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諾輕輕拂拭著清輝劍身,那一道道斑駁的鏽跡宛若一段段枯榮往事,回首雖已不複,前塵的印記卻終究無法磨滅。


    “這柄劍,是她魂夢的延續,同樣也是她情業的果報。”楚一諾沉聲道。


    “我曾親授她影楓絕頌,卻未想到她仍舊癡迷於這虛空的情欲中,最終落得淒涼收場,哎!”羅熙翾歎惋道。


    “這番淒涼,並非她應該落得,而是唐芷蕊和端木玥珂這兩個陰險小人,用毒計害死了她!”


    楚一諾目中燃起熊熊恨火,他心中的怨憎,竟然一刻都不曾消退,他試著放空身心,瀟灑不羈地活著,他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放下,然而從他有意回避冰宮的一切人事物開始,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心仍有掛礙,可無論如何努力,他都提不起勇氣去麵對這一切,直到他的好友,陷入在這場爭鬥的漩渦裏時,他才下定了決心,將過去的一切,重新拾起來!


    “若無情動因,便無淒寒果,這一切,皆是定數。”羅熙翾搖頭歎息道。


    “若無淒寒果,便無楚一諾,今夜我們來此,一樣是定數!”楚一諾冷聲道。


    “那我便用影楓絕頌,回應這悲苦輪回的定數好了!”羅熙翾說罷,手中不昧因果再綻耀目梵光。


    楚一諾與鶴鬆濤此刻對望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但見鶴鬆濤無形瑤琴再起瑟瑟殺伐悲音,一闕“天雨怒江愁滿樓”應景而奏!


    楚一諾手中清輝化寫無邊詩漣,杳冥夜跡頓生清風白雪之象。


    琴詩鏡像,天倫蜃景,於焉一刻,終落!


    羅熙翾欣慰地點了點頭,她端詳著眼前清風白雪與暴雨江濤同映生輝的琴詩鏡像,不昧因果再轉輪回劍祭。


    鶴鬆濤此刻以淨靈天九星功階再奏天級琴章“十八淚血·六合罹殃”,一時間天地悲泣,日月同淪,十八拍哀怨幻化成十八拍執念,流落於鏡像的淵源深處,聞者潸然。


    楚一諾清輝劍同時拓寫出一襟風雪,風是清風,拂麵春意濃如血,雪是白雪,點肌浸寒透五蘊。


    羅熙翾對眼前這片淒美肅殺之景沒有絲毫動容,她隻是將不昧因果輕輕轉動,一片猩紅的楓葉緩緩自劍身飄過,飄在了楚一諾的眼前,飄在了鶴鬆濤的眼前,飄在了每一個當局者的眼前。


    楚一諾眼前的楓紅,透映在他心裏,繪成了一幅畫,畫中依稀有一個女人纖弱的身影,在淒寒的冷風中,寥落無依,此刻突然又出現了一個威武男人的身影,男人手中抱著一個剛出世沒多久的男嬰,女人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男嬰胖嘟嘟的臉蛋,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很是欣慰,緊接著女人將手中沾滿鮮血的樸素佩劍交給了那個男人,便隨著風漸漸飛遠了,在飛離這幅畫之前,女人悲涼的聲音傳進了這個懵懂無知的男嬰耳畔。


    “清風白雪一朝輝,首尾相接心不灰,癡情天巔承一諾,三人來世再天倫!”


    鶴鬆濤眼前的楓紅,是一首哀徹至極的挽歌,此歌回響在耳畔,心頭衍生出來的是一張布滿無數劍痕的可怖容顏,在這張容顏之下的嘴角部位,有一泓朱血正在緩緩墜降,就在朱血落於白雪的一刹那,悲愴的嗚咽聲突然傳了出來,天地間倏然裂開一道傷口,一道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口,綻放在他的心裏,血跡斑斕。


    心之暗影,欲海綿延;


    一葉障目,影楓絕頌!


    “連心頭的一點虛幻都看不破,如何還能妄想未來?影楓絕頌,是心中滯礙的放大,亦是垂證因果業力的明鏡,看不破,就邁不出,就隻剩一條絕路!”羅熙翾看著兩人的無邊悲相,搖頭歎道。


    就在琴詩鏡像破碎的刹那,鶴楚兩人同時跪倒在地,他們在和自己心頭的魔鏖戰,深陷於心的泥沼之中,不死不休。


    “問天終式·不如就做一條狗!”


    就在兩人即將崩潰之時,他們心頭的魔障突然被一道道淩厲的劍氣盡數消滅,兩人於混亂與錯愕間同時抬起了頭,殷天殤和聶青崖此際已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裏。


    這時,羅熙翾周圍皆被劍意籠罩,她緩緩將頭轉向殷天殤,讚歎道:“這神來之招,竟能破除影楓絕頌,委實妙絕,你是何人?”


    殷天殤絲毫不敢大意,淡淡道:“在下殷天殤,在此懇請閣下放我們離開。”


    羅熙翾看了一眼鶴鬆濤和楚一諾,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聶青崖,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殷天殤臉上,搖頭歎道:“既然你們來到這裏,就走不掉了,除非……”


    “除非什麽?”殷天殤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禁問道。


    羅熙翾將不昧因果輕輕一轉,她身前籠罩的無邊劍意瞬即便化為烏有,她淡淡道:“除非你們四人能接我三招,並且一個人都不死。”


    殷天殤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氣,不過觀她方才竟能輕易破除我的問天劍意,本領確實超然,還是需要小心應對才是。”


    此刻,沉睡已久的究心劍魂靈識再度複蘇,它凝視著羅熙翾和她手中的不昧因果,不禁感歎道:“又是一名劍神,又是一柄天證之劍,此劍充斥著無邊佛力,凡人難近,因果循環往複產生的無邊業力,是此二品劍魂最迷人的地方,平樸而又敦實的魂質,著實殊勝稀罕!”


    殷天殤將目光投向楚一諾與鶴鬆濤,兩人都沒有異議,然後他又看向一旁紋絲不動的聶青崖。


    一股濃鬱的麝香氣在一陣冷風的吹送下,撲進了眾人鼻中。


    “寂冷深宵的無命客,早已將死亡押在了寒心之上,在冰色的幻想破碎以前,敵顱的鮮血永遠是最甘甜的瓊漿。”聶青崖緩緩吟道。


    “很好,我們就接閣下三招,倘若我們僥幸不死,還望閣下能夠通融!”殷天殤看著羅熙翾,沉聲道。


    “我說出的話,從來都不會收回去,你們可要注意了!”羅熙翾緩緩揮動不昧因果,提醒眾人道。


    “幽霜·葬愛!”


    羅熙翾以不昧因果喚起十地幽霜,無盡冰霜斂情帶殺,自下而上朝著四人瘋狂攻襲。


    “玄雪·滅魂!”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竟下起了黑色的雪,黑雪若流星飛隕,攜著毀天滅地的急速寒氣,自上而下朝著四人天靈迅猛穿射。


    “梵雹·無盡!”


    隨著不昧因果不住旋轉,無數冰雹亦自劍身之上飛湧而出,沿著地平麵的各個方向,無差別攻向四人。


    霜、雪、雹三式連珠,將冰原四傑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就在此避無可避的當下,殷天殤手中究心狂舞,四大劍印登時齊出。


    “問天七式·解脫何故又輪回?”


    龍皇和天穹兩大劍印封住了四人腳下的幽霜。


    荒寰和九陽兩大劍印頂住了四人頭頂的玄雪。


    楚一諾手中清輝再綻青色華光,他以淨靈天六星功階,使出天級防禦劍式“月虧之盈”,一道殘月堪堪擋在了正東方位,阻住了奔襲而來的飛雹。


    聶青崖寒心劍尖向天,口中喃喃低吟,十三朵劍氣凝成的白玫瑰花擋在了正西方位,此招名喚“寒心冰語·綻裂”,乃三絕劍癡最引以為傲的防守絕式。


    鶴鬆濤見此情狀,再度化出了無形瑤琴,宮音為始,角音為承,商音為轉,徵音為合,羽音貫穿起承轉合,一曲“四麵緝狼”無聲起奏,南北兩向倏然間被琴音穿透,化成五音氣浪,與飛襲而來的冰雹迎麵對撞起來!


    攻防拉鋸約莫一盞茶的光景,伴隨一聲驚天巨響,霜雪雹三大冰形竟爾融合成為一個碩大的冰球,四人正當錯愕間,冰球突然爆裂,無數冰渣如火雨流星一般朝著他們疾射,四人在猝不及防間盡遭重創,他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皆被冰渣劃破,情狀慘烈至極!


    巨爆過後,四人癱倒在地,淋漓鮮血緩緩流在白雪裏,將冰晶的潔白染成了滲目的嫣紅,他們各自氣喘籲籲,顯然都已無力再戰。


    “你們的意誌令我動容,執念傷人亦傷己,也許有些事我根本不該插手,三招已盡,你們走吧!”羅熙翾搖頭歎了一口氣。


    話罷,她將不昧因果緩緩插入劍鞘,瞬即消失在了淒冷黑夜的盡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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