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滿滿的壓力和不甘,博士等非核心官員被請出了禦書房。


    魏繚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大王今日可見大義之重乎?”


    嬴政輕笑:“大義之重,一卷十(秦)斤矣!”


    看著那一筐《周禮》,禦書房內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生平第一次的,大秦君臣對大義有了最為直觀的認識。


    那些儒生嘴裏唱的勞什子《周禮》實在不合秦人胃口。


    但長安君扔出去的《周禮》可太對秦人脾氣了!


    《周禮》,就該是這樣用的!


    魏繚笑的最為開心,誠懇的上諫道:“臣深知大秦因屢攻周天子而乏大義、為天下人厭棄,故而臣諫大王每每出兵皆當持大義而戰,如此方才能得民心。”


    “卻未曾想,長安君以一言定大義!”


    “若是能令世人皆認同長安君此言,則我大秦將站穩大義的立場,所行所舉皆是大義。”


    “臣諫,速召群賢依托長安君此言引經據典、挖掘(或編造)證據,定我大秦大義之名!”


    隻要能把嬴成蟜提出的這套理論釘死了,大秦還要找什麽大義的名頭?


    大秦,就是大義!


    嬴政毫不猶豫的認同道:“王弟所言,深得寡人心意!”


    “國尉此諫,寡人允之!”


    “諸位愛卿對此若有良諫皆可上稟,一旦能形成讓天下人難以辯駁之言,便明傳天下。”


    “我大秦身為當今天下唯一的大周正統諸侯國,當從速匡扶周湣王之名,令得天下人皆知周平王乃逆賊,而我大秦乃是在奉天討賊也!”


    一番話,嬴政說的有些生疏陌生卻又很是神清氣爽。


    正統的名號、大義的名分,隻要體驗過就再也忘不掉了。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不由得滿是欣慰和開懷:“此策乃是長安君的主張。”


    “此事還當勞長安君當多多費心。”


    進能為大秦彰武力。


    退能為大秦定法理。


    一劍可擋百萬師,片語鼎定正統名!


    寡人能得仲父乃是寡人之幸,寡人能得王弟方才是寡人之大幸也!


    嬴成蟜笑著點頭道:“弟昔日也未曾想到周平王竟是逆賊。”


    “倘若今日群儒皆稱代王非賊,則弟必不會深思申侯舊事,此事或許就這麽過去了。”


    “經由轅博士點醒,弟方才想到申侯乃是賊子、周平王得位不正!”


    “昔我大秦不通《周禮》以至於被天下群賊所蒙騙,今我大秦手持《周禮》必當為大周張目、為大秦正名!”


    “此事,弟會多加思慮,亦當勞諸位同僚多多臂助。”


    嬴政有些好笑:“如此說來,寡人倒是當謝轅博士。”


    嬴成蟜玩笑道:“弟為轅博士多祭去幾碗酒便是。”


    嬴成蟜在開玩笑。


    但大秦君臣卻都沒體會到這句話的笑點,嬴政更是認同的頷首道:“轅博士固然有過,但卻也有功,王弟為其祭去幾碗酒也算是代我大秦賞其功也。”


    嬴成蟜:……


    嬴成蟜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便轉頭看向呂不韋發問:“相邦沉默已久。”


    “相邦可是對此策另有他想?”


    大秦君臣這才意識到呂不韋自從非核心重臣退出禦書房之後就一言不發,方才大秦君臣都在笑的時候,呂不韋也不苟言笑、眉頭緊鎖。


    嬴政誠懇的說:“仲父若有所思,大可暢所欲言!”


    一聲仲父,喚的呂不韋心裏暖暖的。


    呂不韋嚴守君臣之禮的起身拱手道:“回稟大王,臣在思考。”


    嬴政笑道:“仲父思考良久,可有所得?”


    “仲父曾言周幽王擊鼓戲諸侯,想來對周幽王之事多有了解。”


    呂不韋慚然拱手道:“臣昔日為教大王而編造周幽王擊鼓戲諸侯一事,險些壞大秦正統之名!”


    “退朝之後,臣必立刻重編《呂氏春秋》,刪去所有礙於我大秦正統之故事,並傳訊所有舊友,闡明周幽王擊鼓戲諸侯隻是本相編造,非是正史!”


    “同時再請舊友名士多加收集周幽王舊事,匡扶我大秦之正統!”


    呂不韋究竟為何會寫出周幽王擊鼓戲諸侯這個故事?呂不韋是否掌握了周幽王確實曾擊鼓戲諸侯的證據?


    這兩個問題的真實答案,將會陪同呂不韋一起走進墳墓,永不見天日!


    自今日起,周幽王擊鼓戲諸侯這個故事的源頭隻會有一個,那就是呂不韋的一時口嗨!


    端正認錯之後,呂不韋繼續說道:“至於臣方才所思,卻是與周幽王無關。”


    “臣在思考,若是我大秦於今歲末主動興兵北上,同戰五國,我大秦有多少勝算。”


    所有人:???


    莫說是大秦君臣了,就連在旁邊等著撿頭發的宦官們眼中都滿是震驚!


    魏繚有些結巴的發問:“同戰五國?!”


    曾經的天下群雄盟而攻秦,致使我大秦五度同戰五國。


    但我大秦都已經滅了韓、趙、魏、楚、齊五國了。


    怎麽還要同戰五國?


    這些年大秦的連戰連捷,莫非皆是本公一夢乎?!


    呂不韋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是至少五國。”


    “此次我大秦興兵北上,保守估計至少要同戰代國、燕國、趙國、匈奴、東胡。”


    “除此之外,高夷俯首於東胡,箕國(箕子朝鮮今朝鮮平壤附近)、真番國(今朝鮮長新附近)俯首於燕。”


    “東胡主動調停高夷與燕之戰,若逢戰事,高夷或為東胡之前驅。”


    “若是燕王決意死戰,則箕國、真番國亦可能會興兵助燕。”


    “如此,則我大秦於此戰或將同戰八國!”


    箕國乃是周武王分封商紂王的叔父箕子所立之國,但其地位比同為殷商遺民的宋國還慘,長期被認定為東夷之一,也甚少與中原往來,國力疲弱,以至於數十年後燕國人衛滿領著千餘兵馬便亡其國家、奪其政權。


    真番國則是純粹的東夷,國力相較於箕國更弱,燕昭王錘箕國時隨手錘了真番幾拳,真番便也趕忙臣服於燕。


    雖然箕國和真番的國力十分疲弱,但終究也是一方勢力,有著別具一格的打法戰術。


    戰爭當前,呂不韋必須將其考慮在內。


    魏繚趕忙連聲道:“本公以為,此戰我大秦之大敵乃是代國,次之為燕。”


    “至於匈奴、東胡二國無信無義,可先以策分化離間。”


    “且代國幾無可能再與燕合盟!”


    “所以我大秦此戰僅需攻代,攻代過後再攻燕即可!”


    “即便分化之策不成,我大秦亦僅需攻代國、匈奴。”


    “何至於同戰八國啊!”


    呂不韋冷聲一哼:“我泱泱大秦、唯一正統焉能將戰事寄托於別國所思?”


    “代王、燕王雖互叛其盟,但正統當前,亦可能因亡國之憂而互相勾連。”


    “我大秦必當做足萬全準備,方才能以雷霆之勢一舉破之!”


    魏繚震驚了:“相邦難道有心主動向八國開戰乎?”


    魏繚本以為呂不韋言說此次大秦將同戰八國乃是為了以言語之巧思震懾嬴政,打消嬴政心頭戰意。


    所以魏繚才說大秦此次的敵人應該隻有代國,最多再加上個匈奴。


    結果魏繚萬萬沒想到,呂不韋不是在恐嚇嬴政。


    他是真的在思考同戰八國的可能性!


    但!


    同時對八國聯軍宣戰?


    魏繚覺得呂不韋的想法未免激進至可謂瘋狂!


    呂不韋平靜的說:“不過八國而已,何足道哉?”


    “昔本相亦曾率大秦同戰天下群雄,亦戰而勝之!”


    “今若僅遇五賊也還罷了,若遇八賊,當全滅之!”


    大秦不隻有長安君曾同時對戰過群雄聯軍。


    當今大秦另一名同時對戰過群雄聯軍的主帥,正是本相!


    諸位同僚切莫忘記,在大王親政、長安君為將之前,大秦頭號主戰派兼頭號主帥,正是本相!


    不過是區區八路賊子而已,當盡蕩之!


    呂不韋麵向嬴政轟然拱手:“臣諫!”


    “於此戰,盡滅代、燕、趙三國!”


    “為免東胡、匈奴、東夷不知我大秦兵鋒之利,再於邊境滋事以亂我大秦安寧。”


    “臣諫奪代、燕、趙三國社稷之後繼續興兵北上,定要讓東胡、匈奴、東夷不敢南下而牧馬,以換我大秦之和平!”


    魏繚失聲驚呼:“不可!”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東胡、匈奴幅員遼闊,我大秦對其地利、內情皆不了解。”


    “即便是一戰滅代、燕、趙三國,本公亦以為過於激進。”


    “今代雖疲敝,但卻依舊擁青壯近四十萬,更心存決死之誌、毫無顧忌!”


    “臣諫!我大秦此戰當僅將代國視作敵國,暫且不論燕、趙二國。”


    “更無須與東胡、匈奴刀兵相向,僅需將異族逐出我大秦疆域即可!”


    古井無波、空吃俸祿許久的魏繚再次感受到了驚慌。


    以大秦的國力打代國,能大勝。


    以大秦的國力同戰代、燕、趙三國,有點困難但能打。


    但若是同戰八國?


    這特麽不是扯淡呢嗎!


    哪有這麽打仗的啊!


    燕國隻是和東胡陰私勾結了而已,燕國又沒和東胡公然結盟,大秦完全沒必要在這一戰便將燕國和東胡視作敵人啊!


    假裝不知道,不好嗎?


    呂不韋鄙夷的看了魏繚一眼道:“我大秦不視燕國為敵,燕國便不視我大秦為敵乎?”


    “我大秦乃是當今天下唯一正統,與燕國已是水火不相容之勢,一旦我大秦與代開戰,燕國幾無可能坐以待斃。”


    “將大秦之社稷寄托於敵國之軟弱,試圖僅與代開戰而對燕逆無動於衷?”


    “國尉,太過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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