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洪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論行軍打仗,他不比這些人有經驗,群策群力是極有必要的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發表起自己的看法,期間也少不了爭得麵紅耳赤。


    朱景洪都大致聽著,同時在思索如何用好後麵的步兵。


    大概後天,這些人就能趕到總督行署,也就是他們現在防線以東二百多裏處。


    對騎兵朱景洪並不專業,但他對北四衛和京營步軍,如今著實已稱得上是專家。


    讓步軍形成防線,對騎兵予以阻擊乃至圍殲,在朱景洪看來是極為可行的事。


    所以從戰略上來說,讓騎兵做餌交替撤退,將準噶爾騎兵引入彀中,是完全可以執行的戰略。


    所謂不能後撤的原因,在朱景洪看來完全不是問題。


    隻要能有效殺傷敵軍,暫時失地是值得且必要的事,皇帝若因此降罪的話,他就隻能再說一句沒格局了。


    當朱景洪想到這些時,現場已吵得是不可開交,於是他冷哼了兩聲。


    “你們剛才的話,我大致算聽明白了,爭來爭去……說的隻有一件事,那便是為主誰為輔!”


    眾人本以為朱景洪是心不在焉,見他真是聽懂了現場情況,眾人便是越發感到安心。


    “我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我軍當後撤,如此才能保全大軍!”


    眼見眾人要開口,朱景洪便接著說道:“你們的顧慮我知道,這件事後果我會一力承擔,伱們隻管放心便是!”


    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朱景洪說過願意擔責,那就從沒有食言過。


    此刻聽到他說這話,眾人心中雖仍有疑慮,但不少人已經非常意動。


    從純軍事的角度來說,眼下避開準噶爾的鋒芒,本來就是很明智的選擇。


    “十三爺,這樣不太好吧!”楊隆山忍不住開口,其實他也讚成暫時後撤。


    “就這麽辦吧,我自會向聖上解釋,你們不必擔憂!”


    說完這話,朱景洪接著說道:“如今敵軍咬得很緊,全部後撤必為其襲擊,我的意思是把大軍分為兩部,交替掩護後撤……諸位以為如何?”


    其實計策這種東西,無論怎麽說都有其道理,問題的關鍵則在於執行階段。


    戰略設想再巧妙,執行上拉胯也毫無用處,所以關鍵還得看將領們。


    “分兵而行,乃是大忌啊……”楊隆山麵露遲疑。


    如今大軍合在一處,對上準噶爾還有一戰之力,分成兩部就有被各個擊破的風險。


    二百多裏的後撤之路,騎兵也可能全力衝刺,前後至少耗費兩到三天,這段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


    “全軍多舉旗幟,迷惑準噶爾人,讓他們不敢輕易進攻,我軍便可趁機多趕些路!”


    “若能安然後撤百裏,這仗興許就打不起來了……”


    “別我一個人說,你們也都說說……”朱景洪催促道。


    在他們計議之時,前線情況卻發生了轉變,準噶爾先鋒已脫離主力,快速挺近到距明軍十幾裏處。


    在騎兵的衝刺速度下,十幾裏的距離已經非常近,意味著對陣雙方都身處對方威脅中。


    斥候們發覺不對勁後,便將消息傳回了“中軍”。


    這裏也可看出,在這個通信不技術發達的時代,信息傳遞具有極大的滯後性。


    當消息傳到時,朱景洪已與眾人議定,兵分兩路究竟如何分。


    至於交替撤退如何撤,則還處於集中商討期間。


    整個過程,朱景洪很少發表意見,充分尊重了帶兵將領們的見解。


    “準噶爾人如此逼近,其意為何?”得知消息的朱景洪發問。


    “想來應是想纏住我們!”楊隆山沉聲說道。


    “他們難道知道我們要繼續撤?”周全輝反問道。


    這時範長春答道:“我看八成……這些人是想憑其銳氣,一鼓作氣擊垮我部!”


    範長春的猜測極為大膽,但不得不說很有合理性。


    事實上不止他是這般看法,他手下的同知僉事也是如此判定,此刻已下令全軍準備應戰。


    而接下來傳回的消息,顯示出準噶爾先鋒仍在靠近,雙方距離已縮短到十裏範圍。


    今天的天氣還可以,外加朱景洪等人所處地勢較高,所以他們已能看見準噶爾部。


    先前眾人還有分歧,但眼下他們已能確定,這幫準噶爾人就是要進攻了。


    根據最新的情報,這支先鋒軍隊兵力在六七千,麵對此間三千餘京營騎兵,可以說具有極為顯著的優勢。


    朱景洪雖已令各部靠攏,可畢竟下令的時間較短,外加各部需要反應時間,所以附近並無能支援京營的軍隊。


    即使相隔最近的青海行都司騎兵,此時相隔也還有三十多裏,關鍵在於他們對麵也有敵軍,行動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換句話說,如果對麵要進攻的話,京營騎兵隻能獨自硬抗對麵騎兵。


    如此近的距離,而且人家打定了主意進攻,後撤隻能會被人攆得潰逃。


    “就依剛才所議,爾等速速返回本部,盡快督促各部加快靠攏!”朱景洪起身說道。


    “是!”


    眾人也知情況緊急,於是紛紛告辭離開,而範長春剛才就下山組織列陣去了。


    三千人軍隊列陣,整個隊伍寬度大約一裏多,士兵們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不管此前心態如何,到了戰前每個人神色凝重,隻因誰也不知戰後能否活下來。


    當朱景洪領著侍衛趕到前線,範長春等人頓時大驚失色,生怕朱景洪是要親自參戰。


    這位如果有個什麽好歹,他範長春隻怕全家都得完蛋。


    “十三爺,您如何能到這等險,刀劍無眼,若是傷了……”


    “萬指揮使,我知道分寸,隻是來看看而已!”


    此時朱景洪已換上全套甲胄,馬鞍兩側弓弩刀槍皆備,完全一副要上戰場的樣子,範長春又豈會被他這番話哄騙。


    “十三爺,若您有個好歹,臣等萬死難辭其咎,若您執意要到前線,臣等便隻能不戰而退,護送您往安全之地去了!”範長春神色嚴肅說道。


    朱景洪亦沉聲說道:“我隻是來說幾句話,說完我就會走,你不必憂慮!”


    與幾位同僚對視了一眼,範長春最終應道:“還請十三爺訓示!”


    朱景洪答道:“此戰對麵雖人數眾多,但甲胄武器皆不如我軍,諸位隻要齊心協力,必能克敵製勝!”


    他其實是想到戰場上浪一回,畢竟他穿的雙層重甲在身,根本無懼箭矢和敵軍的騎槍。


    穿越過來這麽久,他還從未達到過身體極限,此時多少有些按捺不住。


    眼下被範長春出言所阻,朱景洪也就隻能偃旗息鼓,臨時編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對麵乃是敵軍先鋒,把他們一舉擊潰,打掉他們的銳氣,我給你們記首功!”


    朱景洪想殺掉敵軍銳氣,剛好對麵的領兵將領也這樣想。


    振威中衛,乃是前線明軍最精銳的明軍騎兵,準噶爾人也想一舉將其吃掉。


    如此一來,明軍這邊士氣會更低,收拾起來也就更容易了。


    “萬戶大人,明軍已經列陣,我們何時出擊?”


    被稱做萬戶的這位,便是準噶爾先鋒大將達爾紮,此人乃是準噶爾少主第零心腹。


    “開始列陣,相隔五裏時停下,而後歇息一刻,隨即出擊!”


    他們畢竟是趕路而來,雖說一人帶了三匹馬,可終究損失了些馬力,休息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事。


    當準噶爾進入五裏範圍,開始短暫修整時,範長春敏銳把握住了戰機,便令大軍向前開進。


    他知道準噶爾停下的目的,所以他不會給對方時間休息,而是選擇主動出擊。


    如此也讓朱景洪看到了,這位萬指揮使確有些魄力,才敢在兵力不足時主動出擊。


    從最開始緩緩向前,隨著距離拉近騎兵開始提速,直到最後進入衝鋒狀態。


    準噶爾一方,也隨時關注著明軍的情況。


    範長春的主動出擊,多少讓達爾紮感到意外,讓其不得不下令全軍準備出擊。


    一樣的套路,達爾紮一方也是緩緩提速,準備要與京營一方一較高下。


    “傳話給部族勇士們,殺一個明軍賞兩個奴隸,殺兩個加賜黃金,殺五個官升一級……”


    這些獎勵條件,此前就已傳達下去了,但這並不妨礙其被用來鼓舞士氣。


    而在另一頭,範長春也在跟手下鼓舞士氣,但說的不是賞銀而是榮耀。


    這並非是說沒有賞錢賞官,而是這些東西已深入人心,根本沒必要再拿出來說。


    京營的士兵,那怕戰死家人也有依靠,所以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打起仗來自是一往無前。


    山坡之上,看著前方靠近的兩支隊伍,朱景洪神色間露出憂色。


    雖然他對振威中衛有信心,但終究己方兵力不占優勢,能不能贏誰都不敢打包票。


    “王爺,已經交戰了,咱們該撤了!”侍衛百戶張仲祥提醒道。


    第一個回合交戰後,準噶爾人將在他們這一麵,靠太近很容易被發現,此時自然是撤走回避為妙。


    其中道理朱景洪自是明白,所在雙方交戰拚殺之時,他便打馬往戰場一側躲開。


    事實上,他這隨行侍衛有二百多人,個個都是旗手衛的好手,而且裝備比之京營還要好,想要把他們拿下絕對不容易。


    所以要說危險,其實也沒那麽危險。


    他們撤走之時,第一回合交鋒也已結束,現場準噶爾人丟下的屍體更多,京營這邊損失反倒不大。


    這一結果,讓京營上下士氣大振,也讓他們信心變得更足。


    “弟兄們,殺……”指揮使範長春帶頭衝鋒。


    另一頭,達爾紮臉色極為難看,揮舞著馬刀奮力向前衝去。


    “殺光他們……”達爾紮怒吼道。


    雖然多死近兩百人,但對準噶爾一方實力影響不大,所以達爾紮仍飽含信心。


    事實上他所率領的軍隊,也屬於準噶爾的精兵,戰鬥意誌本身非常之強。


    雙方人馬繼續衝殺,很快又是兩個回合過去,戰況已處於焦灼狀態。


    京營人馬雖是英勇,但來回衝殺對人力馬力是極大消耗,此時無可避免的疲憊下來。


    準噶爾這邊人多,相反體力上消耗不大,死的人多也沒有崩潰,這也證明了他們足夠精銳。


    在此之前,京營對上其他準噶爾軍隊,雖也有苦戰之時,多數情況都是沒兩個回合,就能把敵軍給衝散衝垮。


    所以現在,這幫準噶爾人在巨大死傷下還不崩潰,可就讓範長春有些擔憂起來。


    “咱們折損了多少人?”範長春冷聲音問道。


    “四百餘人……”


    “敵軍多少?”


    “約在……一千二至一千五百人……”


    要知道,達爾紮指揮的軍隊也是精銳,振威中衛打出現在這戰損比,已經是非常難得的戰績。


    範長春此刻很難受,在他對麵的達爾紮也不好受。


    軍隊折損兩層,實際已在崩潰邊緣,全靠督戰隊強勢彈壓,如今才保持軍陣沒有潰散。


    “告訴勇士們,隻需這最後一擊,我們就能將他們徹底擊敗,勝利隻會屬於我們!”達爾紮大吼道,他的話也是說給自己聽。


    “殺……”


    隨著達爾紮揮動馬刀,準噶爾的騎兵再度出擊,而對麵的京營騎兵也隨之開啟衝殺。


    此事雙方都屬強弩之末,比的就是看誰最後撐不住崩潰,所以這次的交鋒比之方才更為慘烈。


    如今的戰爭狀態,朱景洪也看在眼中,他和隨行侍衛們一樣焦急。


    “諸位,他們需要支援,否則……”


    沒等朱景洪把話說完,侍衛百戶高鴻說道:“王爺,您不能以身犯險!”


    張仲祥亦跟著說道:“王爺,您若有個差池,臣等萬死難贖!”


    誰知朱景洪抽出了弓箭,並將鐵胄護甲放下,而後說道:“前線是我指揮,若是京營敗了,以至於全線潰敗,我又有何麵目去見聖上?”


    “我獨自去,你們不必追隨……”


    言罷,朱景洪是一句沒多說,直接打馬往前衝了去。


    如果有一支生力軍加入,他有九成把握準噶爾軍會潰,所以他才做出了這一決定。


    在他衝出去之後,侍衛們也隻得跟上去,而且要保證比朱景洪衝得快,他們得豁出一切保證這位爺的安全。


    兩百人雖不多,但帶起的煙塵卻很大,讓人摸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


    而最前方的明軍旗幟,準噶爾人卻看得真切。


    朱景洪的眼睛也在搜尋旗幟,很快他鎖定了達爾紮的大旗,並帶著衛所直奔其所在方位。


    衝刺之間,朱景洪連續射出十幾箭,每一箭都能帶走一兩條性命。


    在衝入敵陣時,他從弓箭換到了騎槍,而後便肆意的揮舞起來。


    這一刻,他開足了馬力,把自身武力值給拉滿,每一次揮動騎槍都會掃倒一片。


    全身被重甲覆蓋,雖然也會被敵人打擊到,但對朱景洪完全沒有傷害,這讓他心裏更是安定了不少。


    “爽啊……”


    朱景洪橫衝直撞,成為了他這支隊伍的矛尖,領著侍衛把敵軍撕開了一道口。


    “誰來增援?”拚殺之際,範長春問向了衛兵。


    “是襄王殿下,已快殺到敵軍大旗下了!”


    聽到這話,範長春可被嚇得不輕,但眼下朱景洪既然摻和進來,便讓他隻能接受現實。


    “弟兄們,十三爺親自衝陣來援,我軍必勝!”


    生力軍的加入,讓苦苦支撐的明軍士兵大受鼓舞,隨後爆發了出了更強的戰力。


    而朱景洪所在方向,隨著他一路砍瓜切菜般橫衝直撞,其附近準噶爾敵軍已在潰散。


    而朱景洪的目標,始終是前方那杆大旗,他要把此番敵軍領軍大將拿下,取得此番大戰的首功勞。


    “殺……”揮舞著騎槍,朱景洪衝殺越發的英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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