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裏轉了一圈,確定振威中衛戰備完善後,朱景洪才與範長春幾人團坐起來。


    “此戰你覺得該怎麽打?”


    對於具體指揮作戰,朱景洪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才問範長春這些專業人士。


    “敵軍勢大且已完成集結,我軍如今卻無統一指揮,正麵交戰想贏實在極難!”範長春直接說了實話。


    “想要獲勝,非得劍走偏鋒才行!”


    得知寧煥祥遇害,軍隊被迫開始收縮時,範長春和一眾副手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一下午的時間,也足夠他們議出“偏方”來。


    “說說看!”朱景洪表情嚴肅問道。


    “敵軍勢大,然其弱點也很明顯,他們迅速集結出發,必然帶不了太多糧草!”


    “且其快速向南逼近,又將其糧道給拉長了,所以……”


    這時朱景洪插話道:“所以關鍵在於斷其糧道,如此他們極有可能不戰而退!”


    “正是如此!”範長春答道。


    斷敵人的糧道使其敗退,這種計策史書上不絕如縷。


    雖是老生常談的玩意兒,但其效果也非常明顯,所以才會被翻來覆去使用。


    當然了,要實現襲擊糧道的目標,其難度也是顯而易見的。


    就依範長春所言為例,如何在茫茫戈壁中找到準噶爾的運糧隊,在此過程中如何不被敵軍斥候發現,又如何能擊敗重兵運送的運糧隊……


    難度可以列出很多,想要完成這等人任務,非得要天時地利人和同在。


    “你覺得……派多少人去襲敵糧道合適?”朱景洪低聲問道。


    範長春答道:“至少要一千騎兵,此時臣問過幾位參將,他們紛紛請戰願往……其中尤以左都參將石崇為甚!”


    在四王八公小輩之中,石崇算是年長的一批,也是其中走得最快的幾人。


    想到這位,朱景洪不由想到賈家那些人,跟石崇比起來這些人簡直……簡直就不配跟人比。


    “他既有如此決心,那就讓他去吧……他素來考慮事情周全,由他去差事辦成的機會也大些!”


    “十三爺,真要派人去襲糧道?”範長春有些遲疑。


    這等冒險舉動,成功了固然皆大歡喜,一旦失敗……且不說壞了大局的後果,僅石崇身死他範長春就把石家得罪死了。


    “難道還能有假?派石崇去吧,少了他麾下的千多號人,對前線大局影響不大!”


    “可是……”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婆婆媽媽的,趕緊將事情布置下去,明天我們再議如何迎戰敵軍!”


    範長春看向了在場同知和僉事,希望他們能站出來說了兩句,但這些人此刻全部跟木頭一樣。


    眼見範長春還在遲疑,朱景洪當即表態:“行了,這件事我做主了,出了事也由我來擔著,現在就去把石崇叫過來!”


    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範長春也就不在猶豫,當即命人去把石崇叫來。


    “再派人去傳我的話,讓青海行都司和各部族軍隊,以伱們衛為中盡快靠攏過來!”


    “再傳我的話,明天中午各部將領,前來此地商討對敵之策!”


    朱景洪又一連發出兩道命令,讓範長春幾人雖覺得不合規矩,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收攏軍心形成統一指揮,否則一場大潰敗在所難免。


    “是!”


    吩咐完這些,眼見範長春幾人麵露倦色,朱景洪語氣變得柔和說道:“明天還要議事,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是!”


    輾轉一天,精神處於高度緊張,而且還扛到半夜沒睡覺,範長春幾人眼下確已累到極點。


    繼續待著毫無意義,範長春幾人便離開了。


    他們走了沒多久,石崇確已騎馬趕來,靠近朱景洪後就下馬步行。


    “參見十三爺!”


    抬抬手示意石崇起身,借著微弱的火光,朱景洪看著他道:“你們萬指揮使說,你主動請纓要去襲敵糧道!”


    躬身抱拳,石崇答道:“非如此,不能克敵製勝!”


    “深入敵後,茫茫戈壁,可謂九死一生,你就不怕一去不回!”朱景洪很是認真問道。


    “十三爺,石家飽受聖上隆恩,如今正是到了報國之時,又豈能畏險而退縮!”石崇目光堅毅。


    朱景洪點了點頭,對石崇又高看了幾分,暗讚此人確有其先祖遺風。


    “你們萬指揮使怕你出事,我說此事幹係由我來擔著,他才同意讓你迂回敵後!”


    當石崇要說話時,朱景洪卻已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真考慮好了?”


    “臣願往!”石崇單膝跪地。


    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朱景洪鄭重說道:“你是將門虎子,既有如此銳氣,我不攔你……”


    “謝十三爺成全!”


    “一定要平安回來!”朱景洪語氣嚴肅。


    感受到朱景洪的關心,石崇再度深深一拜,答道:“臣遵命!”


    於是石崇也離開了,今天夜裏他就會帶隊轉移,趁著夜色潛入敵後去。


    在石崇離開後,侍衛們已搭好了帳篷,可以讓朱景洪暫時歇息一番。


    一整天朱景洪都在趕路,即使他身體素質極好,如今多少也有些吃不消。


    他鑽進帳篷裏歇了,但他的命令卻在戈壁上四處飛馳,傳達到了前線各部去。


    在朱景洪離開總督行署後,楊隆山也返回了自己本部,此時天都已經快要亮了。


    而他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接到了從振威中衛傳來的話,朱景洪讓組織大軍向東北方向靠,並在今天中午帶著將領過去議事。


    “這般安排,看來此番大戰,已是不可避免!”楊隆山歎息道。


    本來他有機會來主持此番大戰,可因為其膽怯然後拒絕了。


    但楊隆山並不後悔,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清楚,西北這爛攤子他若是接手,有八成的可能會搞砸。


    “十三爺是聖上嫡子,聖眷之隆無人能出其右,由他來指揮倒也不錯,至少敗了板子也要輕一些!”


    沒錯,楊隆山看得很清楚,這場戰役就是朱景洪指揮,而不是什麽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傳令下去,大軍繼續往東北移動,盡可能向振威中衛靠攏!”


    要參與決戰,他們必須在今天趕到振威中衛附近,如此才能統一排兵布陣。


    時間緊迫,楊隆山又豈敢耽擱。


    而他的抉擇,和北線的周全輝如出一轍,後者接令後也讓軍隊繼續向南靠攏。


    …………


    初八上午,朱景洪從營帳裏醒來,他是被外麵的動靜吵醒的。


    修整一夜的士兵,正在吃早飯同時備戰,發出聲音也是在所難免。


    在起身後,朱景洪沒著急出去,而是提筆開始寫信。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自己應該給老頭兒寫封信,稍微解釋一下前線發生的事,最大限度避免誤會產生。


    他既然要抓均軍權,被皇帝誤解乃至猜忌,本身就是極正常的事。


    即使老頭兒不疑我,太子和老六也會忌憚我,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想到這些,朱景洪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既已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就隻有一往無前的走下去。


    把信封好,朱景洪將其交給了隨行侍衛,他們將會把信交給八百裏加急的信差。


    做完了這件事,朱景洪方才走出軍帳,此時周圍士兵們大多在吃飯。


    隻見他走向其中一處圈子,這些人發現是他靠近,立刻放下了手中吃食,忙向朱景洪這位十三爺行禮。


    “參見王爺!”


    示意眾人起身後,朱景洪問道:“吃的什麽?”


    在場兵卒約有三十人,領隊的乃是一名隊正,聽到問話他便站了出來。


    “回稟王爺,早上每人兩個麵餅,外加一條牛肉幹!”


    在此人答話時,朱景洪也在仔細觀察,現場就還有未分完的麵餅和肉幹。


    在當下這個時代,能讓士兵吃得這般豪華,其實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當然了,要做到這一點很費錢,也難怪皇帝隨時都覺得自己窮,實在是朝廷上下花錢的地方太多。


    朱景洪笑著問道:“我走得急,沒有帶吃喝,能否在你們這裏借一頓!”


    聽到這話,沒等那隊正說話,其隨行侍衛就要開口,提醒他其實帶了他的膳食。


    沒錯,即使是身處前線,朱景洪的“後勤”保障一樣優越。


    那隊正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他便覺得格外的惶恐不安。


    主要是這種事他從未遇到過,以至於此時不知該如何處置。


    “王爺……我們這……”


    看出了他的局促,朱景洪遂開口道:“莫非你還舍不得?”


    “小人豈敢!”隊正再度跪了下去。


    “起來起來!”一邊說著話,朱景洪自顧走入人群,而後拿起了一塊麵餅。


    “都坐都坐,不必這般拘謹!”朱景洪自顧坐到一塊兒石頭上。


    他盡可能顯得和藹,但他親王的身份,還是給眾人帶來了極大壓力。


    別說是這些普通士兵,便是石崇這等頂級武勳子弟,在朱景洪麵前也輕鬆不起來。


    “王爺叫你們坐,你們就別都站著了!”侍衛百戶高鴻出言道。


    眼見朱景洪都坐了,眾人雖仍覺惶恐難安,可還是陸續都坐回原位。


    一邊吃著餅,朱景洪一邊問道:“早上吃這些,中午又吃什麽?”


    這是朱景洪問出的第一個問題,讓現場眾人很摸不著頭腦,但為首的隊正還是老老實實回了話。


    接下來,朱景洪又問了他們想吃什麽,這個問題無疑更顯得奇怪。


    好在他的身份高得離譜,外加個人帶有些傳奇色彩,眾人才沒有把他當做“蠢蛋”,反倒覺得他有些莫測高深起來。


    在朱景洪的“家常”問題之下,一幫士兵逐漸放鬆了下來,便讓他了解到他們最真實的心態。


    寧煥祥的死雖對軍心影響極大,但京營的這些騎兵並非鬥誌全失,相反他們心裏的那份憋屈,反倒讓朱景洪覺得可以利用起來。


    在朱景洪與眾人相處愉快,順道觀看這些人顯露武藝時,高鴻在他身邊提醒道:“王爺,萬指揮使他們來了!”


    朱景洪目光掃了過去,果然見到除了範長春,楊隆山和周全輝這些人都到了。


    他在這裏閑聊,除了了解軍心士氣,其實也是為了等這幫人到來。


    所以現在,他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王成福,本王記住你的話了,隻要你能斬下三十首級,本王親自設酒與你慶功!”


    個人斬首三十級,這是非常逆天的戰績,偏這個王成福就誇下了海口。


    但剛才王成福展露的武藝,讓朱景洪相信此人有這本事,前提是他能在接下來的戰役中活下來。


    所以,朱景洪才有說最後一句,這其實是對王成福的一種祝願。


    “參見十三爺!”


    範長春等人靠近後,便向朱景洪行了禮。


    示意他們起身後,朱景洪指了指高處山坡,說道:咱們上去說話吧!”


    “是!”


    於是這一行十幾名將領,都跟著朱景洪一道往山坡上走去。


    那裏有更好的視野,而且可以隔絕外人偷聽,乃是極好的議事地點。


    看著朱景洪離去得的背影,王成福環顧左右問道:“你們說……我能否吃上襄王爺的宴席?”


    “大人,三十個首級,這可不容易啊……”


    “瞎說什麽,以咱們隊正的本事,三十個還不是抬抬手的事!”


    王成福好歹是名隊正,在他手下有說真話的老實人,自然也少不了拍馬屁滑頭。


    朱景洪在時這些人跟木頭一樣,他一走眾人就又恢複了“人性”。


    這邊眾人吃飯時說笑著,而朱景洪等人已到了高坡,這裏已經能俯瞰下方營地。


    “都坐吧!”


    現場,侍衛們已擺上了椅子“馬紮”,這種便攜的物件在當下並不稀奇。


    椅子的設置也很有趣,朱景洪毫無疑問是主位,其餘眾人則按官階左右排列。


    眾人落座之後,朱景洪便讓他們先說麾下人馬情況,如此他便正式行使起前線指揮權。


    聽得眾人回話後,朱景洪方說道:“諸位……這次準噶爾雖來勢洶洶,但其實不必怕他們!“


    “隻要收攏了軍隊,且不說能否打得過他們,至少我們就有了自保之力!”


    雖然朱景洪這話略顯悲觀,但在場眾將反而鬆了口氣,他們就怕這位爺年少輕狂,強行要跟準噶爾人正麵硬頂。


    見眾人不說話,朱景洪接著問道:“諸位,若我軍全部後撤,能否甩得掉準噶爾大軍?”


    打不贏就跑,這是很簡單的選擇,朱景洪可沒什麽麵子關係。


    朱景洪話音落下,就聽楊隆山開口道:“王爺,此事不太可行……聖上那邊,隻怕不會同意!”


    “聖上之意,是在今年內重創準噶爾,此前一年戰局焦灼毫無進展,現今稍有推進而若不進反退,聖上定會降罪……”


    這是將領們最大的壓力,而寧煥祥的壓力最大,所以他才謹慎過了頭,過分求穩才導致局麵焦灼難有進展。


    而今寧煥祥死了,楊隆山等將領要直麵皇帝怒火,所以他們會反對後撤。


    這其實是一種悲哀,將領本該隻管打仗,根據現有條件做出優酷


    “如今各部收攏,這一仗該怎麽打,諸位可有計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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