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城鎮邊緣的截殺還在持續,且規模隨著時間的發酵開始變得漸趨龐大。


    越來越多的活屍循著聲響從四麵八方奔襲而來,滾滾升騰的煙塵甚至將大半條街道都給徹底籠罩,而在那泛濫煙塵的頂端,一點微弱的火光卻始終昂然不滅。


    這些由未知疾病轉化而來的活屍雖力量強盛,但僵硬的肢體也不可避免地導致其奔襲速度相對遲緩,而這,也正是紀鈞一行人能堅持到此番地步的主要原因,隻有前方,才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隊伍後方,激烈的急促腳步混雜著此起彼伏的嘶啞咆哮,如鼓點般不停地砸向紀安那相對稚嫩的幼小心智,頓時激起萬丈波濤,相比於父母二人的堅定信念,他腦海中卻是近乎一片空白。


    麵對著這死生一線的極端處境,紀安那不過剛十歲出頭的年紀尚且不足以支持他繼續保持理智。


    於是恐懼、焦躁、惶恐、無能為力的痛苦、力量羸弱的不甘、以及對本次無端災禍的悲苦怨恨………種種負麵情緒便開始如浪潮般奔騰翻湧。


    而在那無人能觀測到的靈魂深處,一顆體表處遍布著密集裂隙的漆黑魂種也在隨著負麵浪潮的湧動而一起一伏,且每次起伏之間,都會將周圍的負麵情緒吞噬一空,同時其體表的裂隙也隨之而不斷擴大。


    外界,紀安並不清楚自己體內詭異變化,在拚盡全力的亡命奔跑中,他求生的本能早已覆蓋了一切,哪怕有著母親的奮力拖拽,整段路程對他而言依舊是個極其漫長的距離。


    幸而在他每次即將力竭之時,隨著眼眸深處的一抹幽光閃爍,他那早該幹涸的軀體內便會再度湧現出一股股支持其繼續奔逃的汩汩暖流。


    或許隻是數分鍾,又或許已過去近半個小時,紀鈞早已記不清自己究竟跑出了多遠,又速殺了多少頭攔路的活屍,特製火把上的璀璨焰光依舊明亮,而緊握著長劍的右手則開始微微顫抖。


    淋漓的鮮血順著指縫不斷滴落,似乎染紅的不光隻是他的衣衫,就連眼前的視野也逐漸浮現出一抹猩紅。


    終於,隨著最後一頭礙事的佝僂活屍重重砸落在地,紀鈞身前一片開闊,目之所及,他們已經逃離了青石鎮的籠罩範圍,正前方是一塊荒蕪的原野,而荒野後方則是那赫然遮蔽了全部視野的濃稠霧海。


    這片霧海在過去的一個月內攔下了成千上萬的小鎮居民,當然,今天或許還會再度攔下三名破釜沉舟的逃亡者。


    不過在踏入霧海之前,他們還需要解決最後一個麻煩,那就是遊蕩在荒野上的眾多活屍。


    一個月前,大量察覺到疫病爆發的居民們開始蜂擁逃往城鎮之外,隻是由於濃霧迷障的存在,所以無法突破阻隔的他們隻能被迫停留在城鎮與迷霧間的空地內。


    絕望之下,一部分心灰意冷的居民最終還是返回了城鎮,但也有一部分不甘心放棄的家夥則選擇始終駐紮於城外,可惜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在日益蔓延的疫病麵前,他們都避免不了淪為活屍的下場。


    甚至由於缺乏掩體的緣故,留在城外的居民不足半個月就迎來了全軍覆滅的淒慘下場,畢竟在一覽無遺地荒漠上,哪怕他們能僥幸避開疫病的侵襲,也決計無法抵抗那眾多開始以人類為食的猙獰活屍。


    所以除開迷霧之外,這些原本打算向外逃亡的居民,如今竟也無比諷刺的成為了後來逃亡者們的又一層攔路屏障。


    荒野外圍,看著不遠處堪稱密密麻麻的遊蕩活屍群,紀鈞冷硬的麵色沒有絲毫變化,他能觀察到月光對於迷霧的削弱作用,自然也知曉迷霧跟前必定會存在著大量的活屍。


    這種數量的存在已遠不是他憑借手中長劍就可以輕易突破的了,冒進的下場隻能是被徹底淹沒,不過他既然敢於行動,那就絕不會毫無準備,隻是所付出的代價會有些慘重罷了。


    “鈞郎。”


    耳邊再度傳來妻子那熟悉的輕喚,紀鈞麵上冷硬頓時如冰消雪融般盡數潰散,側目望去,隻見雲娘的麵頰處還殘留著些許因劇烈跑動而暈開的淡淡紅暈,可秀眉下的那一雙美眸卻早已蓄滿了晶瑩的水霧。


    很顯然,雲娘已經猜測到了接下來將會發生些什麽。


    四目相對,紀鈞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直接將手中的火把朝雲娘遞去,作為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夫妻,他相信對方能夠理解自己的選擇,在生死麵前,他們都沒有意氣用事的資格。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娘子,至少我們要讓安兒活下去。”


    “…好!”


    沒有哭鬧,也沒有質問,雲娘隻是努力吞咽下眸間翻湧的水霧,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將對麵那張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俊逸麵容再度深深刻入腦海,便接過遞來的火把迅速轉身朝著右前方的空地奮力跑去。身後,伴隨雲娘拖拽著紀安快速離開,紀鈞那溫潤的神情重新變得一片冷硬,最後再無比眷戀地看了眼母子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突然提劍向著右手手腕處重重劃過,刹那間血光四濺,鮮血噴湧。


    幾乎要將半個手腕都給直接割斷的嚴重傷勢,所帶來的是極度痛楚下的清醒神智,以及那濃鬱到近乎刺鼻的甜膩血腥味。


    噴湧而出的鮮血很快便將他身上的衣物染紅大半,同時也使得他原本有些蒼白的麵色染上絲絲潮紅,沒有絲毫遲疑,割腕後的他先是回身朝後方逐漸逼近的活屍群拋灑出大量鮮血,接著便甩開雙腿向著荒原處數量更為龐大的活屍浪潮直直衝去。


    “都來吧!來吃了我,怪物們!!”


    荒野之上,紀鈞的怒吼伴隨濃鬱血腥味轟然擴散,而這種如此張揚的舉動也成功吸引了周圍所有活屍們的注意。


    一時間嘶吼聲沸反盈天,無數活屍如同大海中被血腥味所吸引的鯊魚群般,開始齊齊朝著紀鈞所在的方位撲殺而去,甚至一度忽略了荒漠邊緣正在向濃厚迷霧處快速逼近的兩道瘦弱身影。


    活屍這種怪異生命並不具備智慧,甚至遠不如叢林中呼嘯成群的野獸,它們所有的行動都隻是遵循最為純粹的生物本能,所以它們渴血畏火,但也正因為這個特點,選擇犧牲自己的紀鈞才能很輕易地吸引住了所有活屍群的注意。


    麵對上百頭死死堵住生路的活屍,除了以命相搏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兩全的辦法可以送妻兒安然離開,哪怕代價是自身會被殘忍地一口口分食殆盡。


    ……………


    “娘,你在幹什麽?!爹被圍住了,我們要救他!!”


    “娘!別跑了,爹會死的!!”


    “娘,我不怕活屍了,我們救救爹好不好!求求你………”


    ………


    另一邊,就當紀鈞已經被海量活屍給徹底包圍時,迷霧邊緣卻響起了一聲聲帶著濃烈哭腔的稚嫩叫喊聲。


    在被娘親拖走後不久,紀安就眼睜睜地看著父親一副決然的姿態衝向了那規模龐大的活屍潮,他雖然年幼,但還是能明白這個舉動還帶來怎樣淒慘的下場,在過去了一個月內,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親眼目睹過人類被活屍生生分食的血腥場麵。


    所以他憤怒、掙紮,哪怕他知曉自己衝上去的唯一結果也隻能是隨著父親被一並吞食。


    可不管他如何叫喊,都始終沒能得到母親的回應和止步,最後幹脆被雲娘一把抱起,掙紮的四肢被一雙臂膀緊緊環繞,接著母子二人便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那片濃稠的迷霧之內。


    整個逃亡過程中,雲娘都沒敢回頭看過哪怕一眼,她怕,怕看到丈夫被無數活屍所包圍的場景後,就會喪失掉繼續奔跑的所有勇氣。


    往往有些時間,求死隻需要決然,而求活,卻更需要直麵鮮血淋漓的勇氣。


    至於紀安,最後停留在他眼中的畫麵,是被微風吹拂過他眼前的幾點晶瑩水珠,還有遠處那在大片活屍潮的中心處升騰而起的熊熊火光。


    其中水珠來源於母親,而火光,則是父親所留下的最後一道痕跡。


    “安兒,爹娘可以不在,但你一定要活下去!”


    濃稠的迷霧逐漸遮蔽住所有視野,同時母親的呢喃聲也緩緩傳入耳畔。


    而在無人察覺的心靈深處,海量的負麵情緒正瘋狂湧向那顆遍布裂紋的漆黑魔種,最終隨著’哢吧’一聲異響,一道巨大的裂紋幾乎將整顆魔種都給徹底一分為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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