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康熙特意過來陪昭嫆用午膳,仨兒子都入讀了,午膳都在尚書房用,因此如今隻有濡兒陪在昭嫆身邊。


    濡兒是康熙二十八年生的,如今已經虛歲八歲了,水靈靈的小丫頭,穿著天藍色繡葡萄鬆鼠紋的旗服,梳著小兩把頭,頭上簪滿了金玉簪釵和寶石珠花,真真是個華美玲瓏的小公主了。


    “女兒給汗阿瑪請安!”一水甜甜的小嗓子,別提多膩人了。


    康熙笑著摸了摸濡兒的小腦袋,摸到一手冰涼的簪釵,笑著說:“這又去哪兒瘋玩了?”——鍾粹宮殿內暖煦,這一頭的冰涼,必定是在外頭沾染的。


    濡兒笑嘻嘻道:“明日便是孟冬十月了,禦花園的木芙蓉已經不多了,女兒剛剛去摘了些回來。”說著,她指了指琺琅花斛中的那一大捧開得團團簇簇的木芙蓉,“汗阿瑪,好看嗎?”


    康熙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濡兒摘的花,自然是最漂亮的。”


    小濡兒得意地嘻嘻笑了。


    昭嫆掩唇一笑,戳了戳濡兒的額頭:“午膳已經備好了,還不快洗手去!”


    幾個宮女已經端了溫水進來,服侍濡兒淨手。


    這時候,依稀是從鍾粹宮的宮牆外傳來了清澈柔美的旋律,清澈柔美中,又帶著幾分哀婉纏綿。


    “這是……湘妃怨。”昭嫆淡淡揚了揚眉。


    濡兒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額娘,好像是從西邊傳來的。”


    西邊,是禦花園啊……


    昭嫆暗自冷哼了一聲,抬眼打量著康熙。


    康熙一臉尷尬,一聽這音色便曉得是有人在彈奏箜篌,而這宮裏,最善箜篌的,便是答應高氏了。


    “咳咳!”康熙清咳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連忙道:“怪擾人的,朕叫人打發了便是。”


    昭嫆立刻莞爾一笑:“擾人倒是談不上,何況這箜篌彈奏得極好。濡兒,你說是吧?”


    小濡兒忙點頭:“嗯,很好聽呢!額娘,這是箜篌彈出來的聲音嗎?”


    昭嫆頷首:“隻有蜀地的梧桐製出來的頂級箜篌,才能有這等清妙的旋律!”說著,昭嫆毫不客氣地冷睨了康熙一眼。想也知道這箜篌必定是康熙賞賜給高氏的!這個該死的老色龍!


    康熙老臉很是訕訕。


    “額娘,那濡兒也要學箜篌!”小濡兒眼睛亮晶晶道。


    昭嫆一怔,學箜篌?她倒是不反對自己女兒學樂器,“包衣三旗下,也不曉得有沒有技藝精湛之人。”能入宮伺候的,都得是內務府包衣三旗出身。教坊司那裏倒是有不少箜篌大家,但都是樂籍女妓,是斷斷不能入宮的。


    康熙見狀,忙道:“趕明朕叫人內務府留心挑選,就當是給濡兒添個教引嬤嬤了。”


    “多謝汗阿瑪!”小濡兒笑得春光燦爛。


    康熙既說是“教引嬤嬤”,必定是上來年歲的婦人了。昭嫆點了點頭,濡兒身邊自幼便有教引嬤嬤了,但都是教導規矩禮儀的。


    公主除了學規矩,按理說也得讀書識字,不過比阿哥六歲入讀晚些,等到八歲才會從朝臣妻眷中挑選婦德尤佳之人為公主女師,每日入宮教導,教的主要是女德女訓這些玩意兒。


    而且公主不像阿哥那樣,每人都有一個單獨的師父。公主常常是年紀相若的,共用一位女師,譬如良嬪兩個公主便是隻有一個女師教導。


    按理說濡兒今年虛歲八歲,也該安排女師了,但因為跟康熙冷戰的緣故,康熙沒提這事兒,昭嫆也沒說什麽,反正她兩年前就開始教導濡兒三百千,如今已經論語都已經學了小半了。反正以她的水準,教閨女是不成的問題,若是交給不認識的女師傅來教導,她反倒不放心了。


    正想著,那曲《湘妃怨》已經彈奏完了,旋律陡然一變,悠然潺潺的音律嫋嫋傳來。


    高山流水嗎?


    彈得不錯!繼續彈吧,老娘倒要看看,在這冷風嗖嗖的季節裏,你能彈上幾個時辰!


    無論是琴弦還是箜篌的弦兒,彈久了,都會傷手指的!


    撤了午膳,外頭的箜篌之音,還是清澈婉轉不絕!一曲接著一曲,絲毫不間斷!


    昭嫆都有點佩服這位高答應的毅力了,明明看著嬌嬌弱弱,沒想到竟然這麽有毅力!


    昭嫆也毫不客氣地把康熙留下,一邊欣賞著曲音,一邊陪他一起作畫、題字,倒也不亦樂乎。


    就這樣足足一個下午,直到傍晚的時候,那箜篌曲音便不那麽完美了,倒也是,彈了一個下午,那雙手早就僵了吧?哼!活該!


    康熙自然看得出昭嫆的意圖,見箜篌曲音終於不再響起,他忍不住刮了刮昭嫆的鼻子,“你呀,還是這麽小性子!”


    “怎麽?心疼了?”昭嫆哼了一聲,“你現在去,應該還追得上!”


    康熙反手挽住昭嫆的手:“你這是越說越帶勁了,朕追她做什麽?!又沒有人逼她彈奏半日,朕聽得都煩了呢。”


    昭嫆掩唇一笑,算你識趣。


    康熙拍了拍昭嫆的手,喃喃道:“濡兒也不小了,也該則個女師教導了。”


    昭嫆忙道:“其實我教這也是一樣的。”


    康熙點頭:“朕知道嫆兒有才學,隻是你還要打理宮務、孝順太後,朕是怕你太辛苦。”


    這話把昭嫆給甜著了,便點了點頭道:“擇個女師也好,我這個做額娘的,終究是狠不下心嚴格約束濡兒的。”


    康熙“噗嗤”笑了,“濡兒是公主,原也無需才高八鬥,何況即使擇了女師,身份也隻比教引嬤嬤那些奴才略高些罷了,哪裏敢嚴格管教朕的女兒?”


    康熙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前朝文臣妻眷中,的確有幾個才德兼備的婦人。”


    昭嫆笑著說:“聽的話,難道是已經有了人選了?”雖然古代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但是書香門第之家的婦人,也的確有不少破通文墨的,才學在她之上的也必定大有人在。若挑選其中佼佼的,給濡兒做女師傅,倒也不錯。


    康熙略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嗯……大學士伊桑阿之妻,是朕欽封的一品夫人,年輕的時候便是才學精湛,後來還作《絢春堂吟草》詩集,堪稱是大清數一數二的才女!”


    見康熙如此不吝誇耀之詞,昭嫆有點酸了:“她多大年紀了?”——若是太年輕,就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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