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麽,阿紮克?”哈索爾·瑪特站在首席黑鴉身旁,仿佛正透過阿裏曼的眼睛,看見這位目光長遠的靈能大師所見的遙遠世界。“過去還是未來?”


    阿裏曼從眺望中被打斷,他轉過頭,麵色被疲憊染得發暗。


    “過去是未入正題的序言,未來是塵埃落定的後記,”他喃喃,從腰間取下《尼凱亞聖典》的第一本拓印,他所念的是馬格努斯簽在扉頁的題詞。“至於現在,我依然看不見返回普洛斯佩羅的道路,哈索爾。就連星炬的光芒都暗淡不清。”


    “你也無從得見道路,”哈索爾回答。


    “我在嚐試。我們必須與我們的另一半軍隊會和,或找出更多的答案。我想,就是這個時刻了。”阿裏曼低聲說,做了一個手勢,眼前的透明玻璃中湧起光滑的深紅暗影,浩瀚洋的陰影在玻璃上勾勒出類似磁流的有形表現。


    “為了黑鴉最初的遠見。破滅的遠見。”哈索爾說,他的聲音裏有一種低沉的東西,微弱得像暴雨前地麵草葉的悶聲低泣,觸動了阿裏曼的心。


    一瞬間,那種如耀眼白光般穿透心靈的灼熱疼痛又回來了,一半是他童年時的泰拉新雪帶來的印象——空氣中沉降的工業廢渣,一半是普洛斯佩羅粼粼波光的海。這兩種光芒給他留下了很深的記憶,它們在黑暗降臨的恐怖瞬間裏短暫消失,又迅速歸來,支撐起他抬著下巴的頭顱。


    “是的,這兒必定有一條道路,讓我們回到普洛斯佩羅,或以泰拉為中轉……”


    哈索爾·瑪特看了他一會兒,直到玻璃之外的宇宙徹再次徹底暗淡下去。澄澈的黑暗,緩慢的黑暗,無從前進的黑暗。


    “祝我們好運(luck),阿紮克。”亮羽的聖堂講師說。


    “祝我們被保佑(blessed),”阿裏曼修改了瑪特話語裏的一個詞,他吐出這個詞時,心中所想的絕非祈禱。


    瑪特離開後,阿裏曼翻開聖典的抄本,手指按壓在馬格努斯曾經親筆落下簽名的位置,一簇位於靈魂的火從他指尖超物質地點燃,細碎的燃燒聲在世界背麵響起。


    簽名從抄本中浮起,如墨水的藤蔓生長延伸,一直向虛空中尋徑蜿蜒,直至末尾燒出一線赤紅的火。阿裏曼緊盯著這簇火的流向,在展現出方向的第一個刹那將它掐滅。


    父親離去前,拒絕了他的陪同,並告訴他自己將前往泰拉。他生前留下的最為明顯的靈能痕跡,無疑也向著泰拉而去。


    他稍稍越過了馬格努斯給他們劃定的線,擴大了靈能的輸出和運用範圍。如此,他終於看見了唯一一個可以追蹤的定點,一扇可以推開的門。


    阿裏曼深深地吸氣,在指尖勾勒出一道圖紋,他的聲音瞬間傳遍整艘榮光女王級艦船。


    “原體侍從阿蒙正守候在普洛斯佩羅,而我們卻找不到與他會和的道路。但我們不能繼續長久地在黑暗中徘徊。”


    “我們千人先往泰拉去,千塵之陽們。我看見了隱藏的道路,這途中可能風雨彌漫,荊棘叢生,但我們有了一個方向。在那兒,我們將尋求與父親有關的一切,並請求這風暴的季節裏帝皇的保佑,請求一道返回普洛斯佩羅的燈塔之光。”


    阿裏曼頓了頓,他感受到一聲回響般的警告,卻沒有任何來源。這是他理智中的懼怕,還是超越理性的感傷?


    “我將親自為萬丈光芒號導航,”他說。“縱然真理傷人,前路渺茫。”


    他話語的回聲在艦船裏漸漸地淡去,不久後,他就要去導航大廳中握住旗艦的船舵。然而,他仍站在這兒,在這最後的時間裏凝望窗外的暗影,似乎抱著某種希望,希冀於黑暗中有人在他麵前出現。


    “那就沒有辦法了,”他輕聲對自己說,“隻有這一條可選的路了。”


    ——


    “帝皇為我們指引前路,”阿西曼德說,心不在焉地凝視著眼前的水池,人工投影的月相在水中微微蕩漾,時而亮起到近乎燃燒的亮度,時而又暗如流明燈外的光暈。月相亦在有規律地更迭,如同伴隨著他們盤繞的思緒一同前進。


    導航員在不久前向他們送來消息,稱帝皇的光輝在數個月的狂暴黑暗阻隔後,又重新縈繞在了他們周圍,從混亂不明的亞空間中看去,星炬的光仍然暗淡難辨,但新的、單獨的暗光正撫觸他們的心靈,用躁動與受傷的碎片,指出一條明確的道路。


    他們的答案無法消解影月蒼狼們內心的沉重,何況考慮到他們將要執行的任務……


    “原體馬格努斯到底做了什麽?”洛肯無法不問。


    他剛剛經過了影月議會邀請他加入的儀式,此刻正與其他四名戰士圍繞在映月的池邊。在這兒他感受到一種相互連係的緊密纏繞,就如他們五人被同一根線繩所串聯纏繞,為麵對未來做好了他們需要的準備——或者他們能做到的準備。


    “哦,我不知道,”托加頓說,他口中噴出的氣息在溫度較低的湖麵上映出一層白霧,“我不知道,加維爾。我寧願相信……其中有什麽誤會。”


    他坦然地說出了後半句話,其他人不以為奇。他們相互望著,而後沿湖坐下,洛肯捕捉到他們眼中相互交換的隱隱閃光,也跟著坐在了賽揚努斯身邊。


    “我們都有自己的看法,”賽揚努斯說,側過臉看著他,“父親挑選我們時,看重了我們不同的特質。”


    洛肯意識到這是一次對他的意見征詢。


    “你可以有話直說,”阿巴頓向前伸出頭,看著洛肯,“你不會比托加頓更吵的。”


    “我——”他整理著自己的思路,“我想我們需要履行帝皇的決斷,作為帝皇麾下的戰士。正如第一軍團和第六軍團為帝皇所做的一樣。”


    “繼續。”賽揚努斯向他點頭。


    “但是,我們也許可以給予一些不違規的寬限,”他繼續說,在心中對著自己點頭,“我們想辦法要與第十五軍團談一談,然後,倘若這其中確有回轉的餘地,倘若第十五軍團願意悔過他們的錯誤,倘若他們沒有作亂的跡象——我們也要把這一切回稟泰拉。”


    蒼狼們麵麵相覷,沉默在湖邊擴散並加深。


    “這意味著我們將在帝皇命令的邊緣把控距離,”阿西曼德輕聲說,“稍有不慎,我們也有卷入可能的叛逆的風險。出於同情,出於舊日的友誼,我們不相信千塵之陽的背叛。然而,我們的同情又有什麽根據呢……”


    “你認為我們失去了原體,因此必須更加謹慎;一步踏錯,不會再有人為我們換來挽回過錯的餘地。”洛肯說,環顧周圍,眼神逐漸堅定,“但我們不能因為失去父親,就改變我們原有的品質。”


    “依我看來,星語搞錯了的可能性,都比帝皇讓我們去把普洛斯佩羅殺光來得大。我支持洛肯的觀點,萬一我們相信了一個謊言呢?是的,我們得再問問帝皇——星語者呢?”


    “星語者隻能接收帝皇的來信,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主動突破亞空間風暴的阻隔,我告訴過你。”賽揚努斯說。


    “讓普洛斯佩羅人自己來?”阿巴頓說。


    “哦,我們應該快到了。而那些朋友或者叛徒確實是靈能專家,我覺得——”塔裏克·托加頓聳了聳肩,親切地回應道,然而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什麽?”


    賽揚努斯直起身子,目視前方。他的音陣紐扣在他領口嗡嗡作響。


    “我們見到了他們的旗艦,”他說。“千塵之陽的旗艦,萬丈光芒號。”


    有那麽一瞬間,洛肯的頭皮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消息炸得微微刺痛。這消息來得十分突兀,他們還沒有做好決策的商議。


    何況他們正處於亞空間中,一個瞬間裏環境可能發生一千個異變的靈魂海,正是千塵之陽擅長作戰的場地。莫非第十五軍團正是為他們而來?他們果真心懷不軌,對泰拉有所意圖?


    賽揚努斯如雕塑般靜止了數秒,他是如今做決斷的那一個人,而一點微小的錯漏就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戰帥佩圖拉博又身在何處呢……這正是當由一名淩駕眾軍之上的統領揮出手掌的時刻,然而亞空間湧動的黑暗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新月賽揚努斯呼出一口氣,垂下眼睛,在他的注視下,四人站起,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


    那些銀色的軌跡,編織出了什麽閃爍光芒的文字?如同繡在黑暗中的織錦,隱隱燃燒出預示般的字樣?


    阿裏曼看著舷窗外在亞空間中如熔蠟般流淌的、以火光組合所得的圖樣,感受到一陣茫然的困惑。那是哪一支軍隊?


    他升入冥思與現實的夾縫,把控著感知的尺度。這是一個簡單的小小儀式,他謹慎地接觸著力場之外的波濤,在避免變成一團於亞空間中永恒尖叫的血肉的前提下,將一枚枚時間和情感的碎片複原歸位,重新找出對麵的心靈之音中意圖表達的字節。


    “為……”他定位到第一個圖樣,那是最初的閃光,但那支正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軍隊身份仍然隱藏在迷霧中。


    他們不歡迎千塵之陽的靠近,阿裏曼通過情緒的感知確認了這一點——但是,一支什麽樣的軍隊能大膽到在黑暗中航行於風暴?誰在如此時節,能看得比他們更清晰?更遙遠?這並非第十五軍團的自傲。


    “什……”第二個字節,在成型的一刹那熔化在黑暗的風暴中,而後是第三個,“麽……”


    碎片如被擊穿的玻璃器皿一般破碎,變作千百片散落的鋒銳雲片,切割著世界背麵的渦流,也化作這次偶遇中,那支軍隊留下的最後一道尾流……


    他用幹燥的舌頭抵住牙齒,脫離半冥思的範圍,汗珠貼著他的皮膚流淌。


    +你也看到了。+天梟巴萊克的心靈感應傳來,隨之而來的情緒中伴著深深的困惑,+為什麽。那是誰?何謂‘為什麽’?+


    阿裏曼望著破碎的火光殘片向四周繼續飛出,使用過後的彈藥外殼墜出蓋勒力場。他辨認出帝國所用的彈藥的金屬碎片,在亞空間中如此行事是極為大膽的嚐試,一切意外都可能突然降臨……為什麽?


    他的表情愈發凝重,直到一團金屬殘骸順著一道新生的危險洋流,陡然轉向,朝著萬丈光芒號的方向猛然衝來。


    ——


    “我們將提茲卡的防禦塔權限重新共享給你們,鋼鐵勇士們,”阿蒙說,單手搭在塔樓外側二層的欄杆上,空白的麵具凝望著他。“與伱們協助第十五軍團修建防禦工事時相較,我們增添了新的靈能措施,以及必須的維護和迭代。”


    幽藍的靈能火花在提茲卡之外劈啪作響,匯聚成隱約可見的防護網絡,而一座座用於從物質角度展開防護的立柱上也探出了隱藏的炮口。光和閃電如無形的霧氣,盤繞在城邦外圍,唯有角度恰好時才能瞥見那刹那的閃光。


    提茲卡的光輝之中潛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如同一身華貴而厚重的裝甲,用以抵禦命運隨時可能送上的致命一刀。


    “我們會接受,”弗裏克斯大聲說,“但我們此行攜帶的設備並未更新至最新水平,不能確保現在就與你們的係統達成通訊。給我們一段時間。”


    “我為此表達感謝,”阿蒙回答,他的視線強烈,隔著麵具也能夠被感知。


    “但是——為什麽?”弗裏克斯問。


    “你們有三萬人。”


    “我們隻是過客,不需要在此防守,或許我們一周之內就離開了。”


    “防患於未然,戰爭鐵匠。”阿蒙說,“危險隨時可能降臨,而最優秀的聖堂講師們都不在此地——我不得不認為,黑暗風暴結束之前,他們無法歸來。”


    “那麽我們要麵對什麽危險?你們預見了什麽?亞空間的突襲嗎?”弗裏克斯問,他對黑鴉學派的印象集中於冥想和預知兩大方麵。


    “我相信那將是來自亞空間的突襲,”盡管如此,阿蒙的沉默時間稍稍顯得長了,“否則,除去黑暗的爪牙,還有誰擁有力量摧毀普洛斯佩羅?另一個軍團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錘40k:碎裂鋼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107鋼魂碎檔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107鋼魂碎檔了並收藏戰錘40k:碎裂鋼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