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貝克蘭德附近的各大酒莊自種的釀酒葡萄都進入了收獲季節,城內雖然人心惶惶,物價飛漲,沿著塔索克河來到郊區,那些葡萄園卻呈現一番繁忙而平和的景象。


    目光從窗外那些辛勤勞作,為自己繼續掙取金鎊的工人們身上收回,安吉爾感慨地歎了口氣,看向桌上印有王室徽記的精美信紙。


    那是一封由喬治娜·奧古斯都女公爵府邸送到鳶尾花酒莊的信,當然,並非寄給安吉爾的,而是給“金色女王”安吉莉卡·薩奇的信,由對方的管家發出,表達了喬治娜因為軍務繁忙,暫時不在府邸的歉意。


    這位之前急著與她聯絡,現在卻又悄然離開貝克蘭德不知去向的女公爵到底是去幹什麽,安吉爾內心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從貝爾納黛那裏,安吉爾知道了魯恩目前已經服役的三艘鐵甲艦有一艘不知去向,隻剩兩艘在沿岸對抗弗薩克的艦隊,這導致原本占盡優勢的魯恩海軍與風暴教會聯軍隻能勉強維持戰線。


    現在加上一位早已退役的“仲裁人”半神失蹤,安吉爾幾乎可以確認,喬治娜是跟隨,或者說帶領這艘鐵甲艦,去尋找海上傳說之“幽靈帝國”了。


    這種行為在魯恩與弗薩克開戰的當下顯得有些不可理喻,但仔細想想,此時又是尋找這艘上古幽靈船的絕佳時機。


    放在平時,海上海盜泛濫,弗薩克的艦隊也在蘇尼亞海域遊弋,風暴教會私下控製的船隻更是會將一切異常上報給教會,魯恩軍方能做的事非常有限。


    而現在戰爭開啟,無論是弗薩克還是風暴教會的戰艦都被集中在近海區域,海盜雖然重新變得猖獗,但大部分都在狂暴海那些適合航行的區域遊獵商船,“幽靈帝國”出沒的蘇尼亞海反而一片平靜。


    王室打算探索幽靈帝國,要麽等到戰後重新劃分殖民地,要麽就隻有戰況僵持,無人注意海上,風暴教會和弗薩克帝國抽不出手的現在!


    這場戰爭涉及眾神,涉及喬治三世的晉升,王室已經耐不住性子等戰爭結束了,他們也許想在有一位“秩序之手”的前提下,再次獲得一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掌握第二條成神途徑……安吉爾腦海中逐漸得出這一結論。


    她決定立即聯係同樣離開了狂暴海,很可能趕往蘇尼亞海的“五海之王”納斯特,後者應該是察覺到了王室的動向,不甘心自己覬覦已久的非凡特性被人搶走,隻得提前開始行動。


    而安吉爾雖然不希望這位執拗於秩序,但內心深處其實是想著建立自己的帝國的海盜王者染指幽靈船內的秘藏,但相比把這些交給王室,交給那位喬治三世,與納斯特合作反而是個可選項了。


    當然,最好他們打得兩敗俱傷,讓安妮能撿到大便宜,畢竟這位“平衡者”與安吉爾多次合作,還救過她不少次,雙方都有信任基礎。


    因此,她先是激活掌心的印記,念誦“可愛的安妮·古斯塔夫”的尊名,將王室很可能已經出發尋找“幽靈帝國”的事告訴了這位能響應世界範圍內祈禱的天使。


    隨後,安吉爾前往了聖賽繆爾教堂,在祈禱廳內把自己將要離開貝克蘭德前往海上的計劃通過祈禱,報告給黑夜女神。


    這番禱告並未得到任何回應,但這在安吉爾看來就相當於默認了。


    或許,在隱藏在暗中的查拉圖看來,我這個一直躲藏在女神庇佑下的眷者突然離開貝克蘭德,反倒像是誘惑祂出手的陷阱,因此,祂會謹慎地觀察,小心地試探,甚至幹脆不做任何事,以免引起關注?


    安吉爾離開教堂,有些自嘲地看著教堂外牆彩繪玻璃上反射出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一條用來釣魚的誘餌。


    片刻後,她的身影同時在鏡麵兩側消失,進入了鏡中世界錯綜複雜的幽邃通道,飛速離開這座城市,向狂暴海飛去。


    在此期間,她沒覺察到任何窺探和跟蹤,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測。


    總有種處於神靈和天使們博弈、對抗的棋盤上,作為棋子的感覺,看來隻有盡快提高自己的序列,才能真正脫離棋盤,哪怕不做棋手,也能當一個旁觀者……安吉爾內心對擺脫當前處境的渴望無比強烈,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當然,她明白相比在“不老”魔女階段等待了千年的卡特琳娜,以及不到半年前還和自己同為“痛苦”,如今已被遠遠拋在身後的特雷茜,自己的晉升速度已經稱得上是恐怖,可能隻有同為神靈眷者,受到了更多眷顧的特莉絲能勉強追得上自己。


    她的“不老”魔藥入口不到兩個月,卻已經在“提前扮演”的幫助下消化了大半,尤其是在女神的幫助下掌握了“死而複生”這一點扮演守則後,安吉爾能感覺到體內的魔藥或許隻差一次大型的扮演,或是有類似目標提供相應的反饋,即可完全消化。


    或者和卡特琳娜一樣,繼續自己漫長的人生,在不斷更換朋友、伴侶的經過中緩慢消化魔藥,但我沒有這麽多時間,喬治三世或許已經開始準備晉升儀式了,戰爭在費內波特王國的加入後也很快會擴大,別說上百年,就算是一年我也等不起……


    想到五天前克萊恩充滿歉意的眼神和表情,安吉爾就感到一陣陣揪心。


    她又何嚐沒有對實力的焦慮,對目前所處狀況的擔憂?


    “要不是克萊恩知道我能複活,我會不會試著在他麵前經曆一次計劃中的死亡、複活,完成‘不老不死’的扮演?”


    安吉爾的腦中偶爾也會冒出這樣的念頭,因此在克萊恩通過假扮阿蒙來消化魔藥時,她並未過於苛責對方。


    這或許也是非凡特性內殘留的精神印記的影響,它會讓高序列非凡者越發靠近非人的狀態,人性逐漸泯滅,走向瘋狂。


    這恐怕就是有些非凡者所作所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原因。


    “根據愚者先生提供的部分資料,成為序列2的天使之後,這種情況會愈發嚴重,需要‘錨’來穩固自我,維持人性……不,也不能說是人性,隻是保持晉升前的本性和意識,畢竟有少部分非凡者,哪怕沒有晉升高序列,也早就沒有人性了……”


    安吉爾的身影在鏡中通道內飛快前行,腦海裏卻徘徊著各種念頭。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目前的“錨”稱不上十分穩固,甚至可以說是有所欠缺的。


    維持她本性和自我的,除了才“穿越”一年,就已經在記憶中變得模糊的前次人生外,就隻有克萊恩和少數關係密切的人了。


    當然,名聲漸顯的“金色女王”,也為她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穩固自身的錨點,在海上,在殖民地內,甚至在安吉爾所處的社交圈中,這位海盜畏懼的女王、靈界之舟的主人雖然還沒法和“五海之王”相比,但已經幾乎和“神秘女王”齊名。


    隻可惜,這種名聲很大一部分是由那套發行量很大,書中還附有這個時代少見的插畫的《大海盜安吉莉卡係列》打出來的,很多讀者把這位年輕貌美,英姿颯爽的女海盜視為偶像或夢中情人。更讓安吉爾憤怒、不解的是,市麵上不知何時偷偷流傳起一套內容描寫格外豐富的“完全版”,這些顯然是盜版的作品比原版還受歡迎。


    而最近,安吉爾更是發現“破艦者”這一名號又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甚至有一些喜歡刊載流言蜚語的小報,把弗薩克征服艦隊在康斯頓城外的損失與這位海盜女王聯係在了一起,證據居然是有人目擊一位年輕女性拋下了艦隊指揮坎迪達特·艾因霍恩的屍體。


    我那時候明明是“艾琳·沃森”的裝扮……安吉爾雖然對這種猜測頗有微詞,但內心深處仍然有了一絲絲竊喜。


    做好事還留名的感覺,總是比默默貢獻要好很多的……


    思索間,她已逐漸靠近了羅思德群島的首府拜亞姆,這座仍然被魯恩牢牢掌握的海上最大的城市內,擁有幾乎所有海盜將軍和海盜王者的秘密聯絡點,當然也包括“五海之王”納斯特。


    迅速找到自己今天的目標,她的身影浮現在一塊缺了角的玻璃窗上,目光凝實,立即鎖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距離貝克蘭德千裏之外的小酒館內,她居然發現了一位熟人!


    ————


    “鵜鶘與魚”酒吧內,披著兜帽,把在拜亞姆這種殖民地內顯得過於精致的容貌隱藏在陰影下的佛爾思放下鋼筆,有些猶豫地拿起身前一個木杯,半是期待半是擔憂地抿了一口內部淡黃色的液體,五官隨即舒展開來。


    “相比隻注重酒精含量,不顧口感的烈朗齊,紮爾哈的口感更加輕柔,還能保有一定麥芽香氣,更受北大陸來的旅行者喜歡……”


    她重新提起筆,在麵前攤開的筆記本上寫道。


    “……另外,我還發現貝克蘭德逐漸流行的黑熊可樂在拜亞姆也有銷售,價格居然與原產地一樣,很難相信,擁有獨特玻璃瓶造型、單獨封口,保質期長達半年的新式飲料在拜亞姆也隻要三個便士一瓶,和劣質麥芽酒一個價!”


    越寫越是興奮,佛爾思拿起擺在紮爾哈旁邊的玻璃瓶,手中瞬間凝結冰霜,痛飲了一大口冰鎮的碳酸飲料,不顧形象地打了個嗝,才仿佛醒過來一般,皺起眉頭看向自己剛寫的內容,依依不舍地將它們劃掉,在下方有感而發地寫道:


    “身披黑色風衣的格爾曼·斯帕羅不屑一顧地將酒杯放下,在他心目中,紮爾哈這種低度數麥酒屬於‘軟飲’,隻適合娘們喝,在大海上,是男人就要喝烈朗齊,就要喝尼波斯!


    “突然,這位內心瘋狂的大冒險家似乎感應到什麽,向酒館門口望去……”


    突然,這位被格爾曼拎到拜亞姆就扔下不管,內心惴惴不安的大作家似乎感應到什麽,向酒館門口望去……


    一位淡金色長發如綢緞般披在身後,紫色眼眸仿佛隱藏著漩渦的女性出現在那裏,她那周身散發的誘人氣質瞬間吸引了整間酒館內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大冒險家斯帕羅的情人……不,合作夥伴,“金色女王”安吉莉卡·薩奇!


    佛爾思藏在兜帽陰影下的臉瞬間僵硬,兩手悄悄把寫滿各種靈感的筆記攏到身邊,塞進了披風內,雙眼中光芒凝聚,毫不猶豫選中了“記錄”的唯一一次“旅行”,就要逃到天涯海角,保住自己的小命!


    ——感謝“小雨咋成溪”打賞的盟主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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