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樓。


    螭獸香鬥中白煙嫋嫋飄散,程英劍的牌位像是罩著一層紗籠,看不清字跡。


    程崇端坐在第三交椅上,閉目養神,不再言語,左右連兵器都未曾攜帶,看似並無太多反抗之意。


    然而熟悉程崇的連敬業與呼延世經則知道,程崇是自信!


    奔馬與狼煙之間有著絕對的不同!


    奔馬六竅,上下一體方生罡氣,拳帶鋒,劍帶芒,更有甚者能出三尺氣牆。


    但這隻是氣!


    唯狼煙高手方能凝聚真罡,修持己身!


    真罡一出,與罡氣有質的不同,強度暴增!


    程崇修持的正是虎勢真罡!


    縱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真罡形態,卻勝在剛猛霸道,體魄強橫!


    有真罡護體,在場眾人能不能破防都不一定……


    二人麵麵相覷,俱覺棘手。


    年近百歲的呼延世經活那麽久,經曆過的生死危機有一手之數,三任幫主站隊從沒出過差錯,頭一回碰到此等場麵。


    作為沙河幫的現任幫主,程崇來這麽一出,著實讓其他幫眾黃泥掉褲兜,遭受無妄之災。


    唯一的出路……


    不少人心思敏銳,目光望向大廳中央。


    河泊所!


    “倒是一出好戲!”


    梁渠起身端碗一飲而盡,他咀嚼兩口茶葉,一口吐進茶碗。


    茶碗半邊抬起又未倒下,斜翹良久落回茶托,白瓷碰撞發出細密的脆響。


    “諸位!毀堤乃是重罪!”


    梁渠目光在連敬業,呼延世經等人臉上掃過。


    目光所到之處,皆有躲閃,一片沉甸甸的死寂。


    “但若是能擒獲敵首!那便是將功補過!”


    將功補過?


    一言既出,沙河幫人心浮動。


    整個聚義樓內氛圍悄然變化,壓抑感不斷攀升。


    “我梁渠在此擔保!定讓諸位妻兒不受牽連!更為大家求情,從輕發落!


    是生是死,全在諸君手中!”


    雷霆貫穿長空,煥發萬物生機。


    連敬業與呼延世經對視一眼。


    他們等的就是這個承諾!


    二人不動聲色間,握住兵器。


    然先前氣氛太過死寂,縱然大部分人心有所動,麵對幫主程崇仍不敢當那出頭鳥。


    躲在茶桌下的盧新慶眼眸一轉,猛地掀翻茶桌大喊:“賊幫主不義在先,焉能責怪我等!兄弟們!衝啊!”


    長桌撞向程崇,未曾觸碰到便被罡氣撕成碎木。


    橫飛的茶杯撞上立柱,炸裂成紛紛碎渣。


    好機會!


    梁渠火上添油,轉身張弓搭箭。


    砰!


    平地驚雷炸響!


    弓弦彈抖,氣流炸裂。


    連敬業等人離得近,分得清看得明。


    那箭矢破空瞬間,空氣蕩出層層波紋,橫掠過去,更有一團團白色氣浪炸開!


    分明是破開了氣障!


    響未至,箭先到!


    轟!


    程崇睜開眼,空手牢握住箭矢,身下交椅炸成斷木。


    這一箭沒有造成任何戰果,但一石激起千層浪,梁渠的率先發難成了引燃的導火線,刹那間,壓抑中的聚義樓轟然爆炸。


    連敬業與呼延世經率先出手,鋼刀鐵鞭卷挾風雷之勢。


    “兄弟們,上啊!”


    “幫主不義在先!”


    “大家並肩子上!”


    “給大幫主報仇!”


    沙河幫眾從四麵八方角落源源不斷地湧出,嘴裏叫嚷著奇奇怪怪的口號,連給大幫主報仇的話都說了出來。


    梁渠手握大弓,逆著人潮悄然後退。


    連敬業與呼延世經知曉狼煙高手的厲害,與諸位師兄,項方素等人並肩作戰過的梁渠何嚐不知。


    真罡,不止是對武學威力的增幅,更有獨特的修行特點。


    修持越久,真罡越強!


    梁渠對付奔馬以下手拿把攥,但麵對五十多歲的程崇,水下尚有把握,陸上真不好說。


    尤其是潰堤一案,必然要接受公審,能活捉就絕不能殺死!


    轟隆隆。


    程崇猛然站起,足下一踏,大廳震顫,十丈內煙塵四起,渾身白麻袍炸開大半,跨行間如獨行猛虎。


    勢隨身動,程崇積蓄已久的罡氣轟然炸開,隱隱間竟化作一頭嗜人猛虎!


    猛虎勢!


    連敬業與呼延世經瞳孔一縮。


    麵對昔日的老夥計,程崇沒有任何手下留情,雙臂揮擊如猛虎拍掌,無形氣勢透胸而過。


    衝至最前方的連敬業與呼延世經二人隻覺胸口一熱,一口猩血飆出,霎時間天旋地轉,逆著人流方向倒飛。


    跳到二樓上的梁渠金目何等敏銳,呼延世經那個老家夥飛出去時竟看了他一眼。


    呼延世經落在地上,當即掙紮起身。


    “大家不要怕,猛虎真罡隻有第一波勢頭最猛!”


    生死搏殺哪有權衡時間,完全是下意識相信,武師們再度跟上。


    事實證明呼延世經沒有騙人。


    頭一波爆發後,程崇猛虎勢威力大降,縱然可怕卻也不至於僅憑罡氣重創兩名奔馬極境高手。


    “聰明的老東西。”


    梁渠眸光閃爍,先前第一波出來給程崇圓話的就是呼延世經,現在第一個衝上去的也是他。


    呼延世經難道不懂狼煙的恐怖?


    怕是故意如此。


    現在表現的越賣力,事後被清算就越能保全自身。


    刀光劍影不斷,罡氣縱橫。


    整個聚義樓亂成一團,無數武師,武者無論是願意亦或是不願意,全被裹挾著向前,猶如濤濤浪潮,延綿不絕。


    沙河幫與鯨幫截然不同,鯨幫不過是個魚幫,靠經營漁欄的方式剝削漁民。


    沙河幫則近似於漕幫,背靠黑水大河參與水上運輸,與多個縣有往來,底層發展邏輯截然不同。


    加之原先華珠強縣底蘊,完全是十數倍的體量差距!


    大廳中的諸多高層全是奔馬武師,不算倒飛出去的連敬業和呼延世經,足足九位在場中對抗。


    若是三大幫主派係仍在,又是何等光景?


    梁渠站在二樓張弓搭箭,他沒想站著看戲,要活捉程崇,靠底下這群武師不太夠。


    弓臂嘎吱作響。


    程崇兩掌拍碎兩個幫眾腦袋,一支利箭擦過人影空隙,朝他腦袋襲來。


    氣流呼嘯,箭矢穿樓。


    程崇全力催發真罡,整個腦袋如遭錘擊,身前空氣如琉璃般碎裂開無形裂縫,轉眼間又飛速彌合。


    好凶的箭法!


    程崇略有分心,右側一位滿臉虯髯的上境武師看準機會點出一棍,程崇正欲回擊,又來一箭。


    真罡裂痕再現,點棍欺上,程崇渾身護體罡氣發出崩裂不住的聲響!


    潰勢一出,在場武師精神大振。


    接連幾箭,梁渠的作戰風格顯露無疑,最前方的武師習慣性打起配合,跟隨梁渠落下的箭矢節奏攻擊,竟是隱隱牽製住程崇!


    大廳外,倒在地上的連敬業大口喘息,抹去嘴角血跡。


    罡氣無形,極其容易造成內傷,但一想到山下泛濫的洪水,朝廷懸在頭頂上的鍘刀,連敬業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紅丸。


    這是連敬業隨身攜帶的保命丸,但眼下就是要保命的時候!


    一口吞下,回氣幾個呼吸,連敬業再度衝上。


    旁邊的呼延世經人都看傻了,暗歎自己到底是老年人,不如年輕人敢拚敢闖。


    痛定思痛,他也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掏出一粒暗黃色的藥丸,一口吞下跟著衝上前。


    是死是活,全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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