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局勢該如何收尾,孫梓凱並不關心,他走入屋內,擺出銅鍋,就在院子裏開火,把內外門弟子送來的牛羊魚肉鋪在桌上,調好小料,他與薑鈺瑾、風玥宜邊吃邊涮好是自在。


    半個時辰左右,門外的喧囂就停了,卻時不時還能從牆外傳進道聲音。


    “小哥你牛啊!”


    “我支持你。”


    “大哥你肉不夠說話,小弟天天給你送!”


    ………


    薑鈺瑾被肉燙了舌頭,嗔怪道:“你行事如此高調,免不得要連累守關人啊。”


    孫梓凱最喜羊肉,三筷子一碟小料見底,大快朵頤間,他含糊回道:“都是我師父的主意,我師父說怎麽做就怎麽做。”


    “你胡說!”薑鈺瑾戳穿他道,“連我師父都覺得很奇怪,富哲門主性格穩重,斷不該做出那般事情,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的主意,你這滿口自由的家夥,幹出什麽事都不奇怪。”


    風玥宜從沒有吃過火鍋,她大拍桌麵激動道:“你們嶺後的吃法真妙啊,我們可以把先園的野味抓來,剁碎了也放進去。”


    “啊?”薑鈺瑾說道,“我聽說這是不允許的,獸派不是禁止外人獵殺獸嗎?”


    “那是對你們,我師父嘴饞,就經常抓些野味嚐嚐,哎呀!”風玥宜捂住了嘴,“我剛剛什麽都沒說,你們什麽都沒聽到哦。”


    孫梓凱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直接從西邊跳進了先園內,不多時,手上便提著三隻嬌圈兔回來了。


    洗幹淨了,扒了皮去了內髒,手上燃起烈焰,一會的功夫就烤好了,一人剛好一隻。


    風玥宜目瞪口呆,感歎道:“凱哥,你的執行力也太強了。”


    孫梓凱埋頭吃羊肉,吃了三盆還不見停,滿頭大汗下,他歎息道沒有酒喝。


    二十息時間後,十二歲的如南站在了東屋房頂。


    風玥宜招呼她下來吃肉,可如南是為孫梓凱而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孫師兄,你是何等境界?”


    “感受不出來嗎?”孫梓凱反問道,“誰都看得出,我是練氣一段啊。”


    “可有獨門異術?”


    “自有異術,要贏馬煜宏沒那麽難,他就是個花架子,靠藥物撐起來的,不用怕他。”


    “好吧”如南心事重重的模樣,馬煜宏被擊敗,是她暫時還接受不了的事實,而短短時間內,內外門已經把此事傳的沸沸揚揚,一度壓過了馬岱然大門被砸的風頭。


    “下來吃吧!”孫梓凱邀請道。


    “額不了,多謝孫師兄。”如南擺手道。


    如南走後,孫梓凱說道:“我還是做得高調了些,早知道和他打個平手了,至少別搞得那麽離譜。”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薑鈺瑾與孫梓凱相處一年多,她最了解這個家夥,“你從不衝動做事,一切事態皆在你的理性控製之內,你為何要這麽做。”


    孫梓凱回道:“我對馬家人,不想留手,要不是為了安生關和十四城百姓的安危,我那一下掌會切斷他的頭。”


    正此時,院子裏響起一道聲音,“幸好你沒有。”


    孫梓凱心裏一驚,因為他並沒有感知到任何能量或生機靠近,而來人正是宗主崔清睿。


    崔清睿摸著胡須,笑眯眯地打量著三人,三人立即起身,行跪拜禮,而崔清睿看著那燃火的銅鍋說道:“加一副碗筷吧。”


    如此,四人圍在了銅鍋旁,涮起了肉。


    崔清睿的到來一定是有原因的,孫梓凱隱隱覺得會發生什麽事,他上一次故意對崔清睿動了真力,這人境界那般之高,肯定是發現貓膩了。


    果然,崔清睿蘸著小料,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們聽說過韓磊嗎?”


    孫梓凱的筷子停頓了一下,很快又在鍋水中擺動。


    薑鈺瑾和風玥宜都沒聽說過,孫梓凱平靜道:“聽說過,那日我們三人剛來宗門,在南門接我們的,正是韓磊長老。”


    薑鈺瑾小聲對他說道:“啊?他就是韓磊啊。”


    崔清睿說道:“是啊,他得了你一塊金子,攢夠了本,就跑去城裏當地主老爺了。”


    薑鈺瑾哦了一聲,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崔清睿掃了孫梓凱一眼,悠然道:“哎,他沒享幾天福,死得慘啊。”


    薑鈺瑾很意外,說道:“他年歲不高啊,生病了?”


    “他一個藥派出身的人,哪有什麽病啊,是被仇家追到了。”崔清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接著夾起塊魚肉,蘸著小料。


    薑鈺瑾又哦了一聲,卻低下了頭,但下意識地望了孫梓凱一眼,而剛好與孫梓凱的目光相遇。


    薑鈺瑾眉頭微蹙,她記得這安生居是孫梓凱用一百兩買來的,而孫梓凱說過,這銀子正是從韓磊家裏得來的,難道……


    孫梓凱知道薑鈺瑾的想法,他放下碗筷,平靜道:“你們兩個,去買些酒回來。”


    風玥宜最會察言觀色,立即答應了並站起身來,拉著薑鈺瑾向崔清睿行禮,接著趕緊溜出門去了。


    她倆一走,孫梓凱又拾起了碗筷,繼續吃起來,而崔清睿也不裝了,語氣變得冷厲幾分,說道:“年輕人,你下手太狠了,就算為了複仇,也不至於牽連那麽多無辜性命。”


    孫梓凱說道:“到底是宗主,馬家人都沒有查到的事情,您卻查的一清二楚。”


    “你太小看馬家人了。”崔清睿說道,“葵英夫婦倆已經被我藏起來了,他們在嶺後的孩子也一塊藏著。”


    孫梓凱立即起身,朝著崔清睿磕頭,說道:“多謝宗主。”


    崔清睿淡然地吃著,手嘴都沒停,說道:“守關人,我也打好了招呼,特地派了幾個心腹,至少不會讓馬家人大搖大擺地殺死他們。”


    孫梓凱又磕了三下,說道:“多謝宗主。”


    崔清睿閉著雙眼,享受著美味,許久後才開口道:“韓磊真是你殺的啊。”


    “是,一家所有口,都是我砍的頭,沒有留下任何活物,包括貓狗。”孫梓凱平淡道。


    “你太暴戾了,孩子,你若以這樣的方式複仇,比馬家人還要罪孽深重。”


    “那是對您。”孫梓凱回道,“您可以客觀的以第三者的角度來審視罪惡的程度,您得出的結論一定是最公正、最合理的,可對於身處其中的我而言,沒有任何罪孽,能抵得上我爹娘所受的屈辱,殺他全家又如何,我隻恨殺得太快,讓他們沒有遭受更大的痛苦。”


    崔清睿對孫梓凱的態度感到十分的失望,其實他也能想清楚緣由,他早就探查到了這孩子所有的過往,他五歲流浪,七歲便與成年蠻人廝殺,在這個孩子的世界中,殺戮其實成了其處理問題的一種方式,他學得最多的書就是醫書,那裏麵可沒有禮義廉恥,更沒有道德文經,他的手段更趨近於生靈的原始本能。


    “你跟著富哲,要多學學他的處世之道,你現在的脾性,不利於修行。”


    “是。”


    崔清睿又問道:“你如何殺得了韓磊。”


    “趁其不備,偷襲,而其餘人皆是凡人,好殺。”


    “你說謊,你用不著偷襲。”崔清睿用筷子指著孫梓凱,說道:“你真的有殺他的實力,我雖然至今都不敢相信,可你每時每刻都在讓我覺得,你夠強,說不通的強,你那天…差點把我殺了。”


    孫梓凱不回話,麵色紅潤,崔清睿狐疑道:“你不打算反駁我?你好不客氣啊。”


    孫梓凱淡然道:“我答應過師父,除了馬家人,我不能隨意地殺任何人,那天如果師父對我的回答是可以殺人,我或許就對您真動了殺心。”


    “小子”崔清睿緊盯著孫梓凱,“你憑什麽能殺我。”


    “現在如果要殺您,我一定是做不到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我有多強,所以我才能出其不意,所以我說,我每次都是靠偷襲贏得。”


    崔清睿沉默片刻,忽然抬起眉眼,殺氣頓現,而孫梓凱攥緊拳頭,繃緊了心弦,剛剛有一道無形之術劃過其全身,但凡崔清睿認真一些,孫梓凱便會被大卸八塊,這幾乎是無法被阻擋的。


    孫梓凱也立即意識到自己與金丹修為者的實力差距。


    崔清睿感慨道:“果真是個弱小鬼,可偏偏又真的有殺掉強者的能力,你靠的,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修煉的力量。”


    “後天修煉而來。”孫梓凱如實說道,“沒有人教我修行,所以我隻能煉體,另尋修行之道,我現在的力量是成年男人的數千倍,一瞬的爆發力是可以殺掉強者的。”


    “真是危言聳聽啊,可我又不得不信。”崔清睿說道,“孩子,你是絕對的修行大才,你這算開辟了一條新的修行之道,你足以千古留名了。”


    崔清睿又說道:“要是馬家人知道你的底細,哪怕跟宗門撕破臉,他們也要殺了你。”


    “我不怕,我正琢磨著,怎麽殺光馬家人呢。”孫梓凱說道,“宗主可有好主意?對了,天藥宗我也不會放過,當年與之有關的所有人,我都會讓他們為我爹娘陪葬。”


    “別做夢了,對於一個馬家,就得耗燕明宗大半條命,天藥宗就別想了,不可能的。”


    “我自有打算,我知道宗主也想對付馬家,若是能用得上我,您盡管開口。”


    崔清睿擦了擦嘴,站起身來,說道:“會有用得上你的時候,我今日來,主要是想告誡你,不要再隨意殺人了,跟著富哲好好學為人之道。”


    崔清睿明顯對孫梓凱很不放心,孫梓凱的表現不足以讓其成為可信任之人,即使他是個真正的天才。而崔清睿一來是為了探他虛實,發現自己可以隨時殺掉孫梓凱後,便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二來是為了敲打這家夥,暴戾成性之人,將來極有可能會蔑視他人生死,因一念之差而走上邪路,三是讓孫梓凱知道,他已經暴露,今後不要自作聰明地在宗門裏搞任何小動作。


    孫梓凱被崔清睿按住了死穴一般,他隻好再次表明心跡,指出自己意在馬家,願為宗主所用,可崔清睿卻輕描淡說道,馬家和宗門其實都是些小矛盾,並沒有達到不死不休的境地,一句話封死了孫梓凱的熱心,而這孩子再怎麽老成,也抵不過崔清睿的心計,在宗主麵前,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心頭,孫梓凱開始後悔,他過於心急的將自己展露,卻給了對方拿捏自己的空間和機會,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失去了主動權。


    好在他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並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甚至他原本還打算把白竹之事說出,現在覺察到了自己的愚蠢,把真相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孫梓凱行了拜禮,崔清睿隨意般說道:“你還做過什麽事啊?”


    孫梓凱不回答,也不做任何表示,崔清睿淡然一笑,說道:“放心,我的嘴啊,比玥宜那丫頭嚴實多了,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你的事情。”


    崔清睿怔了一下,因為他在孫梓凱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瞬的殺意,但很快化為秋水,消失不見。


    他心裏犯嘀咕,難道這家夥剛剛是覺得,殺掉他,才是最好的保密手段?崔清睿又覺得,這家夥應該比目前表現出來的樣子還要更加的複雜,但他同樣也意識到孫梓凱對自己已經生出警惕和敵意,自己不能再久留了,得等下一次機會,再拿捏這小子。


    崔清睿簡單的交待了幾句,接著便消失不見了。


    孫梓凱把自己的感知能力釋放到最大化,果然發現宗主還藏在院子的東南角處,那是一種很高深的靈氣隱匿之法,連能量都能被掩蓋,但藏不了生機。


    孫梓凱端坐在桌邊,遲遲沒有動作,而崔清睿就安靜地觀察著,很久之後,崔清睿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發現了,但這也太說不通了,因為他的隱匿之法,在同境界中都不可被輕易察覺。


    又觀察了許久,孫梓凱還是沒有動彈一下,崔清睿最先打破僵局,他繞著孫梓凱走了一圈後,終於飛走了,可幾息後又出現在院子的東南角。


    這時風玥宜和薑鈺瑾走了進來,風玥宜喊道:“凱哥,宗主走啦?”


    孫梓凱直接回道:“沒有。”


    “啊?在哪?”


    約莫三十息後,孫梓凱才端起碗筷,說道:“這回走了,繼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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