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冷風在夜裏嗚嗚咽咽的跑過來林間。


    昏黑與青白月光交織出的山的輪廓裏,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奔行,步履踩著厚厚的落葉,沙沙的響著。


    不知過了多久,出了這片山勢,那人有著低低的呻吟,走到了路邊一顆樹下歇腳,血腥氣從腰肋散發出來。


    “蘇辰……他麾下的將領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到底從哪兒收羅的這些猛將。”


    此刻他的聲音沒有了之前的尖細嘶啞,而是濃濃的男子該有的嗓音。


    他撕開袖口,撕呈布條狀,將腰肋的傷口纏裹緊實,這才感覺好了一些,之前與浪奴阻擊那使刀的漢子,沒想到對方專心對抗浪奴,也能分心,朝他劈出一刀。


    原本的偷襲,變成手忙腳亂的躲避,最後還是被對方的刀鋒傷到,見到那個騎馬的白袍將領殺回來,他隻得選擇再次逃遁。


    當年燕皇宮時,他逃了,中原鹿陽時,他也逃了,到現在又要開始逃命。


    陡然間發現,自從離開了師父之後,他什麽都不是,就像一個喪家之犬,到處流竄。


    原本在梁國皇宮,他已經準備好了就此停歇,好好偽裝下去,可看到蘇辰與拓跋魁的那場廝殺,終於知道《將軍夜宴圖》裏的武功,到底是何種威力了。


    沉寂的火焰再次升了起來。


    可惜夏國皇帝並未在梁國久待,便回了中原鹿陽,失去接近對方的機會,他隻能選擇跟拓跋魁生前布置的奉品堂高手為伍,一起來到中原行事。


    “還是一群廢物,什麽一品高手……除了力氣大,一無是處!”


    他歇息了一陣,天色也漸漸發亮,運氣壓製了傷勢,便起身離開,隻是走在官道上,他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將軍夜宴圖沒指望了……北方回不去了,中原、西北也都是蘇辰的了,吳國正在打仗,估計很快也沒了,越國內亂……眾皇子奪嫡,那邊估計也是蘇辰的囊中之物。”


    沿著官道走了半裏,想等著有過往的商隊,搭上便車走上一程,可天都大亮了,也沒見有人經過哪怕隻有一輛驢車的行腳商。


    “今日怎麽回事……附近道路都被封鎖了?”


    這個可能也不是沒有皇帝震怒,惠州所有郡縣都在追捕他們,封鎖所有要道是肯定的,這個時候還在路上行進的,大多都會被盤問。


    就在他想著時,前方道路盡頭,是轟鳴的馬蹄聲疾馳而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匹黑馬,穿著銀甲白披風的將領,身後一支支一隊隊騎兵在道路間狂奔。


    看到對方的刹那,對方也看到了他。


    這個時候,想要躲到附近樹林已經晚了,隻能硬著頭皮站原地,盡量將臉垂下來,不讓對方看到,可這樣的做法,幾乎就是掩耳盜鈴之舉。


    片刻間,黑色的戰馬在一聲‘籲’的輕呼裏停下,一聲“抬起臉來!”的話語,令得低頭的身影微微顫了一下。


    還是照著對方的話,緩緩抬起臉,視野之中,黑色大馬背上,穿著銀甲的威猛身形,須發幹淨整潔,雙目重瞳透著威嚴,正盯著抬起來的蒼老麵容。


    “官道已戒嚴,為何還在此間逗留……嗯……你的樣貌,怎麽看上去有些熟悉。”


    馬背上的將領,正是帶白馬義從趕來這邊的項羽,抵達這裏後,便和馬雲祿分成兩路,各帶兩千騎兵分抄各條道路。


    那人聲音變得尋常,卻不敢有絲毫其他的動作,“在下……山中迷路,今日才得以出來,並不知……外麵發生了何事。”


    “山中?”


    項羽手中破城戟緩緩挪過去,鋒利的戟尖停在對方下巴下麵,“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這位將軍說笑了……小老兒隻是江湖中人,哪能入將軍法眼。”


    “你走吧。”


    聽到這聲,那人心底鬆了一口氣,連忙拱手道謝,轉身就走,然而才走出兩步,他肩頭陡然被戟尖壓住。


    就聽項羽的聲音在馬背上,冰冷的傳來。


    “我想起來了,咱們在梁國皇宮見過,伱還為陛下帶過路,介紹梁國皇宮裏的建築。”


    聽到這句,周圍的白馬義從哪裏還聽不出問題所在,梁國皇宮裏的宦官,怎麽可能出現在中原惠州!


    眾騎兵紛紛挽弓搭箭,對準這個年老的宦官。


    後者有傷在身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擠出一絲笑容,想要用諂媚的話語討饒,他哪裏知道,麵前這位項羽,向來最不喜軟骨頭,尤其是進諂媚之言的人。


    他剛開口說出“這位將軍,奴婢……”,後麵的話還沒出口,那高大威猛的身形已經跳下馬背,猶如山嶽般矗立在他身後,下一刻,他手掌猛地呈爪,扣向身後的夏國將領,劃出殘影的手臂,刹那間就被項羽捏住,然後一提。


    直接將這個偷襲的老宦官提了起來。


    “看來,你跟使臣隊伍失蹤的事,有很深的關係。”項羽一甩手,將對方狠狠摔在地上,不等對方爬起,掐住宦官後頸,拎阿貓阿狗一樣,提在手中,翻身上馬繼續往前過去。


    沿著宦官逃來的方向繼續前行,邊走也在邊審問。


    “告訴我,皇妃和兩位使臣在哪兒?”


    “什麽皇妃,奴婢不知道……奴婢隻是不想在梁宮待下去……就到中原走走。”


    那宦官被掐著後頸,他不是沒有反抗過,可發現縱是二品的境界,居然連對方一條胳膊都撼不動。


    眼下隻能裝無辜,將使臣隊伍的事從身上撇幹淨。


    “將軍!項將軍……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項羽瞥了一眼,嘴角微微咧開,輕笑一下,目光隨即看向前方,一匹白馬載著一道銀甲白袍的身影正策馬奔行而來。


    “趙將軍,可是在找他?”


    項羽對趙雲頗有好感,不僅是那日勸他一起回到飛雁關,更多是接觸的時日裏,趙雲的脾性近乎完美,除了大惡之人,都能融洽的相處。


    “正是他,想不到遇上項王了。”趙雲勒停白馬,打量一眼項羽手中提著的宦官,便與對方並駕齊驅,隨後也將這夥人的來曆,講給項羽聽。


    待聽到這夥人已經被剿滅,項羽微微蹙眉:“項某還是沒趕上。”


    “嗬嗬,項王沒遇上也好,省得這些人髒了你的兵器。”


    “哈哈哈!”


    項羽眉頭舒展,頓時朗聲大笑,剛才說什麽來著,他就喜歡趙雲這脾性,跟什麽人都合得來,武藝又高,難能可貴的是不同流合汙,還能盡忠職守。


    簡直就是完美的將領。


    不久,馬雲祿從南麵的官道包抄來到這邊,見到夫君時,翻身下馬,徑直跑過來,撲進趙雲懷裏,緊緊摟著他不說話。


    夫妻多年,有些話已經不需要說了,僅僅一個擁抱便足夠訴說一切。


    孟駝、龐德隨後也帶著親兵、捕快從山裏出來,那邊的事都已解決,昭儀孟羽音眼圈紅紅的,雖然年紀小,可也懂禮數,交織而來的視線裏,大大方方的向諸人,從將軍到士兵,矮身福禮,表達謝意。


    王朗、秦檜也拱手拜謝,前者撫須笑道:“倘若諸位沒來,老夫已經準備用三寸不爛之舌,給這些蠻夷講道理,讓他們誠心歸附!”


    “誰被嫌話多,連累的我們都被塞了嘴。”秦檜在旁插了一句。


    “嗯,那是這些山豬嚼不來細糠,聖人之言,他們豈能聽進去。”


    眾人說笑一陣,孟駝便帶著親衛離開,捕快和衙役們將留下來將山裏的屍體掩埋,然後回去複命,匯報給太守,最後寫著奏折遞上鹿陽。


    而項羽、趙雲等將則護送孟昭儀,和王朗、秦檜,先行返回之前中毒的士卒休養的縣城,待休整一晚,便將傷兵一起帶上返回鹿陽。


    到了第三日,像死狗一樣的老宦官,被拖到了皇宮,丟在了大殿之上,相隔兩月,再次見到了夏國皇帝。


    “這宦官恐怕不簡單。”


    蘇辰放下奏折,看了一眼披頭散發的身影,緩緩起身的同時,悄然返回的裴旻上前,端詳打量一番,忽然出手,在宦官臉上一抓。


    一張人皮麵具頓時出現在他手裏。


    而地上狼狽的宦官,陡然變了一個樣,竟然是一張二十多歲,將近三十的男人,發髻也不再是花白,身形也漸漸從枯瘦,變得壯碩一些。


    “朕該叫你什麽呢?蕭摩逅!”


    龍椅上,蘇辰身形挺拔,早已不是當初十八九歲的模樣了,此刻站在龍案後,緩緩走出,“你師父,是朕的舅父,他雖然做了許多錯事,但終歸一點,他沒有殺朕的大哥,也為朕入主燕國盡了一份力。


    而你……與他相比,除了想要《將軍夜宴圖》外,你們沒有絲毫的共通之處,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麽好一個師父。


    朕更以為,你弑師之後,會有一番作為,可三年了,依舊如喪家之犬現在,更是被丟到朕的麵前。”


    蘇辰從上方走下來的時候,趴在地上的蕭摩逅急忙抬起臉,原本眸中的怨毒很好的收斂在眼底。


    “陛下,你有一統六國,威服四海的胸襟,看在……我曾是你舅父的徒弟份上……給……給一點活路。”


    “活路?”蘇辰好笑的停下腳步,轉身朝側殿的門走去,“你四處傳播朕有長生之術,夥同他人襲朕肱骨,朕的昭儀,可想過活路!”


    蘇辰走向側殿的門扇,揮手:


    “朕跟你說夠久了,典韋!把這人拖出去殺了,腦袋送回燕京,放到朕舅父墳前,算是回報他了。”


    “陛下!”


    “蘇辰!”


    “你這個紈絝之……”


    蕭摩逅在途中被廢了四肢,此時他在地上扭動怒罵,走過來的典韋,直接將他提起來,扇了一耳光,將後麵汙穢的話語打回肚裏。


    “走吧,安心上路。”


    典韋抓住他頸脖,和腦袋,大步走去了殿外,頃刻,便響起頸骨扭斷的聲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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