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洪範與莊立人聊了許久,對天南行相關的籌備事項都做了分配安排。


    而後他留下元磁遺寶,騎馬歸家。


    次日,洪範去了掌武院衙門,見了許龜年。


    兩人相見後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核算武勳。


    一張厚紙上,洪範一年來的作為詳細列表,每一項都有對應數字。


    總體分三部分。


    首先是匯合百勝軍之前的獨立行動,事涉牛頭山、龐縣等等,風逸仙與德壽軍三當家郝勇都列在榜上,但折算的武勳很少。


    其次是百勝軍的軍事行動,攻打端麗城,聽濤穀伏擊,眾多野戰,強襲雲嵐城等等。


    最後是對輿論的影響部分,包含與唐星晴、風天青等。


    所有成就換算後共五百六十點武勳,翻三倍在一千六百八十點,額外加上已有的二百五十點,共一千九百三十點。


    見武勳湊夠,洪範直接以一千五百點求取《熾火爆裂典》——這是武勳閣所藏三門頂級火係武典中最能滿足他殺法設計思路的一門。


    許龜年見他有了決意也不扭捏,當麵寫了調令蓋印發出。


    若無意外,《熾火爆裂典》元磁以下部分將從神京護送發出,二十日內送抵西京。


    接下來的幾日洪範被各種無法避免的社交聚會攜裹。


    器作監的圈子、掌武院的圈子、天合行的圈子、開明行的圈子、金海幫的圈子,還有曹瀚海、範正誌等等江湖好友……


    數日之後。


    七月廿午時,飄著小雨。


    天光昏沉,像漂洗衣服後的汙水。


    室內潮悶。


    “赤沙歸來後,我生意的壓力陡然大了,昨日又被撬走兩戶大客。”


    梁家家主梁成周捏著酒杯,話裏滿是苦澀。


    “何必為這些人置氣?”


    坐在對側的燕星津勸道。


    “天下人大部分都是附庸時勢之輩,少了也就少了,你這麽大家業不差這一點兩點。”


    他一口幹了烈酒,麵上的不快卻丁點未散。


    半年前,燕星津被沈家解聘,雖對外說是約滿不續,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因為他在無諍園的應對失當,以及之後追擊的無所作為。


    這幾日洪範回來,城中好事者又傳起當初細節,連他如何被洪家死士逼退都描述得曆曆在目。


    身為先天高手,燕星津當然不至於離了沈家就失了富貴,但名望與兩年前相比已是天上地下。


    這讓他如何能對洪範沒有怨氣。


    “燕老弟,我擔心的自不是現狀,而是趨勢……唉,不說了,喝酒!”


    梁成周提壺斟酒。


    然而酒下愁腸,兩人卻越喝越愁,越醉越悶。


    “洪範,洪範……”


    梁成周念叨幾句,突然抬頭。


    “坊間都說赤沙是三年來未嚐一敗,所以烈火烹油;你說,若他敗上一次?”


    話一至此,兩人心頭都是微動。


    “燕兄,他如今也是先天,不如你去……”


    他試探問道。


    “我長他一十七歲,主動約戰不免被人說嘴。”


    燕星津搖頭回道。


    “但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梁成周手按圓桌,前傾身子。


    “洪範起來速度這般快,三年從貫通境直破氣境。”


    “現在他不過初入先天,短時間還到不了一合,你如今先天三合,對他有很大的修為優勢,足以抵消那把明神。”


    “再過個半年一年,可能就再無機會了啊!”


    他目光灼灼,壓低聲音。


    燕星津徹底心動了。


    他看過洪範與蘇佩鋒一戰——江畔人作岸,聲勢揭破天。


    【若是我也勝過這樣一場,那該是怎樣的光景?】


    燕星津抓起被斟滿的酒杯,一口悶下,下定了決心。


    ······


    七月二十三,清晨。


    西京外碧空清朗、一眼望穿。


    寬風推著大氣卷動,在數十裏外的峰尖處形成渦狀的雲旗。


    無人的山穀間,洪範平穩滑翔,前行數裏後拔升降落在一處以沙流刀切出的平整石台,在裝訂好的紙本上記錄數據。


    將沙翼改用螺旋槳葉驅動後,他漸次加厚了機翼、鈍化了翼麵前緣,進一步優化升力,最後時速穩定在了二百二十公裏每小時。


    除了極少數偏科特化的武道,這個巡航速度在先天境界幾無媲美。


    記下一應數據,他翻過幾頁,顯出這幾日仔細斟酌的第二個項目。


    【沙槍v1.0】


    渾然境時,洪範已經開發了殺法“沙霰彈”,但彼時沙質子彈隻夠在近距離破甲,射程也限定在二十米內。


    以火藥槍為例,子彈推動力主要來自兩個方麵——一是火藥燃燒產生氣體,二是高溫對膛內氣體增壓。


    而氣槍在這兩方麵都是劣勢。


    一是對便用性的要求限製了金屬氣瓶壁的厚度,導致罐內壓強不能太大,二是氣體膨脹時迅速放熱降溫,大幅降低膛壓。


    基於此,洪範前世曾聽說過的最強氣槍槍口動能也就三四百焦耳,不到常規步槍的零頭。


    好在如今他境界質變,能利用砂礫應力傳導與摩擦自鎖持續壓縮空氣至上千個大氣壓,再利用炎流功爆發式升溫,峰值膛壓足以暴增三倍,甚至略超過ak。


    沙流拔起,以洪範的手臂作為骨架。


    他用滿山鬆樹為靶,在不同距離各做了百次測試,統計子彈的擴散精度與威力。


    之後,再通過射擊自製彈道衝擊擺,洪範得到彈頭動能並反推出彈速。


    槍口初速八百米每秒,槍口動能二千五百焦耳。


    百米距離上存速六百米每秒,動能一千四百焦耳,能一次擊穿三十厘米厚的實木。


    八百米距離存速二百七十米每秒,動能二百八十焦耳,依舊能打穿兩寸木板。


    此外,由於子彈直接在膛內生成,與膛線特化貼合,精確度同樣優異,在百米距離公算偏差二厘米,八百米不過三十厘米。


    從數據上總結,除了岩彈頭的穿甲能力較弱,肉體侵徹力與精度都略高於最初版本的自動步槍。


    這門新殺法的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就像將一滴墨高速打入清水,雙方的邊界會很快模糊——武者真元來自先天靈氣,天然便會與先天靈氣的互相滲透互相幹擾。


    在“真元有靈”境界前,真元主導的攻擊很難及遠。


    金海城下,蛇人大將赤鱗曾以超音速鐵矛作出公裏級打擊,這不僅是先天武者無法複製的壯舉,甚至連不以力量見長的元磁武者都很勉強。


    沙槍突破了這個界限。


    氣境之上,武者通常以四種方式感知打擊——光影、聲音、氣流,以及先天靈氣波動——其中光影容易規避,但後三種極為困難,是以先天武者很少死於暗算。


    但子彈不同。


    超音速的彈丸會領先聲音抵達,同時不具備任何先天靈氣波動。


    設想百米距離上洪範在視野盲區開出冷槍,當目標感受到近身的氣流擾動時,反應時間撐死隻剩下數毫秒——哪怕在此世,一發七六二步槍彈的威力也足以殺死天人交感,殺傷先天。


    回到石台,洪範將試驗結果在紙上逐條記錄,思考片刻,又補上了兩條主要缺陷:


    一是沙槍加壓過程長,越是氣壓高再壓縮便越費力,單發需要準備四五秒時間;


    二是激發時負荷太大,峰值三千個大氣壓相當於每平方厘米承受三千公斤壓力,隻能短時間維持無法提前儲備,做不到連發。


    完成沙槍試驗後,洪範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測試最後一項重頭戲。


    【荒沙界v0.71】。


    這幾乎是他得到沙世界後最早想象的使用技巧——以大量砂礫構建場域,靈活切換固液二相,相當於沙刺、沙陷阱、沙霧、沙蜉蝣等等一係列殺法的最終整合。


    設想敵人一旦踏入沙界,便不得不同時應對腳下流沙、四方沙浪,而空氣中還遍布著更危險隱蔽的微塵……


    除非修為有大幅優勢,這招幾無可能通過技巧應對。


    可惜荒沙界對真元量級、控製力、控製範圍有著絕對的硬性要求;三年來,洪範做了數十次嚐試卻屢試屢敗。


    直到如今他晉入先天一合境界,終於覺得時機成熟。


    密林地麵,土壤脫水,腐殖質剝離,落葉下沉,一切在無聲之中發生。


    待沙流拓展至數百平米,一棵五丈高的水青岡突地傾斜,驚醒了棲在枝頭的成年雄豹。


    它雙眼圓瞪猛一抬頭,見地麵蠕動如沸趕忙下樹逃跑,但四爪甫一觸地便沉陷沙中。


    沙霧紛揚,阻礙視覺。


    洪範主動收力放花豹拔出四蹄逃竄,但四麵八方高有數米的重重沙浪避無可避。


    很快,它耗盡體力癱在地上,兩隻耳朵飛著,唯嵌著金錢斑紋的肚子還在起伏。


    “終於有了些許前世動漫作品中控沙角色的風采。”


    洪範揮手散去沙陣恢複地貌,滿心自許。


    “但半徑十五米的範圍還是有些小……”


    看著豹子倉惶逃走的背影,他心中又浮起衝動。


    對先天中高段武者而言,衝殺達到時速二百公裏並不算難,相較之下荒沙界的覆蓋麵積還太過不足。


    【要不要用一顆龍魂果?】


    洪範忍不住將視線投向龍魂樹——三顆晶瑩剔透的果子微微搖曳,讓人越發難忍。


    【武道修為這東西早變現早收益,就算是留底牌也沒必要留三張一樣的。】


    他如是想著,便摘下武聖風燁熠殘存精血所化的果子。


    如一滴水落在平湖般的丹田,真元的風暴旋即拔起。


    周天循環自行運轉。


    洪範在水青岡下盤坐,全力引導衝關。


    自足厥陰正經的下肢部分,真元幽微細密如浪上湧,行至毛際後再分再散,仿佛一把把軟針以尖毫刷入肝膽,最後上係於目合於足少陽膽經。


    這一坐便是三個時辰。


    洪範也未想到,武聖殘存的丁點精血竟能助自己一次性打通先天第二合。


    力量增加了近一倍,神經反射降低至十毫秒左右,最大控沙範圍擴展到五十米。


    再使用荒沙界,果然操縱更加自如,覆蓋半徑略超過二十米,傾倒一棵巨木隻需數秒……


    戌時(晚七點)。


    落日親吻大地。


    洪範立足山崖俯瞰滾燙的林稍,頭一次覺得自己空前強大。


    ······


    半小時後。


    世界如將熄的熔爐。


    西方天際的色澤自橙紅冷卻為鐵藍。


    洪範一回到朝日府便看到早就在此等待的沈鴻。


    “二少,早上你出府不久便有人送來這封戰書。”


    後者遞上一封蠟封未拆的信。


    洪範打開看了,見落款是西京燕星津,內容是七月卅正午在鹹尊橋心再分高下,點到為止。


    “這戰書可來得巧了,我記得七月卅還是三榜下一次的放榜日?”


    他抖直了紙張,折好後塞回信封。


    “屬下也是驚訝。”


    沈鴻既擔心又不忿,卻沒聽明白自家少爺的話。


    “燕星津修為和年紀都高二少一截,怎麽有臉約戰?!”


    “屬下明天去回了他?”


    他問道。


    “不,當然要接。”


    洪範負手往前,一臉輕鬆。


    “對了,這種比鬥肯定有賭坊開盤,到時你替我押一千兩銀。”


    “這……二少,這樣賺錢確實方便。”


    沈鴻聞言猶豫,委婉勸道。


    “可比起損失的名聲會不會不值當?”


    “你想什麽呢?”


    洪範回身,把信封按在他胸口。


    “當然是押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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