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靖抱著阿喜轉入一條岔道,注意到岔路口旁立了塊小木板,上頭寫著“二十三街四號支道”,原來整座地下市街繁複龐大,每一條街口都注明了編號,作為辨識。


    衛靖在四號支道中閑逛,這兒人潮較少,居民似乎多些,有些家戶破門外蹲著孩子戲耍。隻有少許商家冷淡經營著。


    衛靖將阿喜放下,讓它一拐一拐地走。衛靖有些歉疚,自個兒是為了躲避闖天門才遁入地下來湖,卻又胡裏胡塗地招惹是非,他見這四號支道挺靜僻,心想不妨找間空屋,再躲上三、五日,等阿喜腿傷全好了,便回小原村。


    在彎曲長道一處,有間破舊涼茶店麵,和前幾條鬧街一般,做生意的店家靠著通道的石牆多半打空,餘下兩根梁柱頂著,好讓路過的客人能瞧見店裏頭賣些什麽。


    隻見小店裏頭幾張桌子歪七斜八,少許客人或坐或站,手中都端了杯茶喝。


    衛靖走了一陣,也覺得渴了,走進涼茶店麵,找了張角落桌子坐下,許久都不見有顧店夥計前來招待,便向身旁桌子兩位年長老漢問:“兩位爺爺,這兒誰是老板?”


    “老板?”一個身形癟瘦,滿臉通紅,帶著六、七分醉意的老漢橫了衛靖一眼,說:“臭小子,咱在聊天,你少打岔,這兒沒老板,人人都是老板!”


    衛靖正覺得奇怪,酒醉老漢身旁另一個樣貌較為和藹的老漢,打了個嗝,哈哈笑著說:“小夥子,你新來的是吧,這破歇腳屋沒有老板,你口渴便自個兒去倒杯茶喝吧。”


    “這麽稀奇?”衛靖見兩位老漢桌上還有兩壺酒,一雙筷子,一碟炒花生米,便問:“要是沒有老板,兩位爺爺桌上的酒菜是怎麽來的?”


    和藹老漢答:“自己從家裏帶來的,兩個老不死的在這不用錢的小店聊天喝酒。”


    衛靖點點頭,走到擺著好幾隻大茶壺的桌旁,見桌上擺的幾隻杯子都挺髒,便取出自己的水壺,裝了些茶,回到桌邊喝著。


    “爺爺,這附近可還有空房間?”衛靖向模樣和藹些的老漢問。


    “叫你別打岔你沒聽見嗎?”癟瘦老漢重重拍桌,大聲怒斥。


    “你發什麽酒瘋,人家少年孩子第一次來這兒,不明白當然開口問。”和藹老漢喊著,隨口回答衛靖:“你往裏頭走,巷子尾還有幾間空的。你要在這兒住?”


    “我隻住幾天罷了,我的狗兒腳跛了,我得讓它養傷。”衛靖回答。


    外頭一群孩子起哄叫嚷,都說:“張大媽回來啦!張大媽回來啦!”


    衛靖向外看去,隻見到一名高壯婦人,扛著一條粗壯牛腿,進了歇腳屋斜對麵那間房舍,裏頭燈火隱隱亮起,原來是一家肉鋪。


    肉鋪沒打去外牆,倒是窗口改裝,孩子們口中的張大媽將一隻隻彎鉤掛上窗口頂上橫杆。衛靖覺得稀奇,脖子伸得極長,遠遠地往窗子裏頭瞧。隻見張大媽佇立在窗邊,舉著一柄厚重菜刀不停切砍,那隻牛腿一下子便成了一塊塊肉,她再將肉一一掛上窗口鐵鉤,不一會兒便有孩童或附近鄰居拿錢來買,張大媽隨意接過錢,秤也不秤地將牛肉分出。


    “大嬸,你這牛肉怎麽賣呀?”衛靖也湊了上去,開口詢問,在昏黃小油燈的光線下,大概打量了張大媽。張大媽年約四、五十歲,近看更顯得比許多男人還要壯碩,仔細一看,右眼眶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手上提著一柄剁肉刀,刀身墨黑,寬大、厚實到了誇張的地步。


    張大媽懶洋洋地倚在窗邊,無神地拿著布擦拭油膩膩的手和菜刀,隨口回答:“怎麽賣?便這樣賣吶。你要多少?”


    衛靖掏了幾枚銅幣,擱在突出的窗台上,說:“大嬸,你替我秤足了這些錢的肉便行了,我的狗兒腿跛了,好幾天都沒吃好東西,我想讓它補補。”


    張大媽斜斜瞪了衛靖一眼,菜刀大力一剁,嚇了衛靖一跳。


    衛靖回過神,見張大媽將一大塊肉拋在窗台上,更顯驚訝,那肉塊十分大,足足夠兩個大男人飽餐一頓的份量。


    “啊呀,太多了,我隻要一些些就行了,阿喜吃不下這麽多!”衛靖連連搖手。張大媽滿臉疑惑,將肉取回切成一半,衛靖仍嫌太多,再切一半,衛靖這才滿臉感激地取走了肉,回到歇腳屋大聲招呼:“阿喜,阿喜!快來啊,碰上好心人了。”


    阿喜隨衛靖流浪多日,平日便和衛靖吃些剩飯、幹糧,餓了許多天,連根肉骨頭都沒啃過,此時嗅到了這大塊牛肉,尾巴風車似地搖,咧著嘴巴亂啃,吃得好不痛快。


    “啊呀,那臭小子果然在這兒!”一陣喧嘩,衛靖抬頭一看,歇腳屋外站著的竟是田鼠幫的潘元,身後還領著十來位漢子,將歇腳屋堵了個水泄不通。


    “糟!”衛靖一愣,才想起進入地下來湖至今,還沒見著一條狗。盡管衛靖跑得夠快,但田鼠幫沿路逢人便問有無見著一名抱著狗的少年,當真給他們找進了這二十三街四號支道。


    “你這小子可真大膽,敢戲弄老子!”潘元揉揉臉頰,還有些瘀傷,是讓衛靖一腳踩出來的。潘元揉呀揉地揉到了痛處,唉喲一聲,隨即怒罵:“還不給我打死他!”


    幾名田鼠幫眾立刻闖入歇腳屋,要捉拿衛靖。衛靖在歇腳屋裏左右閃避,繞著桌子打轉,十分後悔自己盡管機伶有餘,但總因為多言好事而惹上麻煩──這點倒和公孫遙不遑多讓。一想起公孫遙,衛靖又有些懷念,公孫遙總算是身手不錯,惹上麻煩也能應付,不像自己隻能逃跑。


    衛靖繞了幾圈,陡然停下轉身,背後一名幫眾一下子倒有些無措,衛靖一拳頭便打在他的臉上,這招突如其來的回馬槍,是自那夜貝小路身上偷師而來。


    “喲,幾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還要不要臉吶!”一旁兩個老漢,那位模樣和藹些的說起了話。


    “要你多事!”一名田鼠幫眾聞聲,回頭便是一個巴掌,朝和藹老漢臉上打去。


    和藹老漢對麵那癟瘦老漢盡管酒醉、盡管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線,在這當下,卻是突然手一伸,手上筷子便刺在動手打人的田鼠幫眾巴掌上。


    “啊呀!”打人幫眾一聲怪叫,摀著手彈了開來。和藹老漢臉色也是一變,伸手一撥一送,將身旁另一名幫眾給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兩個老家夥有兩下子,樊軍!樊軍呢?”潘元大聲驚叫。幾個跟班回答:“樊軍還在幾條街後頭吃串烤魷魚,沒跟上咱們!”


    “快將他叫來,就說有厲害的家夥等他收拾!”潘元怒吼,指揮著其餘幫眾,大叫:“你們別愣著,一起將他們收拾了!”


    潘元這麽一喊,身後其他的幫眾全都擠進不甚寬敞的歇腳屋。


    衛靖見敵人迫近眼前,大手抓來,本能地使出家傳擒拿,接連拐倒了兩名幫眾,癟瘦老漢咦了一聲,筷子順手刺在一名幫眾腋窩上。


    和藹老漢也察覺衛靖身手,將癟瘦老漢拉到角落,又見衛靖在桌緣跳上跳下,推拉踢拐,將一名幫眾放倒。


    “老許,你瞧清楚小鬼那招沒有?”癟瘦老漢睜大了眼睛,推著身旁叫作“老許”的老漢。


    老許攤了攤手,抓抓頭:“大概隨處學的。”


    一個幫眾舉起椅子要砸兩個老漢,癟瘦老漢眼捷手快,射出手上筷子,正中他的那幫眾手腕,那幫眾一手登時軟了,椅子砸在自己頭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時又是三名幫眾撲向衛靖,又抓又打,阿喜混亂之中咬了其中一人,但尾巴給踩了幾下,躲入小桌下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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