡車大小,下端為一腳踏,上半部分有個台子,最上端是一個細竹枝製成的茶筅模樣的“槳”,頭朝下探到台子上。


    邵成興致勃勃地講解:“你看,把奶油盆放在這個台子上,這個攪拌頭伸到奶油裏麵。再踩這個踏板,攪拌頭就會轉,應該很快就能打發好奶油,而且不費力氣,原理和紡車有點像。”


    池桃再看向邵成,目光裏滿滿是不可思議:“這是怎麽想出來的?還有,邵大哥竟然會木工活兒?”她本來也想改進一下工藝,把打發奶油由人力密集型產業向技術型產業轉化,可擔心出去托木匠打造這樣的工具會泄露天機,再說她也還沒想好具體怎麽做,沒想到邵成才來幾天,竟然就做出了這樣的東西。


    “我爹就是木匠啊。”邵成一副“你不知道嗎”的表情,“隻是我十一歲上他就去世了,我又沒有娘,汪掌櫃算是我遠房伯父,所以才把我帶到府城混個活路。原來迎賓樓裏修修補補,都是我來。”


    “太好了。”池桃此時真心覺得邵成全身上下閃爍著姐夫的光芒,恨不得把他馬上收入池家這個大旗下,心裏的話就說了出來,“邵大哥想娶什麽樣的女子?”


    邵成的臉刷地紅了,低頭擺弄著木工家夥,吭哧道:“就溫柔點,勤快點的唄。”


    他忽然抬頭見池桃一副“慈祥”的笑容,內心有些發毛,忽地想到一種可能,不由臉色大變:“哎,哎,你可別瞎想啊!”


    池桃以為他上道了,便笑得賊兮兮地湊近邵成:“我瞎想什麽?”


    邵成結巴了半天,臉色通紅地憋出一句:“阿楚姑娘和我不合適!”


    想著阿楚畢竟是好兄弟的親妹妹,怕池陶生氣,他又急忙道:“我不是說阿楚姑娘不好…….隻是不是我要找的那種女子,不合適的…..”他小聲嘀咕著,“而且年紀也差得太多了!我都十九了,她才幾歲?”


    池桃無語凝噎:“大哥,你想多了…….”


    邵成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完善打發神器:“我存兩年錢,才娶婆娘呢,你可別瞎操心。”


    要不是“兄弟,你覺得我娘子怎麽樣,又美又溫柔,趕緊娶回家”這句話太奇葩,你以為我喜歡操心嗎?


    池桃在心裏默默吐槽著,忍了又忍才沒說話。


    可終究是一樁心事,自己並不想恢複女性身份,頂著這“池陶”的麵具在外行走,人人都叫一聲池小哥,自在又方便。雖說這時代還沒出現害人的程朱理學,並沒有什麽男女大防,可若作為女子再想做出名堂,卻也是難上加難。但是,這樣的話,池杏是自己娘子的身份也就不可改變,難道要耽誤姐姐的終身?


    池杏頭痛不已。


    次日午時剛過,池桃從春凝雪出來,又趕到茶樓。


    等了片刻謝遙方到,身後還跟著慕容淩。


    謝遙的臉色有些凝重:“已經打探到,去接郡主的是一個禮部郎中,叫周平。他從平津碼頭接上的郡主,一路護送進宮中,路上走了兩日。可郡主進宮五天後,他在家中暴病而亡了。”


    “禮部郎中,是正五品…..”池桃也嚇了一跳,“殺害朝廷官員,可不是小罪,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是。”謝遙道,“既然周平被滅了口,那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


    “我覺得這樣說來,應該在碼頭上接到的還是那個徽州商女,周平見到了她的臉。”池桃分析著,“但是在路上已經換了人,所以不能讓周平再見到新的假郡主,那樣他一定會發現人已經被掉包了。對了,那些護送徽州女進京的護衛和丫鬟呢?”


    “假郡主一到碼頭,已經讓周平厚賞了這些人並遣散了。”


    站在徽州女的角度考慮,應該是怕這些人知道什麽底細,所以趕在進宮前將他們驅散,倒也合情合理。


    “那喬玉郎呢?”


    “我找到一個當日碼頭上的船工,說當時郡主身邊確實跟著個年輕男子,一起上了周郎中帶來的馬車,應該就是喬玉郎。不過現在宮裏這位的身邊,可沒有什麽喬玉郎,隻跟著一個丫鬟和一個奶娘,說都是從小在身邊的。”謝遙想到池桃說喬玉郎是“奸夫”,臉色有幾分古怪。


    “還有一點。”慕容淩開口,“她進京時宮裏已經落鑰,在鴻臚寺住了一晚。丫鬟和奶娘,是她進宮兩天後,才從鴻臚寺接進去的。鴻臚寺的人說,這兩人並未登記過,他們隻以為是隨著郡主住進來的,也沒有在意。”


    池桃與謝遙對視一眼:“這麽說,路上動手不易,八成是在鴻臚寺那晚換的人。”


    慕容淩點頭:“太後派了儀仗來鴻臚寺接的人,郡主要按品大妝,且周郎中品級低,並沒有參加那日郡主進宮儀式。”


    “濃妝之下,若再有心加以掩飾,鴻臚寺裏那些隻見過郡主一兩麵的人確實看不出來已經換了人。”池桃回憶著自己學過的那點古代禮儀知識,“而且穿上禮服,我總感覺人都長得差不多了。”


    謝遙站起身來:“所以調查的重點,還應該放在鴻臚寺。郡主進宮前後,徽州女去哪了,喬玉郎又去哪了。他們是活人,就算被滅了口,總會留下痕跡。”


    池桃正要讚同,忽然聽到安靜的室內響起了“咕咕咕”的聲音。


    她見謝遙的臉色有些不自在,想到謝遙帶自己來京城的理由本來是作為他的私廚,這些日子自己整日忙著春凝雪的事,對謝遙的膳食並未上心,便不好意思起來:“謝公子,慕容侯爺,已經過了飯點了,不如去我家用些點心?”


    接下來的幾天,彷佛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謝遙並沒有再過來。


    池桃就過上了規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請邵成在院內豎了幾根梅花樁,每日卯初即起,花一個時辰練習,準備把原先的技能一一撿起來;辰初收功,用兩刻鍾洗漱用飯,便全家一同出門,到鋪子裏打點布置一番,辰正時分開始營業,申初下閘關門。午食則是早晨時池杏同早食一起準備了或是蒸餅或是炒飯,帶到鋪子裏來,午間幾人輪流去用飯,申正關門以後留下池杏和邵成清點營業額並打掃鋪麵,池桃帶著阿楚去集市上采購水果和自家吃的蔬菜肉類,晚上一般會由池桃親自下廚,做一頓豐盛的大餐來犒勞大家。晚食後阿楚拍著鼓鼓的肚皮爬上床睡覺,池杏則在灶房裏忙著收拾和準備次日的生意用料,邵成鑽到柴房研製著各種各樣能讓春凝雪“更快、更好”的神器,池桃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前廳,讀些這個時代的典籍以備不時之需。


    邵成不止一次地私下對池桃反對這樣的人事安排:“你讓我留下來灑掃我沒意見,可是你不該自己溜掉……弟妹畢竟是女子,我倆天天在一塊兒幹活,你又不在場,能合適?”


    正是要你不合適!池桃心裏著急池杏的終身,可又不能明示,隻能暗示邵成:“邵大哥,你看我和她,作為夫妻,你有什麽感受?”


    “挺好的呀!”邵成摸摸頭,“弟妹對你沒話說!你看看她看你那眼神,要我說,親娘也不過如此了!”


    “這就是問題呀!誰家兩口子,像母子?”其實是像母女…..


    “呃,這…….那人和人不一樣,再說弟妹本來就比你大。”邵成忽然有些警覺,“你該不是嫌棄弟妹了?”


    池桃看著邵成的眼睛一下瞪的比銅鈴還大,忽然覺得讓他有這種誤會也不錯:“這,不能說嫌棄吧。總之,我倆呢,就和你跟我說阿楚似的,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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