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康斯坦丁·瓦爾多性格不佳,”莫爾斯確保自己的話能被走在前方的禁軍統領聽見,“但泰拉皇宮的變化確實十足地超出想象,為了不在殿堂與殿堂的高牆之間陷入永恒的迷路和異常的徘徊,我們的確需要一個領路的人——”


    “是的,佩圖拉博,我知道你現在的機械腦子裏有皇宮地圖,但我隻是想合理地把開頭那句話說給瓦爾多聽。”


    佩圖拉博閉上嘴。


    他胸口發亮的綠光微微閃爍,主動變得暗淡,就好像即使是無意識的無機質之物,也會在帝皇遍布於皇宮金宇樓閣的輝煌光明中退避三舍。


    “你是對的,莫爾斯,他甚至不曾與我介紹過他自己。”


    康拉德·科茲極少以這般直白的形式,直截了當地表明他對某件事的看法,或者說,讚許。


    而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禁軍統領做出些許不同的反饋,而非表現得如同一台精密的金色器械。


    實際上,假如將機械佩圖拉博和康斯坦丁·瓦爾多放在一處,或許前者還要尤其與人類相近一些。


    瓦爾多手捧金盔,對後方傳來的念叨充耳不聞。他要麽是認為加入閑談毫無必要,要麽是單純對這次差事心中小有意見。


    或者他當真是一台帝皇親手打造的完美機器?


    不,基因原體的誕生已經說明,至少在創造純粹的工具這一方麵,帝皇並不那麽成功。


    “我想他不曾改變,康拉德。”莫爾斯評價道,將語氣中暗含的耍弄轉化為客觀的冷淡。


    “從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開始——那是何時?三十年前,我們在阿斯塔特塔之外,遙望白色大理石的高塔,並肩討論帝皇是如何締造了萬夫之團,用以保護他脆弱不堪又過於龐大的夢想。”


    他對著禁軍之首說:“所以你還是那個康斯坦丁·瓦爾多。不論是外貌,還是性格。”


    “何意?”瓦爾多終於開口。“緣何提及此事?”


    “一些感歎而已,帝皇的堅盾。”莫爾斯回答,抬起右手,用手指與手指間的空隙,去衡量皇宮中兩座金色尖塔的間隔距離。


    “皇宮也是一樣。更加豐富、更加輝煌,尖塔與尖塔之間的平均間距縮小,舊有廊柱被替換成繪滿更多浮雕的皇室立柱……但它並沒有真正改變,隻需看一眼大殿的金頂,就知道這仍是全人類的太陽的起居之所。”


    “其實那是多恩修……”


    “別急,我正要問你怎麽把修繕皇宮的差事拱手讓人。”莫爾斯說,“而你,宰相,你的形貌同樣紋絲未變,待我好奇那麽一分半秒,你是衣櫃中一共有三百六十件灰袍,還是靈能幫助你保持了六千年的服裝清潔?”


    “好問題,工匠。”馬卡多拄著那根長杖走來,向康斯坦丁微微點頭,禁軍統領回以頷首,此次引路之職責已盡,卻沒有即刻離去,而是仍然側立在旁,守候左右。


    看來方才的無效廢話,還是某種程度上在康斯坦丁·瓦爾多心中激起了些許漣漪與波瀾。


    “我亦有問題一則,莫爾斯。”馬卡多悠然地說,“伱我皆知你的服飾為超物質現實的螢火聚合而成,那麽這是否說明,你數萬年來都不曾浣洗衣衫?”


    “這番辯論開始變得毫無意義。”


    馬卡多的笑意潛藏在他皮膚的皺褶之間,“你不能這樣枉顧你自己點起的口頭硝煙。”他隨口評論,轉向康拉德,眼帶探究:“他的第八個孩子,他與我提過你,一名獨特的遠見者。”


    康斯坦丁·瓦爾多在馬卡多提及關於子嗣的詞匯後轉頭離去,想必是終於決定繼續投身於忙碌的禁軍工作之中——不管他到底在忙什麽。


    科茲似是想了一會兒,黑眼之中略有閃動。


    “馬卡多,我與他在伊布森蠻荒世界相遇,”他低而柔地說,哥特語在他口中變得嘶啞卻悅耳,像一層黑紗薄霧,起伏朦朧,“他……顯得公正。”


    “是他的作風。”馬卡多說,緊接著歎了一口氣。


    “我還未曾說出我的名字,康拉德。”馬卡多繼續說,“也許這段話在你眼中顯得傲慢而無用,但還請謹慎使用預言,勿要迷信於它,古往今來,誤於遠視,耽於先見者,絕非一手便可盤點清算之數。”


    隨後,馬卡多就不明所以地看著科茲突然陷入無從抑製的大笑之中,他的舉動甚至讓剛剛遠離的康斯坦丁·瓦爾多,又從側門的陰影中探出一穗紅纓。


    “這是……”馬卡多困惑地以眼神向機械佩圖拉博求援。


    很顯然,在這失去的二十年間,佩圖拉博已在帝皇身邊證明了他的可靠性,並且通過對比,在通常的普通事項上,這份可靠絕對比莫爾斯的那張嘴要更值得信賴。


    “不,無妨,宰相。”科茲倏然收住狂笑,麵容瞬息轉冷,“預言,預言……”


    他從鼻腔中哼出一聲輕微的氣音,語調中點滴嘲弄滲漏而出。“不要擔憂它,宰相。除了跟隨方舟慌不擇路四散逃亡的那一批靈族,還有誰在意它呢?”


    馬卡多點頭,手掌在權杖表麵握了一握:“他在大廳內等待你,康拉德。”


    “對於你們,”馬卡多看向機械佩圖拉博與莫爾斯的方位,“我想他來了。”


    莫爾斯回身,看見那名巨人。


    在更為超然的感官範圍之內,他其實知道,在康拉德·科茲的笑聲中,身後沉重而有力的腳步聲就已經靠近了他們,並停在後方不遠處。


    但他此刻才轉身。


    巨人的身量似乎又有增加,又或者這是他身披厚實裝甲的緣故。那身莫爾斯從未見過的厚重甲胄在陽光下顯得耀眼,層層鐵甲的邊緣被皇宮之內的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輝。


    數根型號絕對已經經曆數輪升級的漆黑線纜數量增多,單根則更為細長,無形地與黑發相互交融,與鎧甲的數據係統直接連接,又好似徑直垂落在盔甲護頸之內。


    而他的臉孔,則說明即使是基因原體,也不會曆經歲月而毫無更改。那張輪廓明顯的臉龐上增添了一些極其細小的戰鬥印記,劃在左頰,穿過右眉,勾在下頜。


    每一道凡人肉眼之中細碎而不可能察覺,隻有同為原體或善用靈能感知者才能發覺的傷痕,都象征著一場艱苦的戰役,不論是火力交鋒,還是在其他如研發兵器等場合的另一種戰場上。


    佩圖拉博低下頭,隔著一段距離,迎接了莫爾斯的目光。


    然後他蹲下。


    “好久不見。”他說。


    “哦……你好。”莫爾斯說,又莫名其妙地補上一句:“你穿著這身盔甲還能蹲下嗎?”


    他很快住嘴,雙眉擰了一擰,“不,就當我沒說剛才那句話,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稍稍改換蹲姿,讓他在這身重甲之中的下蹲變得更加順利,也更加靠近莫爾斯所在的高度。


    “我聽見了。”巨人說,“但我也可以當成沒有聽見,莫爾斯。”


    他似乎被自己口中最後念出的那個名字小小地噎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那雙眼睛仍然是莫爾斯所熟悉的冰川淺藍,令人回憶起奧林匹亞的那座雪山。


    “那就好。”莫爾斯繃住他的表情,“你倒是變化不小,佩圖拉博。”


    “別人的評論都是沒有變化,為何到我身上就不同了?”佩圖拉博問。


    “感覺,一種感覺。”莫爾斯回答,“我是無法用語言描述,這……總而言之就是不太一樣,我是說……算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歎出,用力拍了一下佩圖拉博覆甲的手臂。


    “好久不見。我們倒也不用在帝皇他大門口聊這些,對吧?”


    佩圖拉博露出一絲微笑,不誇張,也不克製,就是那樣一抹平淡而真誠的笑容,停留在那兒,就在他那張少見笑意的臉上。


    “好。”佩圖拉博重新站直,打量了一眼另一個自己,他們相互點頭,盡管這對於同一個人而言並不比照鏡子更有意義。


    又或者,這是對某種肯定與滿意的雙重增強表現。


    “康拉德·科茲。”佩圖拉博說——著重甲的那個,以鋼鐵覆蓋的血肉之軀,向科茲伸出一隻手。“我希望你能接受並非機械的我。”


    “俏皮話。”科茲低聲說道,複而放大聲音,“你們是一個人,盡管你們差了二十年,這就是你想向我和莫爾斯證明的?不,這難道需要證明嗎?”


    他短暫地握了一下佩圖拉博的手掌,對旁邊躲在權杖背後笑著的馬卡多相當隨便地擺了擺手,“帶我去見他,宰相。悠久之王那真實的萬丈光輝,還不至於讓一隻生於黑暗的陰影蝙蝠閃得雙目失明。”


    他刺耳地笑了兩聲,“但繼續留在這兒,就不一定了。”


    “他什麽意思?”莫爾斯對著閉合的廳堂門扉說,“他又在諷刺誰?”


    “我不知道。”兩個佩圖拉博完全同步地用略帶差別的聲音說,機械之聲對人聲的仿造毫無瑕疵,反而是完整的佩圖拉博聲音裏稍稍有些低沉的噪音。


    “不,你們……挑一個軀殼說話就好。”莫爾斯刻意露出一個不適應的表情。


    “誰的?”兩個佩圖拉博說。


    “哦,你自己協調去吧!”莫爾斯搖頭,“我為什麽要管這個?”


    他舉起右手,手腕上懸掛的金色符文細索顫動著從空氣中顯形,每一個符文都如有靈性,富有節律地閃動著。


    “我不想再牽著這東西了,泰拉皇宮的靈能環境讓它很有些蘇醒的跡象。你父親要把它放在哪個金庫格子裏?”


    “空心山脈的邊緣。”機械佩圖拉博說,“與那條通路的人工入口相對較遠。那裏的空間環境極其不穩定,其中可能出現任何意外。”


    “任何意外?”


    莫爾斯搖頭,熟練地飄起,跟上佩圖拉博們的步伐,也終止了兩人刻意放慢腳步的等待。


    “說真的,我今日才反應過來,真虧帝皇敢於將那個重要入口直接設置在王座世界。他就不能在月球慢慢研究,出事大不了把月亮炸了再做一個。”


    他甩了甩手,將咒言鎖鏈重新甩回不可見的以太界域之內,捆住圖丘查引擎,令這件危險與重要性並存的事物,以物質世界不可理解的形式前進。


    “事已至此。”機械佩圖拉博說,“研究已經開始,投入的資源不可收回。或許將通路設立於此,也有便於調控與管理之意。”


    “好吧,換一個人說話吧,你們倆……你,佩圖拉博。”莫爾斯說,“就不能讓我多聽兩句我比較陌生的那個聲音?”


    “好。”穿甲的佩圖拉博點頭,“對了,那對半成品……”


    “幫你保存著呢。你什麽時候把它弄完然後送給科茲?有名字嗎?”


    “經帝皇賜福的材料,雖在品質上更升一階,材料性質卻的確又有變化。再借用伏爾甘的鍛爐,我隻能造出一雙浪費材料的次品,我需將其帶入我的鍛爐之內,重新測定特性,並使用我本人的工具進行打造。”


    佩圖拉博回答道,每一個字都說得如此自然,就像他不願意浪費哪怕一分鍾,在令人惱火的重逢時特有的尷尬與糾結之中。


    “而名字,某種意義上,我開始相信康拉德·科茲是一名取名的大師。所以,就交給他自己吧。”


    “夜鬼,血侯,贖罪債,洗罪……”莫爾斯朗朗念道,“如此多的生造詞,可能隻有十來歲的小孩才會如此起名。”


    “如果他早早看過許多預言,那麽他的大腦之中創造出這些單詞時,確實是十餘歲。”佩圖拉博說。


    “你出了什麽問題?不要像羅格·多恩一樣糾正我。”


    “這可不是像羅格·多恩,這是你在別人話語中暴露的問題裏挑挑揀揀的方式。”


    莫爾斯不可思議地瞪著佩圖拉博:“帝皇的黃金大椅子在上啊,我發誓你絕對變了,你和綠皮獸人混在一起太久了?吃他們的史穀戈了?”


    佩圖拉博聳了聳肩。隻有在活動頭頸附近時,才能明顯看出他頭上的管線並非黑發,“如果你真的好奇,放好引擎後,我們可以聊一聊。”


    “當然要聊,難道你還想一句話不說?”莫爾斯冷聲說,盡量確保他的聲音和平常大差不差,“你可以走快些,我可不想一直在這裏飄。”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錘40k:碎裂鋼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107鋼魂碎檔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107鋼魂碎檔了並收藏戰錘40k:碎裂鋼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