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嬴成蟜耐心等待著趙國的回複,並在心中仔細斟酌言辭,力求能充分發揮自己的遊說之能,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前往燕國的道路。


    兩刻鍾後,嬴成蟜有些無語,並與身周家兵吐槽說秦軍已經兵圍趙王城,趙王遷竟然還躲在趙王宮中,需要如此之久才能抵達城門樓。


    三刻鍾後,嬴成蟜眼中湧出茫然之色,不能理解為何至今仍無哪怕一名趙國的臣子出麵與自己接洽,並開始懷疑趙國是不是在對他施展詐術。


    半個時辰後,嬴成蟜深深的皺起了眉頭,眼底蘊著深深的疑惑和不解:“趙國君臣莫不是……”


    “無視了本將?!”


    就算是空城計,至少也得有諸葛亮端坐城門樓吧!


    但嬴成蟜麵前的這座趙王城西城門樓上卻隻有大量裝備精良的趙軍士卒嚴陣以待,而沒有哪怕一名身穿將軍甲胄、上卿官袍的重臣大將露麵。


    嬴成蟜即便再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相信。


    趙國君臣根本就是不想見他!


    否則就算是趙王遷年幼、不便出行,郭開背著趙王遷爬也該能爬到城門樓上了!


    蘇角的聲音滿是冷冽:“我軍又不是沒進過趙王城。”


    “便是乘馬車從龍台宮行至西城門也用不了如此之久。”


    “末將以為,趙國君臣分明就是小覷我軍、拒絕答話、決意死戰!”


    八夫、卦夫等家兵也都麵露怒色:“趙犬,安敢辱我主上!”


    “我軍固然僅擁兵十萬,君上前番固然饒過了邯鄲,但趙國君臣難道由此便以為邯鄲能擋得住我軍兵鋒乎!”


    “秦趙血仇仇深似海,既然趙國不願和談,那我軍便殺進趙王城,為戰死的先輩們報仇!”


    “主上,下命令吧!我等必為主上踏破邯鄲!”


    若是尋常將領領十萬兵馬攻打邯鄲,趙國君臣此舉實屬正常。


    但且先不說嬴成蟜連滅三國的戰績,嬴成蟜更還是大秦的公子和封君。


    麵對大秦公子、封君的答話邀請,趙國君臣卻連麵都不露一下,這就是對嬴成蟜甚至是對大秦的輕視與折辱!


    所有家兵和蘇角的想法都相差仿佛。


    趙國君臣之所以如此輕視嬴成蟜,必然是因趙國見嬴成蟜僅率軍十萬,認為嬴成蟜不可能攻破邯鄲。


    趙國君臣之所以不願陣前答話,定是因趙國已經決定拒不和談、死戰到底!


    嬴成蟜的麵色也徹底冷了下來:“本將本欲予秦趙兩國以和平。”


    “本將隻求借道一條,以便於我軍去為王複仇。”


    “趙國君臣卻拒絕和平,甚至是拒絕和談,擺明了要與我大秦死戰到底!”


    “眾將士,懼死戰否?!”


    一眾家兵並十萬秦軍將士同聲咆哮:


    “殺!殺!殺!”


    嬴成蟜最後深深的看了趙王城一眼,勒馬轉身:“傳本將令!”


    “斥候詳查邯鄲城四周地形環境,令邯鄲城內候者即刻傳出邯鄲城近況。”


    “調撥兵馬一萬予王攀所部,全力打造投石車!”


    “中軍隨本將陳於西城門,即刻攻城!”


    既然趙國君臣高傲至連和談都不願談,那本將就用戰爭與鮮血喚醒趙國君臣的恐懼,用趙國士卒的腸子將趙國君臣高傲的頭顱拽入塵埃。


    逼的趙國不得不談!!!


    ——


    與此同時。


    看著勒馬轉身而回的嬴成蟜,趙王遷、郭開、趙佾等趙國君臣齊齊鬆了口氣。


    不同立場、不同勢力、恨不能弄死對方的趙國君臣們此刻卻是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同樣的慨歎。


    “終走矣!”


    天知道嬴成蟜站在趙王城外要求陣前答話的場麵給了趙國君臣們多大的心理壓力。


    郭開沉聲道:“我大趙遲遲不與秦長安君陣前答話,若是換做尋常將領定然不會久候,秦長安君卻是足足等待了半個時辰。”


    “看來傳言不虛!”


    “秦長安君的陣前答話定然有詐!”


    “必是因秦長安君對此咒寄予厚望,方才不吝顏麵的久久等待!”


    “大王慧眼而破秦長安君此咒。”


    “臣為大王賀!”


    趙佾接著說道:“秦長安君歸去之際,勃然大怒,秦軍更是嘶吼喊殺。”


    “可見秦長安君定是因咒殺之術未能竟功,故而惱羞成怒,不得不命令秦軍與我軍死戰。”


    “大王避開一大殺劫。”


    “臣為大王賀!”


    郭開、趙佾等一眾趙國臣子麵向趙王遷齊齊拱手,硬是把趙國君臣們的畏懼扭轉成為趙王遷的英明!


    趙王遷小臉依舊發白,忐忑的問道:“寡人果真已避開此咒殺乎?”


    郭開篤定的說:“這是自然!”


    “此咒狠毒,定然有諸多限製。”


    “若非是需要臨陣答話方才能被咒殺,秦長安君又怎會在城外苦苦等候半個時辰?”


    事實上,郭開也不知道嬴成蟜的陣前答話之咒究竟是怎麽咒殺他人的。


    但……反正嬴成蟜要求陣前答話的人不是他郭開!


    郭開會盡可能扶持趙王遷並爭取自己在趙國的權力。


    可萬一趙王遷真的薨了,郭開進可往代郡投趙嘉,退可往大秦投嬴政。


    狡兔三窟已成,郭開無所畏懼!


    趙佾也認真的說:“大王且放心。”


    “若非如此,秦長安君歸陣之際也不至於那般惱怒!”


    趙佾同樣不知道嬴成蟜的陣前答話之咒究竟是怎麽咒殺他人的。


    但趙王遷若薨,對於趙佾來說可是個好消息!


    在趙嘉奔逃、趙王偃其他子嗣皆未成丁,秦軍又兵臨城下的現在,隻要趙王遷薨,趙佾將以趙孝成王長子、趙王偃長兄的身份,於趙國社稷飄搖之際繼承趙王之位,挽大廈於將傾!


    趙王遷這才鬆了半口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但事涉自身生死,趙王遷又怎能完全相信郭開和趙佾的話語?


    看似單純幹淨的雙眼被恨意填滿,趙王遷盯著郭開發問:“相邦!”


    “大巫被殺,會死否?”


    郭開篤定的說:“除非能成就仙神之位,否則縱是大巫被殺也會死!”


    趙王遷最後那半口氣這才鬆掉,琉璃般明亮的雙眼充斥著濃濃殺意:“此戰乃是為父王複仇,不可輕易罷休!”


    “我大趙固然連遭大敗,但我大趙兵鋒尤勝!”


    “今秦長安君僅率殘兵十萬便敢來攻我邯鄲,寡人以為實乃取死之道。”


    “相邦,可否斬秦長安君於城外?!”


    郭開:啊???


    本相本以為本相的想法已經很天馬行空了。


    結果大王您、您是真的癲啊!


    斬秦長安君於城外?


    大王您是怎麽冒出這般妄想的!


    郭開不得不溫聲勸導道:“據候者回稟,秦長安君與武安君陣前答話之際,希望能借道代郡入燕國督亢之地,以報燕太子遣刺客刺殺秦王之仇。”


    “臣以為,秦長安君與我大趙死戰之心並不濃鬱,反倒是伐燕之情更加洶湧。”


    “我大趙大可應允了秦長安君,借秦一道,縱秦伐燕。”


    “如此,則秦燕皆弱,我大趙可取漁翁之利,也不耽擱為先王複仇啊!”


    趙王遷卻堅決的說:“相邦,寡人雖年幼,更未親政,卻知秦長安君對於秦國的意義。”


    “寡人不願和談,更不願錯失陣斬秦長安君的良機!”


    自幼被郭開刻意往廢了養的趙王遷看不清當今趙國內部有多空虛,也不清楚趙國朝堂上那些侃侃而談的將軍們究竟有幾分能為。


    但趙王遷無比清楚的是,他不想死!


    嬴成蟜卻很可能掌握著能越過侍衛、越過宦官,甚至是越過城牆直接咒死他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趙王遷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中了嬴成蟜的陣前答話之咒。


    唯有殺死嬴成蟜,趙王遷方才能安心!


    郭開連聲道:“大王……”


    不等郭開說完,趙佾便粗暴的打斷了郭開,沉聲道:“臣以為,大王所言甚是!”


    “若是我大趙借道與秦,秦國很可能自燕國奪取大片疆域,未來對我大趙形成東西夾擊之勢。”


    “且當今天下秦獨強,我大趙理應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一同抗秦,而不是坐視燕國被秦攻伐!”


    “今秦長安君輕敵冒進,我大趙更是理應除去這一強敵!”


    “末將,請戰!”


    趙王遷再次看向郭開:“相邦以為呢?”


    郭開心中輕歎。


    他知道,趙王遷心意已決。


    雖然郭開可以強行拒絕趙王遷的想法,但二人之間的關係也必將由此產生裂隙!


    既然如此,郭開索性不再堅持,肅然拱手:“臣以為,大王所言甚是!”


    “臣枯長數十歲,卻沒有大王看的分明,大王果真慧眼也!”


    “便依大王之言,此戰我大趙不遣使、不和談,定要趁此良機斬秦長安君於城外!”


    趙王遷的小臉終於露出了笑容:“相邦過譽!”


    郭開轉身看向群臣眾將,沉聲開口:“傳本相令!”


    “擢升昌國君(樂間)為偏師主帥,留兵馬三萬鎮守漳水長城,率餘下兵力迅速北上,擇機配合我軍夾擊秦軍!”


    “著令春平君、都尉司馬尚為我軍副將,助本相一同鎮守邯鄲。”


    “各部嚴守城門,伺機襲擾秦軍!”


    一眾將領齊齊拱手:“唯!”


    郭開心中卻是一歎。


    既然朝中不願派遣使者入秦。


    那本相就隻能私下派遣使者入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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