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爐炭火,一盞燈,一個如有病的人,躺在躺椅上,穿著厚厚的衣服,裏著羊皮毯子,這樣像是隨時都要死的人,一雙眼睛卻散發著懾人心魄的目光。


    他似要看到趙負雲的內心深處的,似想要看趙負雲的心裏想法。


    這一刻,趙負雲也感受到了他目光裏的力量,這是一個修為並不低的人,築基修士之中,趙負雲很少看到那種能夠對自己有威脅的人,但是麵前這個病怏怏的雜貨鋪掌櫃,卻讓他感受到一絲的不凡。


    他的話既像是在問,也像是在激。


    “你隻需告訴我他是誰。”趙負雲冷冷的說道,他不知道麵前這個人是什麽意思,賣消息賺靈石即可,這話和這心思,有點多了。


    “好,既然客人已經付了錢,又一心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


    “當今天聖上有八十一子,七十二女,這個人是聖上第四十三子,修行的是《真血七變》,修行此法,每融入一種真靈血脈,就能夠晉升一個境界,盤蛇山中的白娘娘和莊心妍都是他的目標。”掌櫃的扯了一下自己的羊皮毯子,緩緩的說道。


    他一邊說著,眼睛還盯著趙負雲看,似乎是要看看麵前這個出靈石很大方的人會不會害怕。


    他見過許多一開始怒氣衝衝,想要打人殺人的樣子,在聽到對方的背景之後立即便泄了氣。


    趙負雲在山中看書的時候,看過一本介紹這一片大地上各種修行功法的書,其中就有關於這個《真血七變》的,這一門功法,是在當年周武帝在的時候發展出來的。


    因為周武帝征伐妖域和神國之時,收獲了很多妖靈之血和神血。


    於是周武帝便根據前人的功法創立出了這個《真血七變》。


    這‘真血’與‘真煞’作用差不多,融入人身中,生成符籙,凝結法性。


    很多妖靈在成長之後,便將身體血脈之中法性修成了神通法術。


    而這個真血,便是需要這種血脈。


    趙負雲想到莊心妍還在玄光那一個境界便能夠變身成貓。


    這是覺醒了真血,然而卻被人盯上了。


    “不要和我說這個人的背景,你跟我說這個人的名字,樣貌就行。”趙負雲說道。


    “周行,字見祖,他的字是當今天聖上,認為他很像開國先祖,所以取為見祖。”掌櫃的說道。


    “好,我亦想見。”趙負雲說道。


    “他的身邊有一個人跟隨,名叫司鬆年,紫府修士,寸步不離的保護著他,這是皇家派在他身邊,每一位皇子身邊都有一位。除他之外,還有他自己招募的護衛,皆是築基。”


    “而你,隻一個人。”掌櫃的說道。


    趙負雲聽了之後,心中卻在歎氣,若是真有一個紫府修士寸步不離的保護著的話,那他也沒有辦法了,不僅有紫府修士,還有其他的築基修士的話,那就沒有什麽破綻了。


    趙負雲轉身便離開。


    他走在門邊之時,身後那掌櫃的卻又突然說道:“客人是否需要我幫你介紹幾個朋友?”


    趙負雲停步,轉身微眯著眼睛看著這個病怏怏的年輕的掌櫃,說道:“你敢殺皇子?”


    “我可不敢,那不是伱想做的事嗎?”掌櫃的說道:“我認識幾個人,與司鬆年有大仇。”


    趙負雲已經明白了他意思,對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幫自己解決那位四十三皇子周行身邊的護衛,而自己則是解決皇子。


    這個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想要殺皇子。


    “你們好大的膽子,不怕誅九族嗎?”趙負雲卻是冷笑一聲反問道,他看很清楚,這個人想要利用自己。


    “有九族者自然是怕的,但是若無九族,又有何懼之。”掌櫃的說道。


    趙負雲轉過身來,重新的走回到這個掌櫃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凝視著他的雙眼。


    他的雙眼之中浮現火光,他身中洞察、破妄等法意於雙眼之中凝聚。


    椅上躺著的掌櫃臉在在他的雙眼之中竟是變的模糊起來,原本清晰蒼白的臉,竟像是成了一片雲霧。


    雲霧遮蔽視線,他的眼中光韻再閃動,雲霧洞開,便要看到雲霧之下‘真臉’顯露了出來,一張詭異如筆墨畫出來的臉顯露。


    而那臉卻是畫在一塊白色的麵具上。


    那一雙眼睛,明明像是畫在麵具上的,但是此時趙負雲卻看到了其中有著憤怒的情緒湧生。


    入這雜貨鋪之中這麽久,他第一次從這個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這麽濃烈的情緒。


    “你的雙眼不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挖出來。”


    他坐了起來,聲音冷的像是冬天的風。


    趙負雲卻是從旁邊接過一把椅子,反而是坐了下來,看著這個掌櫃的,說道:“你與那白娘娘是什麽關係。”


    雖然趙負雲沒有看到對方的真正麵容,但是卻仍然是在對方那如點畫出來的眼眸湧動怒火之時,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那就是妖氣。


    人身上的氣機,與那妖身上的氣機,總會有差別的,盡管是越是高級,人與妖之間的氣息便越趨同,但是在低階時,在荒野之中的生靈身上自有一股腥煞味。


    若是草食生靈,則會是一股草木之氣,他們更加的貼近自然。


    但無論怎麽貼近自然,也少不他們身上的那一股腥臊之氣。


    而趙負雲還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陰冷之氣。


    這個掌櫃似乎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看著趙負雲,一時沒有回答。


    “殺皇子,那是大罪,你為什麽要殺皇子。”趙負雲繼續問道。


    “這不用你管,如果你不敢就出去。”掌櫃的說道。


    趙負雲反而是不想走了,他說道:“要做大事,大家總得有一定的了解吧,我與那皇子沒有任何的仇怨,但是我朋友卻因其他而艱難,所以有點興趣,你呢?你又是為什麽?”


    “我隻是因為你是客人,花了這麽多的靈石,為你介紹牽線而已。”掌櫃的似乎已經將怒火壓了下去,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將羊皮毯子蓋好。


    “不,你不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讓我對於一些情緒很敏感,我能夠感受到你對那皇子的憤怒與恨,盡管你藏的很好。”趙負雲說道。


    掌櫃的沉默的看著趙負雲,好一會兒後才說道:“察顏觀色,是弱者能力,你有什麽本事還敢留在這裏。”


    顯然,他這是要看趙負雲有什麽,然後才決定後麵要做的事了。


    趙負雲也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指在旁邊的火爐的火光裏一夾,一點火光便被他夾在了指尖,劍指上籠罩著一點紅焰,細微卻又濃鬱。


    他將這劍指朝著那掌櫃的緩緩的點過去。


    這一刹那,那掌櫃的卻感覺到趙負雲點過來的劍指上的火焰,化為萬丈的火光,朝著大地刺落,鋪天蓋地。


    這像是幻象,然而卻又是那麽真實,他感覺到炙熱,感覺到那一股焚燒一切的意誌。


    不過他仍然是不放心,在他看來,很多人境界相對較高,但是鬥法的水平,法術的技巧卻很糟糕,所以他同樣的一指點出。


    他點出來的手指晶瑩剔透,但是卻在那無邊的火光之中,突然化為一條蛇,蛇口張大,一股巨力憑空而生,那滿天火光卻被攝入了蛇口之中。


    而蛇尾卻是一個翻轉,從天而降,如一根玉繩一樣,朝著趙負雲搏縛而去。


    很多人因為鬥法的次數少,所以鬥法之時少了變通,當自己的法術被克製之後,又被人反擊,便會手忙腳亂,十成本事最多發揮個五成或者六成。


    然而那一條如繩的蛇尾在纏繞到趙負雲的一瞬間,那裏卻是空空蕩蕩,隻有一片火焰散去,瞬間化為一片火浪,朝著蛇首的大口湧去。


    又一個法咒出現:“焚!”


    這咒聲一起,他便感覺這火焰變了,火光變的像是針一樣,他瞬間縮回了自己手,那巨大的蛇首便也消失了。


    火焰同時消失。


    這屋裏,那一股極小的範圍內的震蕩的法光快速的消彌。


    趙負雲仍然坐在那裏,那個掌櫃的也仍然躺在那裏。


    隻是那掌櫃的卻看著自己的右手指食,他那晶瑩的手指指尖則是有一點紅色,像是被炙燒到了。


    “火焰,不錯。”掌櫃的說道。


    “你如果隻是這個本事,那麽我就要離開了,那皇子身邊的紫府,誰能夠引開?”趙負雲說道。


    “我。”掌櫃的說道。


    “你,你這樣子可不行,紫府修士,你這樣的多來幾個都沒用。”趙負雲想到了自己荀師,想到了餘晨光,想到了馬三戶,他覺得,如自己和麵前這個人,麵對紫府,別說引開,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你放心,我是可以引開的,隻是我引開紫府之後,你能夠在對方身邊有築基修士的情況下,還將對方殺了嗎?”掌櫃的問道。


    “你為什麽一定要殺他?”趙負雲問道。


    “天下有靈眾生,憑什麽人類可對其他生靈予取予奪,既然都是有靈眾生,且已生慧,自是平等的。”掌櫃看著趙負雲的雙眼說道。


    趙負雲在這一刻,覺得他說的很對,如果把那蛇妖當成一個人,那就不應該去取其真血來修行,而莊心妍這個有著貓妖血脈的人,那可是真正的人。


    於是趙負雲說道:“需要注意對方身邊有多少人,若是人多,那就難了,人不多,便有機會。”


    而且他的心中也在對於這個人猜測著。


    “那我們天一亮,就去盤蛇山中,然後我引開那皇子身邊的紫府,你就去殺了那個皇子。”掌櫃的說道。


    “好。”趙負雲回答道。


    於是兩人再約定了大致的時間。


    就這樣,他出來了,其他的什麽契約都沒有,因為兩個人知道,這都需要等機會,看情況。


    而且趙負雲也很清楚,之前他不斷的要收靈石,都隻是在試探自己,看看自己是隨便來問問,還是有著那種決心。


    而趙負雲也在試探著對方的身份,在相互試探之後,發現彼此似乎對於那周行皇子的身份並不是很在意,就這一點,就已經打下了可以合作的基礎。


    趙負雲出了門,並沒有回莊家,而走入黑暗之中,然後伸手揉了揉臉,再接著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搖身一變,他成了一個臉麵有些扁平的青年。


    身上的衣服,則是樸素的道袍,這是時下散修之中,最多人穿的,道袍上麵沒有任何的附著符紋形成的法性。


    他直接朝著盤蛇山而去,在天亮的時候,便已經到了盤蛇山的邊緣。


    半夜行了百餘裏。


    然後他在陽光裏,在一塊大青石上,拿出一疊符紙,以及一支符筆。


    這符紙與符筆都是驪山靳秀芝送的,屬於上等符筆,符墨亦是他從未用的上等符墨。


    符墨的種類很多,他這一塊符墨之中蘊含著的陽性濃鬱,是書寫赤炎火符的上品。


    他在青石上鋪開,然後接一些葉子上的露水,便磨開了,再接著就彎腰在鋪在青石上的符紙上畫起了符。


    陽光仿佛在他的筆尖之下凝聚,順著符墨流淌向符紙。


    符筆流轉,符紋勾勒,不一會便畫好一張火符,然而這一筆畫完之後,他卻仍然沒有停,卻在旁邊書寫法咒和神籙。


    他這比一般的火符籙多了法咒。


    那法咒是一道敇令,籙名依然是赤炎神群。


    他將這一張符紙直接往在旁邊,一陣風吹來,那符紙卻是紋絲不動。


    隻有著似火焰般的法光散發著。


    這時,卻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姐姐,這裏有人畫符唉!我們看看去。”


    這個聲音清脆,說完已經朝著趙負雲這裏跑過來。


    “別打擾別人畫符。”


    這顯然是那個姐姐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一聽這個聲音便知道她管不住自己的妹妹。


    “我就看看,不說話,不會打擾到他的。”妹妹說話間已經來到了趙負雲的身後,趙負雲沒有起身,手下依然沒有停。


    她看著那擺在一邊的符籙,卻是連忙招手,並壓著聲音說道:“姐姐,快過來看,這個符籙好特別哦,我都沒有見過。”


    一個穿著杏黃道袍的女修也來到了旁邊,她本不想看,她覺得看了別人的符籙,也算是偷師,便是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隻一眼,她便感受到一股火焰炙烈焚燒的氣韻撲麵而來。


    “咦,你是那個大餅臉?你沒有死啊,好巧哦,在這裏遇上了你。”


    妹妹側頭彎腰看到了趙負雲的臉,驚訝的說道。


    趙負雲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筆下的法意不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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