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晃,便是七載,我從待嫁黃花閨女變成了待嫁的老閨女。


    自大病初愈,我就什麽力氣也沒有了,什麽事情也不去想了。


    年少時那個幻想著要上沙場做將帥的沈空青好像也跟著那場病去了。


    我又變回了沈婉,任由爹娘差人做媒找了個人家要我去做那家的續弦妻,我便懨懨地表示同意,收拾起東西準備嫁出去。


    那是我病好後第一次出門,剛跨出門沒幾步,就瞧見有群小丫頭在翻紅繩。


    陽光下那紅繩格外刺眼,讓我想起我手腕上那根。


    看翻紅繩看得入迷了,一抬頭,晃了神,竟見到了故人。


    還是那雙桃花眼,隻是不再含著笑,涼幽幽地藏在黑色的袍子下麵望著我這個方向。


    蘇少衡用根玉釵子挽起發,腰間係著藏金的帶,身後跟著一隊商隊。


    他好像看見了我,又好像沒有看見我,隻往我這處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


    我才想起來,侯夫人娘家是江南的鹽商,想來那時候便是他外祖遣人將他接了回去。


    而他再現身上京,怕是回來報當年滅門之仇。我鬆開剛才握緊的拳頭,暗自歎了一口氣,我真是太累了,累到什麽也不想管。


    那天夜裏,卻不太太平。


    我夢見有人推開了我屋子的窗,翻身進來,驚得我一驚,從夢中醒來,卻看見真的有人正坐在我床前的椅上。我從床上坐起,隔著屏風,我看那人腰間一柄長劍,右手撫著劍柄,一刻不鬆。


    劍不離身,他這些年一定很不好過。


    我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終究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隻剩一聲歎息。


    “我來,是為賀你新婚。”


    他翻窗離開前,從懷中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在桌上。盒中有一隻小匕首,那匕首做得極其精美,柄上刻著一隻翱翔於藍天的飛鳥。


    我才想起,少年時,我也幻想過要做一隻飛鳥,無拘無束。


    我把匕首放在枕下,靠在窗邊呢喃:“為什麽那麽狠心呢?回來了也不來帶我走。”


    我的婚期原定在三月後,然而朝廷有些不太平,聽說南邊又在打仗了,蠻人連克三城,直逼上京,皇帝寢宮燭火連著三日不息,日夜召人去商量對策。


    娶我的那人是林家公子,也曾在蘇家私塾念過書,對我有些感情,生怕夜長夢多,便將婚期提前到了三日後。


    爹爹樂嗬嗬地收了聘禮,自然沒有不答應的。於是這婚事便這般倉促地定了。


    而後三日,我窗外夜夜有人影徘徊。


    蘇家敗落後,蘇家府邸就荒涼了,我便卷了被子睡到了後山上蘇少衡曾住過的屋子。我撐開窗欞便能看見那人在竹林的桌椅上撐著頭似睡似醒,天亮前便不見。


    我夜夜枯坐著等他開口,可他不曾。


    第三日,林家一路敲敲打打往我家來迎親。


    我一身喜慶的婚衣跨出閨房前,我想回頭再望一眼窗外,卻不敢,我生怕我回頭了,可他不在。


    等我跨出這門,我們就再也不是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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