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氣氛不對,尤驕陽這才溫言開口:“徐星光,知道你今天回來,我母親特意親自動手做了午飯,口味都很清淡,還不知道對不對你胃口呢。”


    從前的徐星光的確愛吃清淡偏甜的食物,但現在的她卻偏愛香辣重油的食物,但她還是禮貌地道了聲:“辛苦尤阿姨了。”


    得到徐星光的一句感謝,尤靜秋表情這才放晴了些。


    她平時都不怎麽給兒女下廚做飯,今兒還特意給徐星光做了一頓飯,要是熱臉貼了對方的冷屁股,她心裏自然不熱乎。


    進屋後,陌生的保姆給徐星光端來一杯溫茶。


    徐星光禮貌地道了聲謝謝,淺淺抿了一口,就聽見徐澤清說:“星光,你爺爺病著不便起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他?”


    爺爺的房間在一樓最東側,徐星光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中藥味,以及一股難言的老年人氣息。那是生病後長臥於床榻,疏於清洗跟翻身,長了褥瘡血肉腐爛後才能散發出來的老人氣息。


    盡管被女主人刻意噴了香水,卻難以掩蓋。


    徐星光對爺爺的印象不算深,印象中那是個一輩子刻板的人,他曾就任過渝江城第一中學校長一職,有些文人風骨,自命清高。但就是這樣一個教書育人的人,卻是個重男輕女的人。


    “我去看看。”徐星光在徐澤清的陪同下去了東側的老人房。


    徐星光的爺爺叫徐慶年,剛年滿70歲。五年前,徐慶年在浴室洗澡磕傷了腦子,當時不痛不癢就沒在意,但沒想到的是,他摔跤後就總出現走路偏倒的毛病,第二年就徹底中風癱瘓不起了。


    徐星光推開緊閉的房門,一股難聞的氣味便撲麵而來,站在一旁的徐澤清下意識皺眉,顯然是有些受不了這股叫人窒息的臭味。


    房間裏光線偏暗,徐慶年已經睡著了,呼吸略重。曾經健壯魁梧的老人,被病魔折磨了四年時間,如今瘦得隻剩下一把枯骨,那發起怒來總顯得嚴肅古板的臉上,早已長滿了老年斑。


    徐星光不免感到唏噓。


    誰能想到,曾經那個走起路來威風凜凜昂首闊步的老校長,老年生活竟如此淒苦。


    “爺爺。”徐星光輕喚了對方一聲。


    老人眼皮子動了動,才慢慢睜開。


    他渾濁雙眼盯著徐星光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是誰。“星光丫頭,你真的醒了?”早前聽徐澤清說孫女已經醒了,徐慶年還不敢相信,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醒了!


    徐星光頷首,“我回來了,爺爺。”


    老人顫顫巍巍朝她伸出左手,手指微微彎曲,手背上滿是褶皺。


    徐星光眼裏露出複雜之色,她猶豫了下,也緊緊地握住了爺爺的手。


    爺爺雖然重男輕女,卻並沒有在生活中苛待過她,徐星光對他沒有怨恨心。


    握住孫女的手,徐慶年竟然落下淚來,絮絮叨叨地哭訴起來。“徐家這些年真是多災多難,先是你遭罪,再是你媽。如今徐家遭到薑家那小子的打擊落到這步田地,我看著心裏痛啊。”


    徐星光怔然地望著這一幕。


    她記憶中的爺爺從不留意落淚,即便是奶奶去世之後,他也不曾當著孩子們的麵落過淚。可現在,他的眼淚卻是說落就落。


    爺爺老了。


    最後老爺子感慨起來:“你奶奶走得早,倒是享福了。”


    徐星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索性閉嘴不語。


    徐澤清實在是受不了這股臭味了,他拍了拍徐星光的肩膀,對她說:“你先出去吧,吃了飯再來跟你爺爺聊。”


    “嗯。”


    徐星光離開房間時,還貼心地將房門關上,但她並沒有立馬離開。


    家裏隔音很好,但奇怪的是徐星光的聽力卻格外強,她聽到徐澤清壓低聲音對徐慶年說:“爸,你就放心吧,星光現在醒了,咱徐家就有救了。”


    徐慶年問他:“怎麽救?”


    徐澤清說:“以前追求星光的男孩裏,有兩個豪門貴族的孩子,雖說是私生子,但也被接回了本家。隻要成功將星光嫁進豪門世家,咱們徐家就還能站起來。”


    “混賬東西!”徐慶年勃然大怒,他撈起什麽東西朝徐澤清砸了過去,痛心疾首地罵道:“你這些年讀的書,都讀到牛肚子下麵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麽做是在賣女求榮!你那公司隻是經營不善破產了,並不是家破人亡了,還用不著去賣女兒!”


    “就算咱徐家真的家破人亡,我也不會同意你那麽做!星光丫頭可不像你新娶進門來的那個女人有心計,你把她嫁去豪門,那就是把她往豺狼窩裏麵推,她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她可是你的親女兒,你怎麽忍心!”


    “再說,男兒在世,當頂天立地!隻有沒用的東西,才會利用女人去換取財務權勢。徐澤清啊徐澤清,我一世聰明,怎麽教出了你這麽個混賬玩意兒?”


    “你滾!裏麵給我滾!”老人罵得狠了,就不停地咳嗽。他大概還想打徐澤清這個混賬,無奈身體偏癱,除了雙手其他軀幹都無法動彈,就隻能靠狂吼輸出。


    徐澤清被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撿起水杯放在床頭櫃上,息事寧人地說:“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你休息。”


    聽到這裏,徐星光便放輕腳步離開了。聽他這意思,他似乎還不知道徐澤清同意薑恒抽她血液救白月光的事,也不知道徐家之所以會破產,並非徐澤清經營不善,而是被薑恒壓迫導致。


    徐慶年重男輕女的思想的確不對,但他還算一個合格的長者。至少,他良心尚存,雖然看不起身為女兒身的孫女,卻也不會算計孫女,傷害孫女。


    徐澤清揉了揉被老爺子砸得有些疼的下巴,這才前往客廳。


    飯菜已經冷了,尤靜秋跟保姆正在廚房裏熱菜。徐星光掃了眼離她不遠的陌生兄妹,突然起身說:“我先回房了。”曾經熟悉的家裏被陌生人霸占,徐星光待在這裏總覺得不舒服。


    房間是她的私人天地,回房間待著會更自在。


    聞言,徐澤清也跟著她上樓,“我帶你去。”


    徐星光下意識拒絕,“不用,我記得路。”她住了17年的房間,怎麽可能不記得路。


    但徐澤清卻露出了為難之色。


    他告訴徐星光:“星光,現在家裏人多,房間緊張,你這些年一直住在醫院,房間空著也挺浪費的,就騰出來給你明月姐姐住了。她在那房間住了兩年,東西也挺多,收拾起來也麻煩...”


    徐星光動了徐澤清的意思。


    她沒有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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