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守的心腦血管承受了這輩子都未曾承受過的奔流。


    但轅守卻不敢退!也不能退!


    這一退,就是諸多儒家學派的地動山搖!是諸多故國餘民再無複國的理由!


    轅守脖頸青筋畢露、如垂死掙紮的野獸般嘶吼:“縱是汝等巧舌如簧,也難改天下人之見!”


    “汝等,欲與天下人為敵乎?!”


    嬴成蟜煩了。


    有理有據的辯論,嬴成蟜熱烈歡迎。


    但沒有道理的胡攪蠻纏、隻為利益的頑抗卻讓嬴成蟜倍感不爽。


    你什麽身份,和本君玩賴的?


    恰在此時,太樂扛著一筐竹簡走進禦書房。


    嬴成蟜心思一動,從筐中取出一卷竹簡展開便知這筐中所裝皆是《周禮》!


    嬴成蟜當即對嬴樂投去了一個滿意的目光。


    嬴樂則是還以嬴成蟜一個熱切、支持甚至帶著幾分感謝的目光。


    天下人皆視大秦如虎狼,首當其衝被罵的自然就是大秦禮儀方麵的主官嬴樂。


    現如今,嬴樂卻看到了一個反攻關東大儒的機會!


    嬴樂第一時間便為嬴成蟜送去了飽和的彈藥,希望能看到嬴成蟜手持《周禮》代他將這些所謂大儒罵的體無完膚的絕美場麵!


    嬴成蟜也未辜負嬴樂的期許。


    拿起一卷《周禮》,嬴成蟜冷聲道:“吾等皆是大周子民。”


    “天下人之見,大的過《周禮》乎?”


    “飽讀《周禮》之士,焉能說出如此枉顧《周禮》、不尊天子、背棄天命的無恥之言!”


    “汝今日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周禮》的褻瀆!是對周天子的不忠!是對大周的背叛!”


    嬴成蟜手腕微微發力,直接將這卷《周禮》擲向轅守。


    “嘭!”


    伴著一聲悶響,重達五斤的竹簡穩準狠的砸中了轅守的嘴!


    “嗚~”


    轅守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呼,腦袋不可控的後仰,整個人踉蹌後退,嘴角隱有鮮血溢出,顯然是被方才那竹簡砸的口腔出血。


    嬴成蟜又拿起一卷《周禮》在手,繼續開口:“汝若是以為本君並諸位同僚所言有誤,大可直言辯駁,無人會捂汝的嘴。”


    “但汝卻滿口虛言,隻是為了駁斥而駁斥。”


    “本君觀汝讀的數十載《周禮》皆讀進了犬腹之中!”


    “既然汝已忘卻《周禮》所言,本君便贈汝《周禮》以觀!”


    話落,嬴成蟜手腕又是一動,一卷竹簡便砸向轅守的肚子!


    “嘭!”


    “啊!”


    這一次,轅守的嘴沒有被堵,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嬴樂不由得砸了砸嘴:“本卿取《周禮》,不是給長安君這麽用的啊!”


    嬴樂取《周禮》來,隻是希望嬴成蟜能手持《周禮》教訓大儒,如此更漲氣勢。


    嬴樂卻萬萬沒想到,嬴成蟜不是在持《周禮》進攻,而是在用《周禮》進攻!


    但,嬴樂的眼睛卻越發明亮了起來,伸長脖子看著轅守,雙眼亮晶晶的小聲嘀咕:“長安君好準頭!”


    “誒呀!合該再往下些!砸他下身!”


    “左臉痕深而右臉痕淺,太不美觀,再砸他右臉!”


    嬴政、馮去疾等大秦君臣則是呼吸一促、心頭一熱。


    做正統、做忠臣的感覺……


    真的是太爽啦!!!


    嬴成蟜拿起了第三枚竹簡,聲音愈發冷硬:“汝等平日裏張口皆禮製,本君本以為汝等皆是尊崇《周禮》的君子。”


    “卻未曾想汝等閉口皆是利益!”


    “孔子觀之,當唾!孟子觀之,當愕!天子觀之,當悔!”


    “周武王怕是窮盡腦海也想不到,天下間竟會有人日夜誦讀《周禮》卻依舊無法淨化心中的肮髒,甚至是將《周禮》、將天下儒生皆視作謀求利益的工具!”


    “汝的心,髒臭不可直視!”


    第三卷竹簡脫手而出,正中轅守心口!


    且不說轅守的身心本就已經達到極限,就算是轅守身體健康、情緒穩定,又怎能扛得住連續三次被重達五斤且由嬴成蟜親自投擲的竹簡命中?


    而這最後一卷竹簡不隻是重達五斤,當它伴著嬴成蟜的質問飆射而出時,它在轅守眼中更是重逾千斤萬斤!


    “嘭!”


    “噗!”


    心口遭創,轅守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後軟倒在地!


    “轅博士!”


    “長安君安敢在大王麵前害轅生!還請大王為吾等主持公道!”


    “長安君莫不是果真欲殺盡天下儒生乎?吾等必拚死相抗!”


    群儒皆驚、兔死狐悲。


    一些儒生跑向轅守,一些儒生則是對嬴成蟜怒目而視。


    但嬴成蟜卻完全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手拿第四卷竹簡指向轅守怒斥:“撿起來!”


    “本君令汝將《周禮》撿起來!”


    “此乃周天子治天下之術,此乃聖人之言,此乃禮之根本!”


    “汝不讀《周禮》、背棄《周禮》也還罷了,焉能再坐視《周禮》旁落於地!”


    “本君令汝將《周禮》撿起來!!!”


    轅守氣急!


    數百年間,都是他們儒生手持《周禮》怒斥諸侯。


    結果今日,他卻被諸侯以《周禮》打垮,更還被冠以坐視周禮旁落於地的罪名。


    他轅守縱是死,亦當背負千古罵名矣!


    “噗~~~”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轅守徹底沒了呼吸!


    嬴政目光猛的一凝。


    嬴政不在意轅守的死活。


    但嬴政不希望轅守死在嬴成蟜手裏,便肅聲斷喝:“博士轅守羞憤難耐竟已至昏厥乎?!速傳太醫令診治之!”


    夏無且如脫兔一般奔出,在侍郎們的幫助下第一時間推開儒生、抵近轅守身邊。


    下意識的搭了下轅守的手腕,夏無且卻沒有感受到絲毫脈搏,臉色不由得微變。


    長安君助本官青史留名,是本官報恩的時候了!


    夏無且迅速做出焦急之色,高聲呼喚:“旁人皆退,莫要擋了新風!”


    “轅博士,堅持住!定要堅持住!”


    “速將轅博士抬去通風幹淨之所在,本官這就為轅博士開方抓藥!”


    在群儒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夏無且和趙高已經抬起轅守一溜煙的跑出了禦書房!


    而嬴成蟜則是給嬴政使了個眼色,嬴政微微搖頭,嬴成蟜瘋狂眨眼。


    嬴政心頭輕歎,不得不溫聲開口:“周禮一道,深刻博大,精妙絕倫。”


    “長安君所言固然有理,博士轅守所言卻也乃是世人所見。”


    “寡人以為,長安君所言可好生探討,容後再議。”


    “長安君有一言卻無需探討。”


    “代王非是周天子冊封的諸侯,得位不正,焉能與申侯相提並論?”


    “代王言及申侯,亦無法掩蓋其是大周之逆賊、與異族合盟之惡徒的身份,更無法掩蓋其大不義於天下之舉!”


    “諸位愛卿意下何如?”


    呂不韋、魏繚等大秦臣子毫不猶豫的拱手:“大王英明!”


    嬴政又看向淳於越等一眾博士儒生:“諸位先生意下何如?”


    麵對嬴政的目光,群儒臉色無比難看,但卻又無人應答。


    嬴成蟜開辟的思想戰場實在是太超前了,雖然所有儒生都毫不猶豫的認為嬴成蟜說的不對,但一時間他們真不知道嬴成蟜究竟錯在哪裏。


    若是毫無證據的上前駁斥,他們豈不是就要成為下一個轅守?


    嬴成蟜淡聲道:“為何要容後再議?”


    “本君以為,申侯、周平王就是逆賊!”


    “周幽王合該諡為周湣王!”


    “這是無須商討辯駁的事實!”


    群儒頓時就繃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連聲開口:“臣以為,大王所言甚是!”


    “然也然也!眼下大戰將起,萬事皆當以戰為重,何必多言旁事?”


    “長安君此思,理應容後再議!”


    嬴政笑盈盈的再問:“諸位先生皆以為寡人方才所言無錯乎?”


    淳於越等大儒不得不硬著頭皮拱手:“臣等以為,大王英明!”


    嬴政略略頷首,繼續說道:“代王,賊也!代國,賊國也!”


    “代得位不正、不承天命,而今又勾結異族,罪大惡極!”


    “寡人欲號天下諸侯義士共討代賊!”


    “諸位愛卿可願助寡人一臂之力?!”


    隗狀、李斯等一眾朝臣齊齊拱手,正聲高呼:“固所願也!”


    群儒心裏是不願的。


    但再側頭看了眼嬴成蟜,群儒不得不拱手而呼:“臣等,願助大王!”


    嬴成蟜做出一副無奈放棄之色,冷著臉看向群儒道:“既然大王言說容後再議,那本君便且先不談此事。”


    “然!諸位既已承王令、更皆已認同代王為賊,便當為天下之大義竭力施為。”


    “望諸位無愧秦之俸祿,為我大秦搖旗呐喊、攻訐代賊!”


    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儒生們同樣如此,嬴成蟜欲認定代王為賊了,儒生們是不允許的,但當嬴成蟜主張鏟掉周禮存在的根基、抹去周朝五百多年的曆史、將周平王定位逆賊,儒生們就來調和,願意認定代王為賊了。


    隻可惜,儒生們不知道的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嬴成蟜既然已經拉著他們一起把窗戶掀了,那距離嬴成蟜拉著他們拆屋頂、拆房子還遠嗎?


    理論的地基已經夯實,大秦君臣第一次品嚐到了正統的美味,餘下的事,便隻剩添磚加瓦而已。


    儒生們一臉正氣凜然道:“吾等自當為大義而呐喊,無須長安君提醒。”


    “亦勸長安君休要再有那般不智之思,以免遭天下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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