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裏,雨聲漸弱。


    周令祈喝了兩碗蔥白生薑水,這會兒頭已經不疼了,但秦孟商看著潮濕的地,卻陷入了頭疼中。


    地濕了,她該睡哪兒?


    周令祈淡淡掃了她一眼,主動將土布被子分出一半:“你睡外麵。”


    秦孟商:“......”


    以前下鄉考察沒那個住宿環境時,也是睡大通鋪,男女都有,何況人家都主動這麽說了,再拒絕就是她矯情了。


    心一橫,踢掉鞋,和衣躺上床。怕碰到周令祈的傷,身子幾乎是貼齊這床沿睡的,稍微一動便會掉下去。


    周令祈難得好心,提醒她道:“我的傷在左肩。”所以才讓你睡外麵。


    秦孟商:“......”


    好在屋子裏沒有點燈,不然她真的該找個地縫鑽進去!


    借著黑暗悄悄往那邊瞄了眼,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安安靜靜的,像是已經睡著了。僵持了一會兒,秦孟商小心翼翼往裏麵挪了挪。


    被子是從趙家的借來的,不大,剛好夠一人蓋。


    盡管兩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她畢竟不是原身,躺一張床還能接受,但躺同一個被窩多少有點不自在。聽身邊人呼吸平穩,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沒再多想,閉上眼睡覺。


    夜裏靜謐安寧,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許久,秦孟商閉緊著眼睛強迫自己入睡,可身旁不到一尺的距離躺著個大活人,還熱乎乎的,飄著酒香,她是真的睡不著!


    平時自己一個人睡冷冰冰的也沒覺得有什麽,偏生今晚落了雨,夜裏涼快,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想往裏邊靠。


    秦孟商甩去腦中雜念在心裏默默數剩下的銅板......


    然後,就這麽睡著了。


    聽到了身側輕柔均勻的呼吸聲,周令祈才掀開眸子。


    他睡眠淺,也不敢睡太深,秦孟商稍微有點動靜,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側過頭見她抱著手臂睡,遲疑了片刻,輕輕將被子蓋在她身上。


    大抵是真冷著了,秦孟商感受到熱氣,迷迷糊糊就貼了過去。


    女子獨有的馨香鑽入鼻間,周令祈不淡定了,黑漆漆的眸子盯著她看了許久,衣襟因動作鬆散開來,目光不自覺落到那片雪白的肌膚。


    良久,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合眼睡去。


    ……


    翌日天剛蒙蒙亮,秦孟商便醒了,伸手摸到一片溫熱,瞬間給她嚇醒了。


    她怎麽鑽進人家被窩裏了?!


    秦孟商連忙爬下床,幸好她睡覺不愛亂動,要是擠到了周令祈的傷那就是她的罪過了。


    想到這裏,又折回來摸了摸他的額頭,熱度已經退下去了,但為了保險起見,得去抓點藥回來。早點好起來,也好早點出去賺錢。


    如此想著,把家裏收拾好,跟便去找陳老太太告假了。


    陳老太太昨天被方氏氣狠了,一宿過去氣還沒消呢,聽到秦孟商要告假,板著臉說:“你去鎮上做什麽?這才上了幾天工就告假,照你這麽個上法兒,哪能賺著錢?果然是個不會過日子的......”


    老太太一天不念叨她,總感覺這心裏缺了點什麽。


    不過念叨歸念叨,最後還是讓她搭著河堤采買的牛車一起進城了。


    村裏隻有一輛牛車,除了負責河堤的食材采買外,平時也會載人,交一文錢便能坐車去鎮上。


    趕車的是李璋的侄子,一個瘦得像猴兒似的小夥子,叫李根。


    秦孟商交了一文錢,搭上了車。


    昨天剛下了雨,家家戶戶都忙著整修屋子,給稻田排水,去鎮上的人並不多,隻有兩三個婦人。有認出她的婦人朝這邊看了眼,轉頭與身旁的人小聲嘀咕去了。


    秦孟商懶得管這些,隻要不鬧到她麵前都隨她們怎麽說。


    車走了沒一會兒,半路上來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婦人們的議論對象立馬變成了她。


    自己的那點破事不想聽,聽別人的八卦,秦孟商倒是豎起了耳朵。


    原來後上車的那女人便是紀氏口中的張寡婦。


    張寡婦是隨夫家流放過來的,一路過來,一家人死的死殘的殘,到三江村後沒多久,丈夫也被采石場滾下來的石頭砸死了。


    一個流放犯的死微不足道,官府卷了張草席便將人扔了回去。


    張寡婦不會幹農活,隻有那一身皮肉細膩白淨,於是幹脆做起了閉門生意。有人說,她丈夫買棺材的錢也是這麽掙來的。


    秦孟商瞥了眼坐在車尾的女人,發現對方也在看她。


    眼神談不上惡意,但也不算友善,帶著淡淡的譏諷和不屑,隱約還有些幸災樂禍。


    秦孟商不明白她這眼神是何意,扭頭看向別處。


    到了鎮上,李根把車停在城外的大樹下,秦孟商跟他說了不用等她一起回去,便進了城。


    這個鎮子叫綏安鎮,是邕州南邊的一個小縣城,地方偏僻又小,常受水災困擾,但也是因為靠著潯江,這裏的魚比豬肉還便宜些。


    昨兒雨下得大,街上濕漉漉的,賣糧食或賣蔬菜的商販少,倒是有不少人挑了幾簍子魚來賣。秦孟商瞥了一眼,都是常見的草魚,黑魚之類的,個頭不大,想是下雨從江裏衝出來的。


    把物價大致摸了一遍後,秦孟商轉進了當鋪。


    夥計正撥弄著算盤,見有客上門,當下一喜,再一看是個穿著粗布衣的女子,瞬間歇了熱情。


    懶洋洋念著台詞:“本店一口價,拒絕討價還價,要當點什麽?”


    秦孟商把玉墜拿出來:“你看這個值多少?”


    夥計聽見這聲音,猛地抬頭,看清她的容貌後,眼神逐漸變得熱切起來,立馬換上笑臉接過玉墜。


    端詳了半天,最後豎起五根手指:“五兩銀子。”


    秦孟商眼角跳了跳,這可是皇家出品的玉墜,竟然隻值五兩銀子?


    夥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道:“瞧你這模樣是被流放到這來的吧?這東西確實是好東西,但咱們這兒地小,論你再金貴的物件到了這地方,那都不值幾個錢。”


    雖說流放犯是戴罪之身,但他們被流放前都是大戶人家,拿來典當的也是貴重東西。


    這玉墜光是摸著手感就不一般,若是拿去府城,估計出一百兩也有人願意買。


    他開的價是有點低,但都來當東西了,必是家裏急需用錢,一般隻要聽到這話,都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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