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的大姐家在那樣的年代,經常能分得多餘的米麵糧油,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沒人說這種事違法。


    這種事名義上沒有占公家的便宜,實際上是鑽了公家的空子,而且不鑽空子都不行。


    得到了好處,很少有人再去較真,倘若去較真,不僅好處沒了,還可能落得一身不是。


    這像是一個定律,也是一個溫床,自古以來這類事都難得糊塗,可是糊塗的結果注定助長了不該助長的東西。


    四姑娘大姐家有這個條件,時常拿出一些糧油,接濟一下父母、姊妹。


    王奎雖然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也弄不出什麽道理來,反正有吃的總比餓著強。


    這不,估摸著娘家這季節肯定又糧油不濟,前兩天,四姑娘大姐約了二姐一起來了。


    大姐扛來三十多斤苞米麵,二姐幫著拎來十多斤豆油。


    大姐做了一套新衣服,二姐買了一條花頭巾,特意送給四姑娘,作為她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二十歲的姑娘,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兩位姐姐都開導四姑娘,以後不能再像小夥子似的,要收斂一下,有點大姑娘的樣子,不然哪個好小夥願意娶?


    四姑娘表麵上雖不以為然,可是心裏卻早有了主意,其實,她早就看上了牤子。


    牤子不僅有體魄,有力氣,會幹活,而且識字讀過不少書,說話風趣幽默,人卻實誠得很。


    十六歲那年,牤子一出校門就跟著遠房親戚去了四平火車站幹起了裝卸工。


    幹了三年,因為掙得少,吃不飽,城鎮戶口問題解決不了,才又回到了幸福屯。


    牤子算是萬寶屯年輕人中見過世麵的人,明白事理,也很有號召力。


    王奎隊長早就看他是一把好手,讓他當上了生產隊打頭的,準備栽培他將來接生產隊長的班。


    四姑娘和牤子兩小無猜,從小一起長大。


    牤子比四姑娘大兩歲,小時候一起上學,一起玩,四姑娘隻當牤子是大哥。長大了,特別是每天和牤子在一起幹農活,牤子的一舉一動都讓她動心。


    四姑娘為什麽總願意在男人堆裏幹活?如果說以前是因為她逞強好勝,後來的一番心思卻全是為了多看牤子幾眼,多和牤子說說話,也巴不得牤子對她有點啥非分的舉動。


    別看她在別人眼裏像假小子似的,暗地裏少女懷春,晚上睡不著覺,就想著啥時候能和牤子在一起。


    四姑娘時刻記掛著牤子,知道牤子經常吃不飽,家裏又多了三十斤苞米麵,她昨天晚上發麵的時候心裏就盤算好了,特意多和了兩碗麵,就等著今天多貼幾個大餅子,讓牤子來吃個飽飯。


    四姑娘的娘蒙在鼓裏,還埋怨她把麵和多了,她哪裏知道四丫頭原來是個鬼丫頭。


    牤子不糊塗,明明知道四姑娘喜歡他,有事沒事總纏著他,今天等他幫忙挑水,明天找他幫忙起豬圈的糞肥,回頭給他煮兩個雞蛋,燒幾個土豆、地瓜,揣幾把炒熟的黃豆,這一回又吃上了焦黃的苞米麵大餅子。


    可是牤子偏偏不喜歡四姑娘。


    無論四姑娘在他麵前怎麽百般殷勤,無論如何大膽地表示愛慕之心,牤子仿佛就是一塊木頭,不僅無動於衷,而且有些膩煩,常常拿話揶揄這個癡情的假小子。


    今天也不例外。


    牤子一邊吃著苞米麵大餅子,一邊耐著性子聽四姑娘講著苞米麵的來曆。


    餅子吃完了,四姑娘沒話找話還想賴皮糾纏,牤子也不搭茬,隻顧撲打幾下手,抖掉手上的餅渣,然後,挑起水桶就往外走。


    四姑娘又跟了出來。


    院子裏,四姑娘的娘一見牤子又挑著水桶出來,心裏高興,說道:“牤子,不用你再挑了,四丫頭趕緊把扁擔接過來。”


    四姑娘一副坐享其成的樣子,美滋滋地站在門口,哪裏肯去接扁擔。


    “沒事的,我把水缸挑滿……王嬸做的大餅子太好吃了。”


    牤子沒忘用一句恭維的話表示對吃餅子的謝意。


    四姑娘的娘喜歡地說:“以後想吃啥,嬸兒給你做。”


    王奎隊長走出菜園,沒再客氣,對牤子說:“今天你帶一夥壯勞力去後崗那片向陽地揚糞,我領婦女去社裏戳苞米,挑豆種;


    “派你爹套輛馬車,領兩個半拉子勞力去溝裏砍樹枝準備做幾個耮耙,再過幾天,等大田地幹爽了,陸續開始上犁杖,耙地;


    “讓張木匠繼續修理犁杖和播種農具,老蔫還去熏馬糞。”


    王奎隊長說著今天生產隊裏的安排打算,牤子認真記在心裏。


    王奎隊長十分信任地拍打一下牤子的肩膀接著說道:“今天社裏的活兒由你來安排,吃完飯我先去社裏,劈點兒秫稈棒,準備挑豆種,更主要的是讓老頑童趕緊把豆餅收好,否則,這幫婦女像餓狼似的,一會兒還不都啃光了。”


    “行,大叔你放心。”


    牤子答應著往出走,為四姑娘家又挑了三擔水,裝滿了大水缸。


    十字路口旁有一棵粗壯挺拔虯枝蒼勁的大柳樹,從春到秋飄動著柔曼的枝條。


    大柳樹上幾處滄桑的樹眼像一位家族老者時刻關注著屯裏人。


    在那棵大柳樹的枝丫上,懸掛著一柄犁鏵,旁邊拴著一個小鐵棒,這相當於幸福屯的“響鍾”,隻要用小鐵棒敲打犁鏵,犁鏵發出金屬的響聲馬上傳遍全屯。


    大柳樹是麻雀的天堂,夏天也是人們談笑乘涼的好地方。


    在那棵大柳樹下有一個青石台,平時孩子們在上麵拍皮球,歘嘎拉哈,每天社員聚集的時候,生產隊長就會站在青石台上講話。


    且說牤子從生產隊社出來,本想回家吃早飯,剛才已經在王奎隊長家吃了兩個苞米麵大餅子,雖然還不是很飽,但已經是多少天來吃得最飽的一頓。


    他抬頭看看太陽,估摸著該上工了,就趕去十字路口,站上高土堆,敲響了掛在大柳樹上的犁鏵。


    聽到清脆的鍾聲,最先報到的是一條大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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