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失敗,季明子站在階梯上,眼神裏終於露出了一絲失望。


    他兼修飛劍之道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因為他幾乎從來沒在外人麵前用過。


    必殺的一次偷襲,卻也被溫言看似很輕鬆的攔了下來。


    相隔甚遠,他也能大概看明白,那不是溫言擋下飛劍偷襲的。


    而是溫言的手指上,有一枚指甲,自動幫溫言擋下了這種偷襲。


    一位大僵的指甲,承載著對方心意的指甲。


    季明子看到化出僵屍本相,擋在溫言麵前的大僵,還有已經站在溫言兩側的其他兩位。


    他知道,最後一次機會也失敗了。


    但是當他看到那些逃命下山的太乙觀弟子,有不少都開始默不作聲的站得遠遠的,有些明顯是打算站在溫言那邊。


    戰機的轟鳴,在天空中響起,一架架直升機也在飛速靠近。


    而緊跟著,一道流光從天而降,天師法劍從天墜落,懸在半空中,光暈流轉之間,漸漸的,一個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從光暈之中走了出來。


    老天師都施展陰神出竅之法,直接來這裏了。


    老天師一步步行來,將溫言擋在身後。


    這一瞬間,季明子就明白,整個世界,都站在他的對立麵,全部都站在溫言那邊。


    季明子現在有些明白,他為什麽會失敗了。


    因為當代烈陽,跟曾經的任何一位,都不一樣。


    就算是蔡黑子這種貨色,都會在察覺到事情開始失控之前,拿自己的命,放到天平上,強行推動事情變化。


    看似是逼著他們動手,實際上,是把他們推到所有人的對立麵上。


    當代烈陽也跟曾經的扶餘十三祖不一樣,他並沒有走那種上門挑戰,打服其他所有人的路子。


    他是拉著整個世界,跟自己的敵人為敵。


    ……


    光暈之下,老天師陰神出竅,親自到場。


    老天師沒理會其他人,先打量著溫言,看到溫言左手上的黑指甲,看到溫言右手上的解厄水官籙。


    還有那變小了一圈的手環……


    他能感覺到,這些東西裏,都蘊含著什麽樣的力量,蘊含著什麽樣的心意。


    哪怕第一次真正的見到溫言,發現溫言好像真的是個無魂者。


    老天師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意外的感覺。


    他不需要去了解溫言,他隻是感覺到一位大執的心意,感覺到解厄神女最後的心意,還有那個手環所代表的東西。


    他就知道,溫言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帶著微笑,伸出手,拍了拍溫言的肩膀。


    “真是個好孩子,實在是心軟,有些事,不適合你做。


    我這種老家夥,虛長你幾十歲,也比你略強一些。


    需要背點汙名的事情,還是最適合我來做了。”


    “拜見老天師。”溫言恭恭敬敬的行禮,他聽的不是太明白,眼中還帶著一點疑惑。


    他的天敵職業,在老天師陰神出現的那一刻,就像是直接隱身了似的。


    剛才還顯示出來的一些東西,都直接消失了。


    他向著季明子望去的時候,現在什麽提示都沒有了。


    他剛剛裝備上請神,這請神,就是字麵意思,請下某位神仙。


    他還想試試第二個臨時能力有什麽效果,都沒來得及,所有的提示都消失不見了。


    上一次遇到山君的時候,還會給個提示,要是給出提示,就會被對方察覺到。


    這次倒好,連之前出現的提示,都直接給神隱了。


    這把溫言給整不會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老天師的實力,在現在的版本之下,必定是比其他人強到斷層,才會有這種效果。


    老天師看了看旁邊立著的冥途魂燈,饒有興趣的多看了幾眼。


    再看了看八師叔祖臉上的傷口。


    “還好,來的不算是太晚,烈陽部的飛機,實在是太慢了。”


    老天師轉過頭,看向站在階梯盡頭的季明子。


    季明子沉默著從階梯上走了下來,不管他做了什麽,見到老天師,最基本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老天師越眾而出,看著季明子,神情裏還有一絲惋惜。


    “伱師父前半生,跟你一樣,執念太重,最後把你也教的更勝一籌。


    可惜,你隻看到你師父前一甲子殫精竭慮,多磨多難。


    卻沒看到你師父生前最後二十年,博覽群書,甚至在圖書館待了三年。


    你隻記得太乙觀的識心見性,獨全其真,卻忘了前麵還有前提。


    以現在的話說,便是要博覽群書,接觸到其他人,其他教派的觀念。


    以辯證的思維,客觀看待事物的變化,不斷的汲取營養。


    讓自己的教派,一直跟得上時代變化,跟得上思潮湧動的時候。


    卻也依然能維持著太乙觀最核心的東西。


    那便是貴生,渡人,渡己,明心見性。”


    季明子麵對老天師,保持著尊敬,願意承擔後果,卻依然固守己見。


    “貧道隻是繼承先人遺誌,不敢怠慢。”


    “哪位先人?”一聽這話,老天師最後一點想要規勸點化的想法也沒了。


    季明子已經走火入魔,人還沒死,卻已經步入邪道了。


    “太乙觀立觀一千七百年以上了,可是有如今的理念,卻是在九百年前才成型。


    你遵的是哪位先人的理念?


    重陽子?


    還是一千多年前,已經在唐時與那些門閥世家一起,被鎮壓的先人?


    那些都沒資格死後入天庭,太乙觀都是你如今的先輩,從他們手中拯救出來的。


    嚴格說,你太乙觀,隻有不到千年曆史。


    那麽,你遵的是誰?”


    季明子麵色微變,一時半刻,也說不出來反駁的話了。


    平日裏說起來的時候,太乙觀一直都是近兩千年曆史的,都是當做一個整體來看的。


    老天師此刻直接將其分割的清清楚楚,對太乙觀的了解,比大多數太乙觀的門人都要更深入。


    道觀還是那個道觀,隻不過前後時間段內,壓根不是一波人了,連核心理念都已經不一樣了。


    你季明子身為後者的傳人,現在的所作所為,是遵循的前者還是後者?


    老天師看著季明子不言,甚至都不能果斷給出一個回答。


    他手捏印訣,低聲一喝,身上靈光閃耀,化作一道微光,衝天而起。


    霎時之間,就見一道紫光從天而降,一位一身素袍的道人,順著紫光,從天上走下來。


    老天師行禮,望向道人,欠身行禮。


    “拜見重陽真人。”


    道人回了一禮。


    老天師淩空書寫出一道符籙,將其落入到道人手中。


    道人接收到符籙,神情平靜的看了一眼季明子,又看向老天師。


    老天師沉聲道。


    “廢季明子所授之籙,可否?”


    道人通過符籙,已經明確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可。”


    “廢太乙觀授籙之資,可否?”


    道人看了一眼這裏的冥途魂燈,再看向溫言,感受到溫言身上的大執指甲,解厄水官籙,還有手環。


    而季明子,聽到要廢了他所授之籙,他沒什麽反應,意料之中。


    但聽到要把太乙觀的授籙資格都給廢了,他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祖師!萬萬不可!弟子甘願受罰,弟子甘願受死,祖師,萬萬不可毀掉太乙觀千年根基!”


    季明子以頭搶地,不斷叩首,腦袋上都有鮮血在流出了。


    而太乙觀其他存活的弟子,在道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齊刷刷的跪伏在地行禮。


    “請老天師高抬貴手,求祖師開恩。”


    半空中的道人,環視一周,便對老天師點了點頭。


    “可。”


    道人伸出手,淩空一抓,便見季明子身上,一道符籙飛出,落入到道人手中。


    而後對著太乙觀所在的位置,淩空一抓,又是一道光芒符籙飛出,落入到其手中。


    道人對著老天師微微行禮,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這道人飛升,早已經沒了自我意識,隻是有曾經的判斷力,有曾經的本能。


    被老天師召下來,隻是知道了前因後果,便會很快給出結論。


    作為太乙觀後千年的創始人,被敬在大殿裏的祖師爺。


    他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加不能容忍太乙觀變成這樣。


    與其徹底淪為邪道,的確不如直接廢掉授籙資格,起碼保住最後的一點清名。


    季明子癱在地上,雙目無神,張口噴出一口黑血,當場道心崩塌。


    他願意賭上一切,就算是太乙觀被毀了,那也可以重建。


    就算是他死了,那也無所謂。


    因為可以獨立授籙的隻有三山五嶽,這是烈陽部也改不了的東西。


    隻要這個還在,太乙觀,那就依然還是太乙觀。


    依然可以代表著終南山。


    這個根基不變,最多也就是衰落一些年而已。


    就像是扶餘山,衰落了好幾十年了,依然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


    可他哪想到,老天師親自出麵,甚至直接請下了太乙觀的祖師爺。


    那一道符籙裏,不知道包含著什麽信息,祖師竟然親自出手,毀掉了他一手創建的太乙觀的根基。


    而且連一丁點猶豫都沒有。


    季明子不斷的噴出鮮血,眼看著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溫言也是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現在他知道老天師說的,要背一點汙名是什麽意思了。


    他之前還在想著,請神,他就請下太乙觀飛升的祖師爺。


    他就不信了,那種沒有自我意識,代表著永遠不會動搖,謹守自己理念的神祇,會為了走火入魔的後輩弟子,否定自身的理念。


    他都想好了,要請季明子的祖師,親自來清理門戶。


    但萬萬沒想到,老天師親自出麵,可比他狠多了。


    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讓太乙觀祖師爺,自己同意了,直接廢掉太乙觀的授籙資格。


    從此之後,三山五嶽,就變成了二山五嶽。


    老天師說得對,這種作為,無論是什麽原因,那都是開了先河,一個長遠看,未必是好事的先河,那誰做的,誰就得背上一口毀譽參半的大黑鍋。


    溫言這種小身板,還真背不動,也做不到。


    老天師目送道人離去,站在原地良久,才轉過身,看向滿臉鮮血,還在叩首的季明子。


    “重陽真人沒清理門戶,都是因為他此刻的身份限製著他。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會帶來多麽嚴重的後果。”


    丟下一句話,老天師看著那些跪伏在地的太乙觀弟子。


    “今日請重陽真人,廢掉太乙觀的授籙資格。


    那也是在護著你們,想要太乙正道留下一點香火。


    你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


    所有問題,貧道一力承擔,若有疑問,任何人都可以到龍虎山。”


    老天師最後看了看溫言,伸出手拍在溫言的肩膀上。


    一個聲音在溫言的心裏響起。


    “貧道上次明明察覺到你天賦極佳,乃是不可多得的修道天才。


    此刻卻見你根本沒有靈魂。


    你的靈魂,是送人了吧?”


    溫言一怔,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老天師想到溫言身上的東西,一下子就徹底明白了太多事。


    難怪溫言被這麽多人明裏暗裏的護著,這是個連自己的靈魂都願意送出去的好孩子。


    他沒繼續追問為什麽溫言沒靈魂了還活著,也沒有追問其他細節,隻是拍了拍溫言的肩膀。


    “蔡啟東眼光比貧道好,你太師叔祖的眼光,也比貧道好,無上太乙救苦天尊。”


    老天師的身形漸漸化作光輝,消失不見,原地隻剩下一把法劍,靜靜的飄在溫言麵前。


    溫言伸出手,握住這把上次見過的法劍。


    這時候,烈陽部的直升機落下,才有人捧著一個劍匣走了過來。


    溫言想要將法劍放回劍匣裏,卻見劍匣裏,飛出灰布,自行將法劍纏繞包裹起來,然後落在溫言的背上。


    烈陽部的人一看這種情況,便一言不發的合上劍匣,退到一邊。


    “諸位,請盡快離開這裏,你們還有五分鍾的時間撤離。”


    一架架直升機落下,帶著人離開。


    溫言都把那個馬明子帶上,說讓這家夥看到後麵的發展後再死,那就得帶上。


    倒是滿臉鮮血的季明子,卻甩開了要帶走他的人,自己奔上了山上。


    烈陽部的人阻攔不了,隻能先帶著其他人離開。


    這邊剛飛走兩分鍾,風遙就給溫言打來電話。


    “喂,喂喂,能聽到嗎?你快點走,我剛得到消息,太乙觀裏,似乎就有一個什麽裂口。


    那個巨人就是從那出來的,現在為了保險起見,烈陽部要進行飽和式打擊了。


    你快點走,離遠點。”


    “我已經在直升機上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溫言飛出幾分鍾後,就見天空中一道道流光,如同流星雨一樣,劃破天空,墜入到太乙觀所在的位置。


    太乙觀的階梯上方,滿臉鮮血,眼神茫然的季明子,昂著頭看著一道道流星墜落,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激烈的爆炸聲,連綿起伏,一次性至少持續了兩分鍾時間。


    山中的雲霧,化作白色的氣浪,瞬間擴散開來。


    氣浪湧動之下,他們離了起碼已經二三十公裏了,卻還能被氣浪波及到。


    溫言遙遙望去,那火光氣浪消散,隱約能看到,太乙觀所在的位置,已經徹底被夷為平地,是真的連大一點的廢墟都看不到了,隻有火光在閃耀。


    太乙觀後麵,還有一處地方,霧氣依然沒有散開。


    那霧氣就像是數十米長,十幾米寬的裂口,隻有裂口裏充斥著濃鬱的霧氣,邊緣跟周圍涇渭分明,看的真真切切。


    不到十秒鍾之後,就又見數道流星出現,再看到的瞬間,便以極為可怕的速度,精準無誤的落入到那個霧氣裏消失不見。


    幾秒鍾之後,激烈的火光,從那個裂口裏噴湧而出,噴出上百米高。


    隻是三四秒的時間,火光消散,那道充滿了霧氣的裂口,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原地隻剩下曾經的太乙觀,還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燒。


    看到這種情況,已經化作厲鬼的馬明子,都老實了下來,呆呆的看著。


    “你們滿意這個結果嗎?”


    馬明子沒說話。


    溫言歎了口氣。


    “可惜我見識淺,認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麽,這麽大威力,肯定又是什麽新東西。”


    看起來不像是蘑菇彈,但不是蘑菇彈又有這麽強的火光,溫言是真猜不出來了。


    不得不說,火焰是真好用,有殺不掉的東西,隻說明溫度不夠高,不夠猛。


    隻要一瞬間就迸發出堪比真正大日的熱量,那就沒有殺不死的東西。


    缺點也就是這東西殺傷範圍有點高,隻有某些情況下適合用。


    ……


    茅山,黃智極已經回到了山門,此時此刻,他跟茅山掌教站在大門口,遙望著終南山的方向。


    “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你覺得那個溫言怎麽樣?”


    “挺好的人,很和善,也很陽光,手上也沒沾染什麽鮮血。”黃智極說完,想起蔡啟東那如同武神下凡,幹脆利落幹掉夜遊神的一幕,又補了句:“聽說他武道天賦極佳,日後必定是當代武神之一。”


    “終南肯定完蛋了,你以後記住了,做事莫要太過極端。”


    “師父之前不是說,獅子搏兔盡全力嗎?”


    茅山掌教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


    “我是讓你多交朋友多條路,我未必能看到真正改天換地的那天,你還年輕,你肯定能活到那天的。


    還有,像終南那群已經走火入魔的家夥,以後離他們遠點,別他們挨雷劈的時候連累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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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幾天也有雙倍月票,求個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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