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嬴政本欲率三公九卿等重臣麵見所有上岸的考生,給予所有考生更重的禮遇,而後親自與其逐一交流以進一步收其心、斷其能。


    重臣們也欣然應召而來,大秦官吏愈發充盈,他們保住頭頂秀發的可能也愈大,若是能將一些人才拐進自己衙署的下級單位,經過幾年的基層曆練之後充實進自己衙署,那他們以後沒準還能再長出來點頭發呢!


    所以今日的鹹陽宮中,群臣畢至、笑聲不絕。


    但所有歡快的氣氛卻都被一卷奏報所打斷。


    “大兄!”嬴成蟜闊步進入禦書房,沉聲發問:“燕國究竟是怎麽回事?”


    隗狀等臣子也逐一落座,目光齊齊看向嬴政。


    呂不韋主動解釋道:“據駐燕候者回稟,燕王喜於退守令支塞後,略略整軍便興兵東進,攻高夷(今吉省附近)。”


    “東胡王受高夷之請,派遣使者往令支,燕王與信使長談過後,燕興兵南下轉攻滿潘(今鴨綠江附近),全滅滿潘,得滿潘之地。”


    “月前,高夷送高夷參百車入燕,燕王納於府庫,東胡王送羊萬隻入燕,燕王納之。”


    “時至今日,燕國的賠款仍有兩成尚未送入大秦。”


    “燕國與東胡皆未明告合盟之事,但本相以為,燕國與東胡陰私合作已是不爭的事實!”


    在大秦允許燕國以高夷人參抵扣賠償款、燕國賠償款還欠了兩成沒還的情況下,燕王卻將高夷人參藏入府庫卻不願將其送來大秦,這已顯示出了燕王有心違背停戰盟約的心思。


    但,燕王憑什麽膽敢違背停戰盟約?


    再加上東胡王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送給燕國萬隻羊,燕國和東胡達成盟約已是不爭的事實!


    聽完呂不韋的話語,魏繚冷聲而喝:“本公本以為本公已極盡所能的低估了燕王之信義。”


    “卻未曾想,燕王不止無信無義,更無恥無德!”


    “東胡者,異族也!”


    “兄弟鬩於牆,焉能勾連異族入境!”


    “燕王無懼民心不附乎!”


    淳於越冷聲譏道:“今燕退居令支塞以北,果然近狄而似狄。”


    “東胡者,北狄也。”


    “燕與東胡勾連,亦狄也!”


    不分學派、不論思想,所有朝臣博士全都滿麵慍怒,破口大罵!


    如果燕王喜真的勾連異族入關,那便是突破了華夏所有人的道德底線!


    見群臣越罵越起勁,嬴政不得不沉聲開口:“諸位愛卿且先息怒。”


    “若燕果真與東胡勾連,入關攻我大秦。”


    “諸位愛卿以為我大秦如何對之?”


    魏繚下意識的想要思慮一番,但當魏繚餘光看到嬴成蟜的那一瞬,魏繚便毫不猶豫的斷喝:“打!”


    還廢那腦子幹啥?


    打唄!


    白賺俸祿的日子多美好呀!


    嬴成蟜給了魏繚一個認同的目光,也隨之斷喝:“打!”


    蒙武、蒙恬、蘇角等一眾將領齊齊出列拱手:“末將請戰!”


    呂不韋的心好累。


    打打打!


    縱是虎狼,吃飽喝足之後也知道要消消食呢,你們怎麽就知道打打打啊!


    呂不韋不得不趕忙起身拱手:“啟稟大王!”


    “東胡者,常盛也。”


    “商初之時,東胡便並諸部,常與華夏為敵。”


    “燕、趙二國多與東胡血戰,對東胡多有了解,然我大秦卻從未與東胡對戰,我大秦並不了解東胡之將士,亦不了解東胡之國力。”


    “是故,臣諫,當立刻派遣候者奔赴東北探查東胡之虛實。”


    “在探明東胡虛實之前,我大秦當以守為主。”


    楊端和撫須而笑:“相邦多慮也!”


    “我大秦何須了解東胡?隻要燕國了解東胡便是。”


    “本將不知東胡王究竟是何等犬首之輩方才敢與燕王合盟。”


    “本將以為,隻要我大秦強攻東胡而弱攻燕國,則燕王自會轉攻東胡!”


    “東胡之虛實,無須我大秦思慮。”


    華夏諸國與異族合盟,都需要擔心異族無信無義、突然背盟。


    唯獨燕王喜不需要擔心。


    論背盟,諸位異族都是弟弟!


    論道德底線,燕王喜的道德底線可以讓所有蠻夷都讚聲一聲真蠻夷!


    楊端和相信,燕王喜絕對能在無恥一道戰勝東胡王,以比東胡王更快的速度完成背刺。


    餘下的戰事,就不需要大秦多加思慮了。


    呂不韋反問道:“東胡常盛,而燕王欺軟怕硬。”


    “楊翁子以為燕王膽敢借盟而襲東胡乎?”


    楊端和一時語滯,嬴成蟜沉聲道:“東胡常盛,卻是以往。”


    “今之東胡早已疲敝不堪,即便不與我大秦為敵,東胡之國祚亦已至盡頭。”


    “燕王是否有膽量轉攻東胡,本君不知。”


    “本君隻知,以我大秦之力,同戰燕胡並非不可!”


    “本君反倒是不解東胡哪來的擔子參與我大秦之戰?”


    嬴成蟜目露譏諷道:“難道果真是因我大秦從未與東胡交戰,故而東胡不知我大秦刀兵之利乎?”


    東胡已在華夏北方盤桓了千餘年,是一個相對強大的異族。


    但東胡強大的過往卻已成曆史,燕將秦開先摁著東胡爆錘,李牧也忙裏偷閑的踹了東胡幾腳,以至於東胡愈弱,唯一保留下來的隻有傲慢和自大。


    便是匈奴單於冒頓都能帶領初生的匈奴攻滅東胡,更遑論是大秦呢!


    呂不韋愕然看向嬴成蟜,加重語氣發問:“東胡之國祚已至盡頭?”


    嬴成蟜點頭道:“不錯。”


    “東胡已將為塚中枯骨,不足為懼!”


    嬴成蟜如果說東胡孱弱,那這是戰略層麵的判斷,呂不韋心裏還是會有些不安,還想再親自派人去探一探。


    但嬴成蟜若是說東胡國祚已至盡頭?那這就是天命層麵的判斷了,呂不韋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不再把東胡視作巨大的威脅,而是轉而道:“燕國並不與我大秦相接壤。”


    “即便燕國勾連東胡南下,亦是代、趙二國首當其衝。”


    “本相以為,之於燕胡之勾連,我大秦無須理會。”


    “若燕胡與代趙開戰,我大秦可以錢糧兵刃助代、趙,借此消耗代、趙、燕、東胡四方之青壯。”


    “而若是……”


    一道高呼打斷了呂不韋的話語:“代國軍情急報!”


    呂不韋臉色微變,嬴政眸光一凝,沉聲喝令:“傳!”


    一名行人快步跑進禦書房,雙手奉上一枚竹筒,呼吸急促的連聲道:“駐代行人急報,請大王親閱之!”


    汪博當即將竹筒轉交給嬴政,嬴政取出竹簡掃視一番後,眸光猛的一冷。


    緩緩抬頭,迎著群臣目光,嬴政沉聲道:“駐代行人回稟。”


    “代王於旬日前率衛兵親往代之北境,匈奴單於亦率衛兵親往匈奴之南境。”


    “代王、匈奴單於於邊境駐壇、斬白牛以祭天。”


    “代王曰:秦無道暴虐,秦長安君竊天威以荼毒代地萬民,實乃亂道之賊,今寡人效申侯舊事,北聯義士,共張大義,興兵伐賊,以清天地之側!”


    “代王持劍破掌取血、匈奴單於持刀破掌取血,二人以金片刻盟,擲金片於酒,又滴血於酒,以刀劍攪拌後共飲定盟!”


    “嘭!”


    嬴政直接將竹簡摔向案幾,怒聲厲喝:


    “代王以為我大秦兵戈不利乎!!!”


    怒!


    濃鬱至化解不開的憤怒縈繞於嬴政心頭。


    代王嘉抨擊嬴政,嬴政一笑置之,不過是敗犬的哀嚎而已,何足道哉?


    但代王嘉說嬴成蟜是竊天威之賊,更還打著清天地之側的名號劍指嬴成蟜,嬴政卻無法忍受。


    便是寡人都不忍心訓斥王弟,汝這賊子安敢壞寡人王弟之名!


    群臣更是齊齊色變,嘶聲喝罵:“彼其娘之!燕王亦僅隻是與異族陰私合作,代王竟敢與異族合盟?此子枉為華夏之民也!”


    “趙王之母婢也,代王之母莫非亦婢乎?!枉天下人曾讚代王為君子,此等無視天地人倫、枉顧禮法道義之賊,有何顏麵自詡華夏之民!”


    “劍指我大秦?劍指長安君?犬膽包天之輩!末將請戰,滅其國!”


    燕王喜與東胡勾連已讓群臣不齒,但燕王喜至少沒有光明正大的和東胡合盟,而隻是私底下偷偷合作而已。


    但代王嘉卻光明正大的在兩國邊境線公然與匈奴合盟,此舉已經嚴重踐踏了所有華夏之民的道德底線,代王嘉公然劍指大秦、斥嬴成蟜為賊的言論更是讓原本沒什麽仇怨的秦代兩國結下了解不開的梁子。


    毫不誇張的說,自此次合盟起,秦代兩國,不死不休!


    魏繚更是主動出列拱手,肅聲道:“啟稟大王!”


    “今代國自甘墮落、自歸蠻夷,我大秦興兵討之便是秉大義而戰、承民心而戰!”


    “臣諫,將此事傳遍天下,以正我大秦之大義!”


    近狄者狄。


    憑代國與匈奴結盟之舉,魏繚準備一杆子直接將代國打入北狄行列,邀天下人共誅之!


    嬴政當即就想應允,但轅守卻沉聲打斷道:“且慢!”


    滿堂君臣齊齊看向轅守,便見轅守沉聲駁斥:“僅憑代國此舉,不足以助大秦得大義。”


    魏繚都被氣笑了:“代國北聯匈奴、祭而定盟矣!”


    “我大秦興兵討狄,此不為大義乎?!”


    轅守肅聲道:“昔申侯亦北聯異族入關以匡扶周之社稷。”


    “今代王明言其在效申侯舊事,若我大秦僅以代國北聯匈奴之舉而興兵討之,焉能為大義?”


    “申侯之舉,不會有錯!”


    “代王與申侯之舉相同,亦不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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