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六年三月一日。


    代地上空,烏雲翻湧。


    鹹陽上方,萬裏無雲。


    以至於鹹陽城竟是比蔚縣更早迎來了初升的陽光。


    但初升的陽光還過於微弱,依舊無法與掛滿鹹陽城的燈籠燭火爭輝。


    鹹陽城東城門樓上,嬴政背負雙手,極目遠眺。


    呂不韋、隗狀、魏繚簇擁於嬴政身周,大秦九卿依次陪侍於嬴政右側,栗恪、毛遂則是率領燕、代使臣團分列於嬴政左側,十餘萬鹹陽國人站在嬴政腳下,於守軍的指揮下夾道而待。


    “大地在震動!是我軍回來了!”


    “快看!是我軍大纛!”


    “淼兒的眉可畫好了?速速去畫!天下已僅剩代、燕二國,日後能得滅國之功的將士必將越來越少,定要讓淼兒抓住這次機會,選個稱心的良人!”


    一杆大纛與朝陽一同躍出地平線。


    愈發燦爛的陽光終於壓下了鹹陽城中的火光,更將一幅幅銅盔銅甲照耀出刺目的金光。


    整齊有力的腳步聲更是如戰鼓一般,讓整個鹹陽城都沸騰了起來!


    看著雖然手持秦軍旗幟但卻還穿著齊軍軍裝的先頭部隊,嬴政有些哭笑不得,手指連點大纛方向笑罵道:“寡人可曾缺了王弟的布匹軍服?”


    “竟是至今仍令故齊投秦的義士們身著齊軍甲胄,王弟莫不是生怕天下人不知我大秦得故齊將士乎?!”


    韓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容:“無須強征便率十餘萬故齊青壯入內史郡。”


    “不愧是一旦出征絕不走空的長安君!”


    “能得這些青壯,今年的內史郡必能耕種出更多的糧食!”


    魏繚臉上也滿是笑容的說:“長安君自是生怕天下人不知我大秦得故齊將士。”


    “長安君就是要讓天下人都親眼看到,非是我大秦滅齊,而是齊人心向我大秦。”


    “即便是不變軍服、不換甲胄、不繳軍械,齊地將士依舊願死心塌地的追隨長安君,追隨我大秦!”


    “如此不止可以削弱我大秦殘暴酷烈的形象、提振我大秦聲威、為別國將士榜樣,更能讓歸秦的故齊將士們平添幾分榮耀感和責任感,更不易叛我大秦。”


    “能得如此進可滅敵國、退可持大義之臣為王效忠,實乃邀天之幸也!”


    “臣為大王賀!臣為大秦賀!”


    李斯無語的看了魏繚一眼。


    你說的都是我的詞兒啊!


    李斯隻能在第一時間附和高呼:“臣為大王賀!臣為大秦賀!”


    餘下群臣也反應了過來,趕忙齊齊高呼:“臣為大王賀!臣為大秦賀!”


    聽著秦國群臣的高呼,栗恪眼底深處翻湧著濃烈的激動與自豪,毛遂眉頭微皺、眼中盡是沉凝擔憂,呂不韋看向魏繚、隗狀等臣子的眼神則是無比幽怨。


    還為大王賀?


    這群背叛了保守陣營的叛徒!


    汝等必將被案牘累禿了腦殼!


    隻可惜呂不韋一個人幽怨的目光無法冷卻熱烈的氣氛。


    嬴政欣然頷首道:“諸位愛卿所言,甚是!”


    “王弟此舉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傳寡人令!”


    “迎接我大秦凱旋的將士們。”


    “愷!”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陡然響徹鹹陽城,一架架平車承載著樂師舞女駛出鹹陽城,以悠遠華美的樂聲彰顯著對將士們的尊崇、安撫著將士們的內心。


    “咚!”


    戰鼓擂響,二十萬關中秦軍和十二萬餘故齊將士提振士氣,催動滿腔殺氣嘶聲咆哮:


    “風!”


    “風!”


    “大風!”


    呼喝間,薛良、棠咎、盧韶三員故齊將領一馬當先,率領其麾下故齊兵馬加速衝向鹹陽城東城門樓之北,略略整軍後列出齊國基礎步兵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由北向南而行。


    待走到城門樓正下方時,薛良跨騎於馬上,上半身轉向嬴政轟然拱手,嘶聲高呼:“拜見大王!”


    薛良身後,四萬齊軍踏步前進,同聲高呼:“拜見大王!”


    嬴政見狀笑道:“寡人這王弟啊,終究還是孩子心性,總是喜歡搞這些華而不實之事。”


    “寡人屢勸王弟莫要如此,王弟卻言說這是什麽……”


    “儀式感!”


    嘴裏和毛遂、栗恪笑談著自己的煩惱,嬴政腳下已經不自覺的上前兩步,拱手高呼:“見過諸位義士!”


    故齊將士們臉上忍不住露出激動的笑容。


    秦王沒有喚吾等為俘虜、降卒,而是喚吾等為義士誒!


    既然如此,我等是不是就可以享受義士的優待,而不是降卒的苛待啦?


    一時間,薛良所部故齊將士的腰杆挺的更直了,脖頸揚的更高了,雙眼之中滿是雀躍和振奮,恨不能當場給嬴政砍顆腦袋助助興,卻隻能把正步踢的更響亮,用響亮的踏步聲向嬴政表明他們的忠誠。


    緊隨其後的棠咎所部卻還有機會,他們邁著好似如尺子丈量過一般整齊的腳步,激動呐喊:“拜見大王!”


    毛遂不敢置信的上前兩步,看著腳下這座無論是橫著看、豎著看還是斜著看,怎麽看都橫平豎直的軍陣,震驚的失聲低呼:“此果真為故齊將士乎?!”


    與我代國盟而攻秦之際,汝等怯戰懶散,稍有不順頃刻既逃,明明兵力比燕軍更多一倍,戰鬥力卻和燕軍不相上下。


    歸我大代武安君麾下之際,汝等個性極強、不服管教,連統一兵器都不情不願,管的嚴厲一些就想當逃兵。


    現在歸於秦軍了,汝等卻不隻願意統一兵器,就連步伐、姿態、動作全都統一了,臉上也沒有懶散不甘,唯有激昂振奮。


    合著你們就演我大代是吧!


    嬴政正視毛遂,認真的說:“此為我大秦的將士!”


    嬴政看似沒有回答毛遂的問題,隻是說了一句拉攏故齊將士人心的話語。


    但毛遂卻知道,嬴政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們是齊軍時或許孱弱,但現在,他們是大秦的兵!


    毛遂目光不自覺的看向城外,便看到了那名與朝陽同來,讓所有故齊將士如獲新生的人。


    在二十萬秦軍的簇擁下,跨騎白馬的嬴成蟜排眾而出,蒙武、楊端和、王賁三人緊隨其後。


    迎著大秦君臣和萬千軍民的注視,嬴成蟜於鹹陽城東城門外十丈翻身下馬。


    抬眸看著站在城門樓上的嬴政,嬴成蟜臉上依舊保持著為將者的冷肅,眼底卻已浮現出一絲笑意,拱手高呼:“大秦長安君、宗正、公子成蟜承大王之令,率上將軍武、將軍端和、將軍賁並九十餘萬袍澤抵抗侵略、保家衛國!”


    “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二十日,臣破敵於督亢之地。”


    “十二月二日,將軍端和率軍十三萬八千餘南下平原津,攻齊之高唐。”


    “十二月七日,將軍賁率四十一萬三千餘袍澤於督亢之地發起反攻,北取督亢之地淪陷諸城,保全我大秦邊境。”


    “十二月十日,臣率軍二十萬南下齊境,得齊人簞食壺漿、齊軍束戈卷甲以迎,未遣一兵一卒而齊國全境歸秦!”


    “於此戰,臣部並上將軍武、將軍端和所部共斬敵首三十一萬七千六百零八級,俘敵十五萬五千八百六十六人,戰死袍澤七萬零三十一人,重傷八萬一千五百零三人,得首功二十四萬七千五百七十七級。”


    “並斬齊軍將淳於晃等齊軍將以上者五人,燕上卿騎咆等燕都尉以上者十一人,代都尉馬服咆等代都尉以上者二人。”


    “並俘齊王、齊相勝、齊太師循等齊國上卿以上者二十一人,大夫以上者一百八十三人,得齊軍將薛良、棠咎、盧韶並故齊將士十二萬兩千一百五十六人主動投秦!”


    “今,秦王政十六年三月一日,全令而返。”


    “幸不辱命,望王大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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