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竇懷山中剪拂四人江邊獲救


    話說竇懷提一口樸刀,奔得飛快,徑望林家莊院奔去。但見:七尺以上身長,十七八歲年紀,身材精瘦,全身上下皆是精肉,慣能穿山越嶺,最擅奔走疾行。從小不愛農業,隻愛刺槍劈刀,使得一口好樸刀。父母說他不得,慪氣死了,家裏隻留他單單一個。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個人影鬼魅般奔去。竇懷快,人影更快,瞬時趕上,擋住去路。竇懷見被一人影趕上,不由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那個曾擾他的外鄉人,提了一條木棒擋在麵前。竇懷怒道:“兀那外鄉人,你來攔我作甚?”歐陽川道:“你要去作甚?”竇懷道:“不要你管!”歐陽川道:“怎地不要我管?”竇懷道:“你是討死!”歐陽川道:“我怎是討死?”竇懷道:“去、去、去。不去時,樸刀劈了你!”歐陽川笑道:“你來,看你劈得了我麽?”


    竇懷大怒,揮刀劈來,歐陽川側身輕巧躲過。兩個人鬥將起來,卻是鬥得奇怪,但見:一個精瘦,卻身強力健;一個微胖,卻輕巧靈活。一個使刀,大力劈來;一個使棒,躲閃騰挪。一個吼聲陣陣,張大血口,要來吃人;一個悄無聲息,似是鬼魅,無聲無影。兩個人鬥到二十四五合,竇懷露出破綻,被歐陽川一棒打翻在地。


    竇懷坐在地上,大哭道:“淑芬,我欲為你報仇,卻被人阻攔。我打不過,報仇不得。罷了,淑芬,你莫走得急,且等等我,我隨你去了!”將樸刀倒轉,自望脖子劈來。歐陽川急打一棒,將樸刀打落。此時櫻桃、劉四保趕來,櫻桃搶了樸刀,歐陽川、劉四保一邊一個,將竇懷押著,回到了竇懷家。劉四保道:“兄弟,不如隨了我,離此傷心地,一同南去投軍。”竇懷卻道:“殺了林橫便去。若殺不得,我便一條繩子上吊,隨了淑芬去。”


    見竇懷這般倔強,非得要殺林橫,隻得與櫻桃商議,二人欲赴林家莊院走一遭。竇懷道:“我也去!”歐陽川道:“你心已亂,怎去得!”竇懷不聽勸,隻說要去。歐陽川無奈,教劉四保取一條繩子,將竇懷綁了,扔到角落裏。竇懷猶在那裏亂喊亂叫道:“你這鳥外鄉人,怎敢拿繩子綁我?快放了我,不然時,我將你三個外鄉人一齊殺了!”劉四保取來爛布頭,將竇懷的嘴堵上。


    歐陽川轉回農夫土屋,問道:“主人家,淑芬可有白色衣袍?有時,拿來。”農夫道:“有。”入淑芬屋裏,取來白色衣袍。歐陽川奔回竇懷家裏,叫櫻桃穿了,罩上白色鬼臉麵具。


    歐陽川、櫻桃來殺林橫,夜半時分到了林家莊院。二人轉去後花園牆外,見天空月光灑下,地麵四處無人,歐陽川去身邊取出飛爪繩,抓住了牆頭。二人依次攀上了圍牆,下到院內,收了飛爪繩,去林子裏伏著,隻見遠處有亮光,慢慢望這邊來。來得近時,見是一個家丁,提了個燈籠,出來巡夜。待家丁走到近處,櫻桃忽地從林中躍出。家丁見麵前一個白滲滲的鬼魂,早驚的三魂蕩蕩、七魄幽幽,叫一聲“誒呀”,丟了燈籠,扭頭就跑,卻與歐陽川撞了個滿懷,被一把揪住。卻待要叫,見月光下見歐陽川明晃晃地一把腰刀在手,先自驚得八分軟了,口裏隻叫得一聲:“饒命!”歐陽川道:“林橫在何處?”家丁道:“在他大宅睡了。”歐陽川道:“他大宅在何處?”家丁把手指不遠處一個大宅。歐陽川看了,道:“這話是實麽?”家丁道:“我若說謊,就害疔瘡。”歐陽川道:“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一刀,把這家丁殺了,拖入林中藏了。


    此時月光明亮,照見人影。二人竄出後花園,來到林橫大屋前,隻見周遭間間房屋黑燈瞎火,時值深秋,夜間寒冷,人人皆鑽入被窩熟睡了。二人來到林橫屋前,櫻桃推了推門,隻聽那門“咿呀”作響,內裏有婦人問道:“是誰?”櫻桃不應,又推了推門。少間,那婦人罵罵咧咧,起了床,點了燈,開門來看時,見是一個白滲滲的鬼魂,眼裏淌著鮮血,赫然立在門前。當時那婦人就嚇的,驚恐萬分,魄蕩魂搖。卻待要走,那兩隻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的,口裏又似啞了的,喊不出來,端的是驚得呆了。櫻桃不理會那婦人,徑奔床前來。歐陽川後入,順手一刀捅了,隻見那婦人哼了一聲,癱軟倒下。


    隻見床上坐起起一個老漢,印堂紅亮,毛發皆白,掀了帳,見是一個鬼魂站在床前,驚道:“你是誰?”櫻桃捏聲捏調道:“你是林橫?”那老漢下了床,隻見他高大結實,雄壯威猛,聽了聲音,那鬼魂似是一個女子,便道:“正是老夫。你是哪家女子,為何深夜來此,要作甚麽妖?”櫻桃陰聲陰氣道:“我乃是呂淑芬鬼魂也,來此取你的性命。”林橫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怎敢來此裝神弄鬼,戲弄老夫?拿你命來!”揮拳便打。櫻桃閃身避過,拔出腰刀,刺入林橫側腹。林橫雙目瞪圓,右手劈下,打脫了櫻桃的手與腰刀。隻見一股鮮血從林橫側腹噴出,濺到櫻桃白色衣袍上。林橫急捂側腹,隻哼得一聲,緩緩矮下身去,癱在了地上。歐陽川上前來,俯下身又補了兩刀,眼見死了。從死屍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蘸著血,去白粉壁上寫下九個大字道:“殺人者,大宋歐陽川也!”


    二人吹滅了燈,走出到屋外,回身虛掩了門。四處望了望,見無人知覺,便走來時的路,回到了竇懷家裏。櫻桃摘下麵罩,剝去白色衣袍,都將去灶裏,一把火燒了。歐陽川叫將竇懷放開,說道:“已將林橫殺了。”竇懷不信,歐陽川笑道:“天明便知。”竇懷猶在氣鼓鼓道:“天明時,若林橫不死,我自去殺他!”


    歐陽川、櫻桃、劉四保自回農夫土屋睡了。天明時,林家莊院喧鬧慌亂,傳出消息道:“昨夜莊中進了賊,屋裏殺了莊主、四娘娘,樹林中殺了一個莊客。”竇懷聽了,出了一口鳥氣,跑來農夫土屋棺材前大哭了一場。歐陽川付了房金飯錢,辭了農夫一家人,領了櫻桃、劉四保、竇懷,望南急急奔去。


    卻說任武一路追蹤,來到真州,入見知府,說明來意。正說間,一夥人徑直闖入府中來,要見知府。原來是林橫的兒子,也在府衙內做事的,領了林家莊院的人,急來哭報道:“不知是哪個天不蓋、地不載、該剮的賊,昨夜潛入林家莊院中,屋裏頭殺了我爹爹、四娘娘,又在林中殺了一個莊客。那賊人甚為張狂,在那白粉壁上留下血淋淋九個大字道:‘殺人者,大宋歐陽川也!’”任武在旁聽見“歐陽川”三字,大驚,急與知府趕望林家莊院,卻將眾土兵留在了真州。來到林家莊院,查驗屍身,問了緣由。莊上眾人皆言:不知是誰,所因何事,殺了莊主。


    任武思紂道:“近日莊中有甚麽事?”管家搖頭道:“沒甚麽大事。”任武道:“無論大事小事,盡數說來,不可隱瞞。”管家道:“確有一樁小事,卻生在莊外,不知是否牽連。”任武道:“說來。”管家道:“本來,莊主欲納呂淑芬為妾,那小妮子卻不識好歹,跑去後山一條繩子吊死了。”任武道:“何時的事?”管家道:“便是昨日。”任武追問道:“呂淑芬是何許人也?”管家答道:“一個外來戶之女,她爹爹租莊上田地來種。”任武道:“她家何處?”管家道:“轉個彎便是。”任武道:“領我去她家看看。”管家引了知府、任武出了莊院,轉了個彎,來到呂家土屋前。


    見官府來人,農夫一家人戰戰兢兢,伏跪在地,照歐陽川吩咐的,說道:“昨日昏晚時,三個外鄉人來投宿,見院裏擺了棺材,問了緣由,便抱不平,三個人在那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甚麽。天黑時,我家人即睡了,也不知那三個外鄉人夜裏做了甚麽。”任武道:“那三個人,可是一個喚作歐陽川,一個喚作劉四保,一個則是黑臉丫頭?”農夫道:“隻知一個喚作歐陽川。其餘兩個,是一男一女,未曾問得姓名。”任武道:“那三個賊人現在何處?”農夫道:“三人隻宿了一宵,一大早天未亮便走了。”任武道:“那三個惡賊望哪裏走?”農夫指了望南邊去的山路,說道:“望那邊去了。”


    任武便道:“知府大人,是這三個人了。這三個惡賊,竟來此作下大案,真是膽大包天、罪不容誅。我即回真州,領土兵去趕。”任武急奔回到真州,領一百土兵望南趕來。


    不說任武,卻說歐陽川一行四人,離了林家莊,取路望南奔來。為避任武追趕,山道僻路,正是:崎嶇山嶺,寂寞孤村。披雲霧夜宿荒林,帶曉月朝登險道。落日趲行聞犬吠,嚴霜早促聽雞鳴。時已入秋,天氣漸冷,四人行得辛苦。行了五六日,前麵來到一個去處,四周都是矮山,中間一條驛道。四人沿路行去,來到山邊時,隻聽得忽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五六十個小嘍囉,攔住去路。當先一條好漢,提了一口樸刀,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們是甚麽鳥人,要到哪裏去?會事的快把買路錢拿來,饒你們性命!”


    劉四保道:“奇也怪哉,這裏不是甚麽險要處,卻有人敢來此攔路搶劫。歐陽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提了木棒,搶將入去,卻聽背後有人叫道:“且不要動手。兀那好漢,你不是鄭天麟麽?”原來是竇懷,搶上前來叫道。那好漢看仔細了,卻才認得,不由大笑,說道:“原來是竇懷兄弟。你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走上前來,與竇懷剪拂了。


    竇懷引歐陽川、櫻桃、劉四保來見。鄭天麟望住歐陽川,大驚失色,半晌說不出話來,顫聲道:“你便是官府通緝的歐陽川麽?”歐陽川道:“正是。”鄭天麟道:“你是從南邊來的?”歐陽川笑道:“怎了?”鄭天麟道:“你可知曉,任武在前麵布下天羅地網,定要捉你?”歐陽川道:“原是不知,今你說了,自是知了。壯士,你指一條路,我怎走得過去?”鄭天麟卻道:“你躲我遠點,莫要來害我!官府有令,凡助你逃離者,按通敵叛國論處,便要滿門抄斬。我不觸那黴頭。竇懷兄弟,你若也不想觸黴頭,隨我回山寨快活去。”竇懷卻道:“歐陽哥哥殺人,皆是因我,豈能棄他而去?且我家就我一個,官府要殺誰,殺了便是,與我何幹。”見竇懷執意要南行,鄭天麟叫道:“竇懷兄弟,你不打緊,我卻家有老小,諸多親朋,連累不得。惹不起,卻還躲得起,我先走了。你若悔時,來山寨尋我便是。小的們,保命要緊,我們走了。”鄭天麟引了五六十個小嘍囉,一眾人匆匆奔回山寨。走了幾步,鄭天麟又奔回來,囑道:“你們莫要講,是我說了任武在前麵攔截。是你們從別處得知也!”


    聞知任武在前攔截,歐陽川暗暗吃驚,教另尋道路。竇懷道:“甚麽天羅地網,唬人罷了,怕他作甚。休要管他,隻顧一路打將去,何須另尋道路!”歐陽川卻道:“休得莽撞,須知那任武有萬夫不當之勇!且他領的盡是馬軍,若一齊縱馬撞來,我等躲無可躲。”歐陽川一行四人,另尋得一條蜿蜒山道,走了兩個更次,繞過了兩三個山峰,走出了綿延群山。出到山外,已是申時,此處臨近揚子大江,前麵盡是平地,卻不見有人在此把守,四人滿心歡喜,哼著曲兒,一路望南邊行去。走不多時,聽見後麵傳來馬蹄聲,回頭望去,卻見一彪軍馬急急奔來,領頭的正是任武!


    原來,任武四處布了眼線,四人出山時被眼線瞅見,卻不敢來攔,隻是奔去報告。任武候了多時,聽見歐陽川現了行蹤,急領軍追趕來。追不多時,遠遠望見了四人,正望南奔去。眾土兵一片聲叫道:“莫要走了歐陽川!”


    歐陽川驚道:“來得好快!”見四周皆是平地,無處可躲,肚中暗暗叫苦,隻得挺了木棒,喝聲道:“兄弟們,沒奈何,隻得與那廝拚了。”櫻桃、劉四保、竇懷都提了兵刃,要來鬥任武。這時,又聽見南邊傳來馬蹄聲,漸漸現出一彪軍馬,旌旗上繡了個“嶽”字,卻是嶽家軍。當頭一將,好似一個惡神,手舞兩條鐵鐧,騎一匹高頭大馬,奔馳而來。櫻桃眼尖識得,大喜,叫道:“牛將軍救我!”


    原來是牛皋,得了嶽飛將令,領二千馬軍,渡過揚子大將,來侵大齊。牛皋聽見叫,張眼來望,見是櫻桃,大笑道:“沈櫻桃,你這女娃娃,怎來到這裏,搶我功勞麽?”櫻桃道:“誰稀罕搶你的功勞?牛將軍,我快死了,你快來救我!”牛皋道:“莫要著急。你這女娃娃,有蓮蓬在身,怎會死?女娃娃,且不要死,牛皋來救你也!”驅二千馬軍殺來,將四人都救了。


    歐陽川暗自道:“萬幸,躲過了一劫!虧得櫻桃同來,前番扮鬼救我出獄,今番喊得貴人相助,這丫頭總能喊得貴人來。”


    任武見有軍馬來,知道嶽家軍厲害,一片聲叫起苦來,急令土兵回馬,望北奔逃。牛皋見了,大喝道:“哪裏逃!”擱了鐵鐧,取出弓箭,一箭射去,正中後心。任武雖有鎧甲護身,卻也著實嚇了一大跳,急伏在馬上一路狂奔,跑了。


    話休絮繁。眼見已入建炎三年十一月,南來北往的人在坊間傳出消息:金國元帥完顏宗弼領十萬大軍,攜大海鰍船前來,誓要突破揚子大江。金國恨篤趙構與孟太後,此番揮兵南侵,定要捉拿趙構與孟太後,絕了大宋皇室血脈。


    這日,皇宮來了人,急傳韓世忠入朝議事。韓世忠不敢怠慢,匆匆趕入宮去,隻見張俊、辛企宗、劉光世、嶽飛幾員大將皆在。張俊、辛企宗勸趙構望西,移駕潭州。那嶽飛二十五六年紀,初露頭角,尚不敢聖前貿然進言。韓世忠卻忠耿直言道:“我大宋已失河北、河東、山東諸地,若再丟了江淮,還有何處可去?依臣見,聖上無須逃亡。臣願領軍拒敵,拚死力戰,誓保聖上平安!”見韓世忠直言,嶽飛即刻跟進,慷慨激昂道:“臣願領軍北伐,直搗黃龍,接回徽欽二帝!”聽了嶽飛言,趙構雖覺刺耳,然大敵當前,怎可擅責大將!趙構壯韓嶽二人言,即下聖旨:令韓世忠為浙西製置使,領軍前往鎮江拒敵;嶽飛為浙西製置副使,領軍前往建康拒敵;教韓世忠將昭慶軍交與張俊節製。張俊乃是扶趙構上位第一人,深得趙構寵信。令張俊在杭州附近布防,與完顏宗弼決一死戰。嶽飛得令,與韓世忠略作商議,急領軍前望建康。


    韓世忠與張俊同去昭慶軍做了交接,即回武勝軍營中,整頓軍馬,次日啟程,揮兵鎮江。武勝軍營內頓時忙碌,諸將與軍士亂作一團。軍營外忽然來了七籌好漢,自稱是原梁山泊水軍頭目混江龍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與“太湖四傑”赤須龍費保、卷毛虎倪雲、太湖蛟卜青、瘦臉熊狄成。隻見李俊七個,引了五六十個水手,進營來投韓世忠。


    李俊等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來投了韓世忠?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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