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正是鬧蚊子的時候。


    陸淼原就嬌性兒重,夜裏有點動靜她就睡不好。


    更別說有蚊子鬧她。


    在家的時候還能熏一熏艾草葉,去了縣裏,人家招待所和醫院可不許人整這些東西。


    陳桂芬就拆了她跟賀宏進屋裏的蚊帳,讓唐梅有功夫洗出來,過兩天晾幹了正好帶去縣裏。


    破是破了點兒,補丁也打了不少,可怎麽也能管些用。


    但凡是為陸淼好的,唐梅從來不嫌麻煩折騰。


    午後抽出空閑,在院裏抖去蚊帳上的灰塵,唐梅提著蚊帳去後院洗。


    賀家後院的水井沒壘池子,洗起來費勁,加上這陣子天熱,井裏的水淺下去許多。


    唐梅抱著蚊帳轉了一圈,提著大木盆走近井邊。


    蚊帳不比平時穿的衣服,那麽大的一攤,大澡盆也難得擺弄開……


    斟酌了一會兒,唐梅還是把盆貼著牆壁放了回去。


    她把蚊帳擠壓按進桶裏,提著去隊裏池塘洗。


    臨走前囑咐陸淼安心在家待著。


    她一會兒就回來,有什麽事等她回來再說。


    “我知道了小姨媽,你去吧。”


    陸淼點點頭答應,坐在床邊小口吃著社員照拂送來的脆桃。


    唐梅笑著點頭,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邊晾著才出門。


    陸淼一手脆桃,一手抖開舊報紙翻看著。


    看了幾眼就看不下去。


    她索性放下報紙,專心啃桃。


    啃了兩口,口腔裏吸取脆桃的甜味,陸淼不由再次思索起來。


    大河村的田地不如山地多。


    尤其後山,半個山頭連山地都沒有,就是荒蕪的小山頭。


    開荒費勁,但如果種上果樹,打理起來會方便一些。


    果樹至少要三年才能掛果,第一年種下去,除了偶爾灌水確保其能存活以外,不太需要打理……


    這麽想著,陸淼吃桃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心裏不由細細算了起來。


    現在是七幾年?


    七五年。


    要是能行動起來,怎麽也得等到七六年開春了。


    三年掛果,七六算一年,七七、七八……


    正好是高考重啟後的第一年,全國經濟展現開放苗頭,小商販滋生,合法個體戶也會在後麵的一年裏,逐漸展露頭角。


    差不多能趕上一個風口。


    如果真的搗鼓起來,等到那時候大隊、生產隊的模式也差不多要解體了,包產到戶的政策接踵而來。


    種了果樹的山頭不論是作為個人地包出去、還是村集體地,大家共同經營管理,都是一個小銀山。


    越窮越光榮,那些都是唬人的。


    大家明麵上不說,實際心裏想的什麽,每個人都很清楚。


    想要錢,想要票,想要富,想要吃飽肚子……


    土地這麽少,光靠種地,即使是能者,也不見得能多得幾個子兒。


    陸淼啃了一口桃子,各種設想可行性,更細致地在心裏思忖起所有能想到的利益衝突。


    最後覺得這事兒抽出空閑,仍然很值得跟賀宏進提一嘴。


    到時候把容易出現糾紛的事兒,實現列出條例,同意的參與,不同意就別參與。


    小半個山頭也種不了多少樹,真要打理起來,不用多少人手。


    陸淼坐在床邊,左腿往前踢了踢,無意識蕩起腿來。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嗚呼”聲。


    陸淼頓了一下,停止咀嚼動作側耳傾聽起來。


    “嗚呼”聲並不是隻是那一下,而是很有規律,差不多二十秒左右就會響起聲。


    這可不是隊裏叔伯喊著好玩的。


    是打穀場那邊揚穀子、揚麥子的時候,每一次木鍁高揚起來時,幹活的人下意識呼出來的聲音。


    仿佛呼出聲後,風能適當大一點,及時掠走穀粒、麥粒之間的灰塵砂礫一般。


    就是起到一個心理作用。


    後院掛著衣服,外麵太陽大,一上午怎麽幹了。


    要收進來才行,免得招上灰塵白洗了。


    把啃了半邊的桃子放上床頭漆皮爆開的陳舊小桌,陸淼兩手撐住床沿,摸索下床。


    賀家的雞是散養的,陸淼進堂屋,那雞正好蹦躂到桌子上。


    不早不晚,“biu”的在桌子上拉了泡屎。


    陸淼惡心皺了臉,拿起掃把就幹:


    “你個死雞!”


    趕走了雞,桌上的雞屎她先惡心,半天不敢弄。


    走後還是回屋裏拿了一張報紙來,撕下一塊把雞屎“鏟”出去。


    又撕下一塊蓋在那個地方,尋思等傅璟佑回來,跟傅璟佑,讓他收拾去。


    陸淼撫著肚子微微挺著後腰,吹著廚房那頭吹來的穿堂風去後院收衣服。


    她扶著門框費勁巴拉剛邁出門檻一條腿,正要挪動另一條腿,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陸淼,你很得意吧。”


    家裏就陸淼一個。


    背後毫無征兆響起聲音,驚得陸淼一記哆嗦,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聽著聲音認出是誰,陸淼又是一驚。


    她急著轉身,後腰卻挨了一記強勁的推搡力道。


    “呃——”


    右腳拌過門檻,陸淼直接從廚房後門口墊的廢磨盤台階上摔了出去。


    肚子磕在地上,陸淼痛得蜷縮,臉上刹那間如慘白如紙,


    陳妙妙眼尾高揚,得意萬分地站在賀家廚房門口看她:


    “哈哈,我早就說過了,你別得意得太早!誰是最後的贏家還未可知!”


    “你、你怎麽敢……”


    陸淼語不成句,額頭臉上很快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漬。


    她的預防,已經足夠妥帖完善了。


    可是陳妙妙,居然敢闖進家裏來動手!


    不要太荒謬!


    “我為什麽不敢?我早就該這麽做了!”


    陳妙妙畏懼傅璟佑,也怕賀宏進,說句實話,沒懷孕的陸淼,她也怕。


    可是懷了孕的陸淼輕易動彈不得,對她沒有任何威脅,她神色便厲害癲狂起來。


    “要不是一開始瞻前顧後,我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嗎?”


    陳妙妙把一切錯處都歸根結底都算在了陸淼頭上。


    尤其是這幾天在公社經過思想批評和警告。


    得知以後有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和返城機會,都不能優先爭取時,陳妙妙的心態就蹦了。


    她這麽年輕,她能預知未來!


    她還要返城掙大錢,不可能在這裏留一輩子!


    陸淼該死,陸淼是該死的!


    如果一開始就狠一點,她的人生沒有陸淼的介入,一定會順風順水,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


    “哼哼哈哈……我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你也別想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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