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答應後正要離開,陸長歌忽然喊住那用刀漢子,問道:“奉儒,你的『碎星刀』練得如何了?”


    名為“奉儒”的用刀漢子微微一愣,然後才道:“內中招式多半已練得精熟,但每當我一套刀法使完,總是會有些地方窒礙難行,卻又不知關竅在哪,想來是我自己資質駑鈍所致。”


    陸長歌稍思片刻,答道:“上回我瞧你使『碎星刀』第八式『星散天河』,招式是使對了,但你趨前揮刀太快,而且你的刀子剛好既薄又輕,沉穩不足,下一式『沉雲』不易收勢,後來的招式自然也如脫韁野馬一般了,下回練刀時你多留意此點,或許能將這刀法的根基練得穩固些。”


    奉儒聞言直如醍醐灌頂,喜道:“是,是!我當真是沒留意到此處,多謝副閣主提點!”


    另一名漢子見狀忍不住臉露欣羨之色,陸長歌同時向另一名漢子道:“張華,你的棍法沒什麽大問題,不必多慮,依我看就是不夠精熟,動作不夠紮實而已,日後習練再勤奮些,便能有顯著的進步。”


    張華聞言也喜道:“是!我必會勤加苦練,到時定讓副閣主刮目相看!”


    陸長歌隻是淡淡一笑,跟著便揮揮手道:“行了,你們去吧。”


    兩人這才又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快步離去。


    此時陸長歌見兩人已然走遠,這才解開榆琴穴道,歉然道:“妹妹,委屈你啦。”


    榆琴搖搖頭,道:“我也沒受什麽委屈,倒是方才見到陸大哥作為副閣主的一麵,很是威風。”


    陸長歌喝了口茶,苦笑道:“哈哈,你就別挖苦我了。”


    榆琴卻道:“榆琴並非是有意挖苦,隻是覺得陸大哥不僅有模有樣,而且待下屬很好,他們在陸大哥手下做事,多半也是樂意的。”


    陸長歌若有所思,跟著又道:“不論武林中人如何看待天機閣,但對我來說,其實天機閣之中,有許多年輕成員不過是直性子的武人,《萬武歸藏》如何,朝廷與江湖之間又是如何,他們並未真正弄得明白,有人來此隻是為先人複仇,有人是想成名,有人則是認同《萬武歸藏》能消弭紛爭的理念,在我看來,他們都並非大奸大惡之徒,真正心懷不軌,帶頭禍亂武林的,僅是少數中的少數。”


    榆琴聽完後靜靜咀嚼陸長歌所說,一會兒後才問道:“陸大哥有些舍不得了?”


    陸長歌淡淡道:“也許吧,我隻是想著自己待在天機閣時日無多,有機會便多照顧後輩一點,方才那兩人武藝不俗,均是傑出的年輕才俊,他們都同樣大有前途,這段時間我確實也受了他們不少幫助。”


    榆琴微笑道:“陸大哥仍是恪守『知恩圖報』之道。”


    陸長歌微微一愣,然後才自問道:“也許是吧?”


    兩人一陣默然,片刻後榆琴察覺陸長歌若有所思,問道:“陸大哥?”


    陸長歌似乎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才道:“妹妹,多謝你沒問方才我與他們所談之事。”


    榆琴淡淡道:“陸大哥若有心隱瞞,方才大可以一掌把榆琴打暈了。”


    陸長歌歎了口氣,道:“這事確實事關重大,但我現在卻沒法決定是否告訴你們,我雖決定退出天機閣,但紀滄然在這兒並沒虧待我,甚至將權力下放,讓我當了副閣主,因此即便離開了,我仍不願做那背信棄義之人。”


    榆琴搖頭道:“陸大哥且放寬心,榆琴不會過問。”


    陸長歌點點頭,此時他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下,張口便喝,隨著酒水滾滾下肚,陸長歌一陣豪飲後才笑道:“我就不問妹妹喝不喝啦,如你這般端莊的淑女,多半是滴酒不沾的吧?”


    榆琴自日前聽他述說往事,其中不堪有之,悔恨有之,今日又談自己如何夾在天機閣與司馬家兩邊,恩難償,義亦難盡,榆琴還想起他平時總是嘻笑打鬧,沒心沒肺似的,但實則內心掙紮,進退兩難,此刻見他忽然飲酒,多半還是為了澆愁,榆琴有意替他緩解愁緒,便微笑道:“榆琴從前是南京輕煙樓的藝妓,若論飲酒,榆琴也未必會輸你。”


    陸長歌聞言一怔,然後才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笑道:“那說的也是,我竟忘了妹妹出自十六名樓,跟你拚酒,我可還說不上十拿九穩啊。”


    接著又問:“那妹妹後來又是怎麽入司馬家的?”


    榆琴遂將自己加入司馬家的由來,擇要向陸長歌娓娓道來,從她自幼如何在輕煙樓生活,去年如何與衛靖相遇,之後衛靖如何將她劫出輕煙樓,後來又是如何決定暫居司馬家,一直到了現在。


    陸長歌聽完後沉默半晌,正想開口再談榆琴過往之事,這時才忽然發覺,榆琴說這些不過是想讓他好過點罷了,他神情一斂,對榆琴歎道:“榆琴妹妹,你實是一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衛老弟也是難得的少年英雄,你與他天造地設,但願你們最終還能走到一塊兒。”


    陸長歌忽然提起兩人間的情愫,榆琴臉上一熱,隻能含糊答道:“多承陸大哥吉言。”


    陸長歌見狀“哈哈”笑了兩聲,跟著又微笑道:“可別像你陸大哥這樣的半吊子,當不成好人,也做不成壞人,連心愛的姑娘對我也是棄若敝屣,到頭來一事無成。”


    榆琴卻搖頭道:“我覺得......淩姐姐未必真的對陸大哥無動於衷。”


    陸長歌苦笑道:“妹妹,你就別安慰我了,你淩姐姐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武林人稱她『十裏冰封』那算是客氣了,依我看應該是『百裏冰封』、『千裏冰封』才是,不管與她說什麽,她總是冷冰冰的,我瞧多半隻有對那群孩子,她的俏臉才肯笑上一笑。”


    榆琴曾聽衛靖說過,知道陸長歌說的“那群孩子”便是淩雪衣收養的一群孤兒,她將孩子們安置在安慶附近的池州,以便就近照應,而她在司馬家並無居所,正是因為平時若得閑暇,她便會回到池州,與那些孩子同住幾日,榆琴尋思,陸長歌與淩雪衣相識已久,知道此事也算意料之中。


    榆琴道:“但淩姐姐為你求情,後來更放你離開之事卻是不假。”


    陸長歌卻歎道:“那不過是淩姑娘心地善良,不願多造殺業罷了,也未必是特別對我有什麽關照。”


    榆琴卻又道:“但還有一事,陸大哥卻未必知道。”


    陸長歌眉毛一抬,問道:“那是什麽事?”


    榆琴道:“陸大哥出自同風會之事,淩姐姐並未向我們提及,而且對於你們兩人久別重逢,司馬宗主也並未多說,據我猜測,宗主多半是不知情的,那就表示淩姐姐也未向宗主提說。”


    陸長歌這時才有些動搖,微感訝異道:“淩姑娘原來沒向你們提過嗎?這卻是為何?”


    榆琴搖搖頭道:“榆琴也不敢肯定,但同風會之事畢竟並不光彩,若往好處想,也許淩姐姐是一番好意,希望你能不再被過往身分所拘束,所以才沒向我們提說吧?若武林人知道你出自當年為禍江湖的同風會,想來對陸大哥也沒法兒如此自在地行走江湖了。”


    陸長歌聽完後隻覺五味雜陳,亦複痛心,他心想,若淩姑娘真的如此待我,那自己如今在天機閣身居高位,更出手打傷陸青笛,劫走榆琴,豈非辜負了她一番心意?


    下回再見,自己又該如何麵對淩姑娘?念及此處,陸長歌內心喜憂參半,茫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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