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鄭如生,劉守平回頭遙望。


    天空澄澈。


    月光透過薄雲,淡淡的陰影流動。


    莫說什麽異象,今夜天寒,連隻鳥雀都少見。


    “無事。”梁渠回神,指向前方,“你們先走,往南六裏有個崗哨,到那等我。”


    鄭如生,劉守平麵麵相覷。


    “我們兩個?”


    “對!”


    梁渠輕夾馬腹,躍出灌木,幾個縱躍消失林間。


    靜謐。


    鄭如生,劉守平沒辦法,隻得按照命令,繼續押送。


    大狩會說是雅俗共賞,無所謂身份高低,可人家真拿出六品官的派頭來了,誰會犯傻?


    走出半裏地。


    趙學元脖頸微轉,眼珠斜視,確認梁渠真的離開,落後半步。


    “放我走!我趙家管事就在赤山嶺外,一經逃出,五百兩白銀,雙手奉上!”


    鄭如生嗤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放走你個反賊,我全家老小的人頭怎麽辦?”


    劉守平深感讚同:“怪就怪趙兄父兄本事太大,反賊二字,我們是萬不敢沾的。”


    趙學元皺眉沉吟。


    “我奔馬二竅,你們兩個奔馬一竅,未給我戴枷鎖,猝不及防被偷襲再正常不過!


    奔馬不騙奔馬,狩會尚有一天一夜,待我回家,自取銀票埋於堵山鎮平安橋的石墩下,無人知曉。


    二位,一條靈魚價值幾何?碰巧幫個小忙,真能抱上大腿不成?此事過後,你們彼此再無交集,該多為自己將來考慮!”


    一條青背龍鯉,再肥,再大,撐死一百兩。


    放跑趙學元,一人足以分得二百五十兩……


    咻!


    陰影穿梭樹林,落上肩頭。


    趙學元本以為是什麽落葉飄下,未曾注意,欲開口再勸,肩膀微痛,餘光一瞥,駭然失聲。


    一條背甲幽藍,足節赤金的大蜈蚣!


    蜈蚣盤轉,百足隔開棉布刺痛皮膚。


    趙學元腳下生根,半步不敢挪移。


    鄭如生,劉守平見趙學元頓步,以為商談不成要強行出手,肌肉緊繃,反扣手腕,待見肩頭蜈蚣,嚇一大跳,險些鬆手。


    阿威甩動翅膀,張合口器,抬動前肢指點南方。


    三人怔怖半天,反應過來。


    蠱蟲?


    “幸好……”


    鄭如生,劉守平心中稍緩。


    希望破滅。


    趙學元凝視圓月,冷汗涔涔,走路的腿腳顫抖綿軟。


    垮啦。


    石塊翻滾。


    鄭如生抓住趙學元小臂,後怕之餘覺得好笑,更多的卻是世事無常。


    頭一天尚是富家公子哥,轉眼……


    “當心點吧。”


    阿威扇動翅膀,掩進樹冠。


    梁渠沒有動不動考驗陌生人品性的癖好,左右兩個臨時苦力,能指望是什麽道德高人?


    策馬沿河行走,七拐八繞,確認沒有多餘目光落到身上。


    河水鼓脹。


    一截蒼青原木騰浮出水。


    嘩!


    水流順沿碧玉鱗甲衝刷,愈發青翠。


    掐算好時間。


    “不能動”雙角湧泛光芒,倏然飄出,投入體內。


    霎時。


    光暈蕩漾。


    睡飽一夜,迎著朝陽自然蘇醒的充沛精力,澎湃生命,源源不斷地湧入四肢百骸!


    每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宛若凜冬過後,冰川融水滲透入大地。


    幹黃土壤變得黑褐,冬眠數月的幹癟草籽涓涓汲取,抽芽生長。


    【神木複蘇】!


    梁渠舒展脊背,深吸慢吐。


    “給你記兩條活魚!”


    “不能動”甩甩尾巴,噴出連串氣泡,沉入河底,沿著水道行進。


    巨獸遊梭。


    駿馬揚蹄。


    “走!”


    ……


    淅淅索索。


    劉守平嗅到空氣中彌散的血腥,神經緊繃,心驚膽戰地撥開灌木。


    靜謐的森林裏,柔亮的月光傾瀉流淌,從上到下,一層層抹去黑暗。


    木屋斜頂映著長長的人影。


    一立。


    一坐。


    正對月亮,二人麵容俱為黑暗籠罩,模糊不清,劉守平忍不住定睛凝望。


    豎立的人影忽然消失。


    刺骨的鋒芒劃開皮膚,滾落血珠。


    啪嗒。


    草尖彈抖。


    “滾!”


    鋒利的直刀壓迫喉管,劉守平強忍腿軟,顫音道:“大人饒命!不知大人在此,是梁大人叫我們來的!”


    “梁大人?梁渠?”


    霍洪遠手腕翻轉,刀尖朝外。


    “正是正是。”劉守平喘口氣,“梁大人抓了個犯人,叫我們兩人先到,隨後便至。”


    犯人?


    霍洪遠盯住夾於二人中間的趙學元。


    長發貼額前,衣衫浸透了水,半透半潮地黏在身上,渾身篩糠。


    “他跌河裏了?”


    “沒,一路出汗出的。”


    出汗?


    霍洪遠微驚,退後半步反複打量。


    “他犯的什麽罪?”


    “說是和前朝反賊勾結。”


    “……”


    陰影晃動。


    木屋頂坐著的人站立起身。


    鄭如生稍稍抬頭,趕緊低頭,不敢再看。


    死寂。


    “邊去!”


    人影閃躍消失。


    鄭如生,劉守平如蒙大赦,押著趙學元跑到木屋底下,背靠樹木,眼珠亂瞟,越看越心驚。


    一襲黑衣,煞氣洶洶。


    黃州本地人,誰不認識海夜叉?


    既然站著是海夜叉,坐著的是尾火虎?


    再望屋前。


    數個皮袋鼓鼓囊囊,有活物在裏麵掙紮,少說一百多隻靈物!


    怪怪。


    二人不自主地蜷縮四肢,像是誤闖猛虎爭鬥的雜色野貓,期望盡可能的減少暴露。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能拿到靈魚,就算成功!


    “喂!前麵三個人什麽情況?竟然能站著?”


    數座山峰頂人頭攢動,舒爽的夜風吹拂,驅散悶熱。


    今夜人多得出奇。


    前五聚三的王對王!


    從前要到最後一夜方能遇上的大場麵,今年居然第二夜便可碰到。


    尤其梁渠存儲獵物的行為。


    五個時辰。


    留足到場時間,拉滿關注!


    有頭有臉有閑者無不趕至。


    倘若錯過一場好戲,今後一個月,聊天都插不上話。


    “除開崗哨裏的武師能留著,沒別人了吧?”


    “那這三人有來頭啊,霍家人?”


    半個時辰前。


    尾火虎,海夜叉來到木屋,滯留不走,明顯要和過江龍硬碰硬,這才有了今晚的盤口。


    故所有來者的獵物被搶了個幹淨,驅趕離開,卻不料先前三人竟然會被放過,準許靠近!


    “有沒有見識廣,認識的?”


    “太遠,看不清。”


    “來個眼神好的。”


    “不認識。”


    嘈雜間。


    仇越問:“還有多久開始?”


    “半刻鍾。”


    胥萬興指向遠方。


    “不用,已經來了!”


    仇越回頭,本意要搜尋一陣,豈料適才下望,目光就被牢牢勾住。


    砰!


    鐵蹄踏碎岩石,嵌入樹幹。


    駿馬疾馳而過,掀起勁風呼嘯。


    枝丫彈抖,漫舞的落葉卷作長龍,直似一場沙暴自林間升騰翻湧!


    群山遍嘩。


    “好等!”


    霍洪遠握住長刀,縱身暴喝,閃爍消失。


    “等等!”


    祝宗望伸手要攔,言好再爭,可已然不及!


    夜叉神者,疾如閃電,快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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