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雷陣雨,雨水雖然不大,卻是老百姓盼望已久的一場喜雨。


    有了這場雨水,不僅有利於春耕,也有利於山野菜生長。


    王奎隊長知道社員們目前缺少飯食的狀況,加上雨後田地裏泥濘,暫時無法下地幹活,所以,今晨早飯前的春耕會戰取消了,天剛蒙蒙亮,他便從村東頭通知到村西頭,給社員兩個時辰時間上山采山野菜。


    近水樓台先得月,四姑娘早就知道了爹爹的這個決定。


    她早早地就爬起床生火煮好了六個雞蛋,灌好了一葫蘆水,還準備了幾根發芽蔥。


    爹爹剛出屋去通知社員,她已經背著袋子,挎著腰筐來到了社裏找牤子,她要和牤子一起去采山野菜。


    生產隊社裏,飼養員老頑童每天喂馬都起得很早,牤子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四姑娘來之前,牤子已經起床了,正站在生產隊大院裏感受著雨後清新的空氣。


    一個人緩緩地走來,牤子定睛一看,知道是四姑娘,他裝作沒有看見,剛想避開,四姑娘遠遠地就和他打招呼:“牤子哥,你怎麽起得這麽早啊?”


    “你怎麽來了?”牤子一見四姑娘的裝扮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多餘,“你一個人要上山?”


    四姑娘走到牤子跟前,說道:“不是還有你嗎?我爹說給社員兩個時辰時間采山菜,你陪我去唄?”


    牤子道:“怎麽不跟你娘一起去?”


    四姑娘辯解說:“我娘在家做飯,喂豬、雞鴨鵝狗都得管,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還有時間?”


    牤子不情願道:“你就不會找個別人作伴?非得來找我?咱倆一起上山算怎麽回事?”


    四姑娘反駁道:“咱倆一起上山怎麽了?等我找別人一起上山,黃瓜菜都涼了。”


    山野菜並非下一場雨就漫山遍野地生長,誰搶到先機誰就會多采摘一些。


    牤子明白這個道理,他顧忌的不是與四姑娘一起上山男女授受不親,他心裏想的是盡量回避與四姑娘接觸,免得四姑娘在對他的感情上越陷越深。


    於是,牤子說道:“一會兒就有人過來了,你跟他們一起去。”


    “你陪不陪我去?不陪我,我自己去。”四姑娘賭氣說著,轉身要走。


    天還沒有完全放亮,一個姑娘自己上山,山上到處是墳塋,就算沒有危險,心裏也會害怕,牤子怎麽可能讓四姑娘自己去?


    “你等一等。”牤子不情願地站起身,“我去拿個土籃子。”


    四姑娘如願了,她猜透了牤子的心思,牤子哥是不會忍心讓她一個人上山的。


    和心愛的人一起上山采山菜不亞於拍拖,這是山村男女談情說愛最好的機會和方式。


    四姑娘找牤子一起上山就是這個打算。


    牤子從生產隊社裏拿出一個土籃子,四姑娘已經為他另外準備了一個裝山菜的袋子,兩個人並肩走向了山岡。


    “牤子哥,你餓不餓?”四姑娘緊貼著牤子往前走。


    “餓了,你能當飯吃呀?”牤子回懟道。


    “能呀,你敢吃,我就能當你的飯吃。”四姑娘說話故意挑逗牤子。


    “你能不能不惡心我?”


    “我惡心你啥了?你說呀?”


    “我說呀,你最好別說話,好好走路,小心崴了腳。”


    “崴了腳,你再背我呀,我巴不得呢!”


    “那你就崴吧,我認可再背你一回。”


    “你真壞,我才不上你當呢。”


    四姑娘這時候從腰筐裏拿出一個煮熟的雞蛋,神神秘秘地攥在手中,“牤子哥,你猜我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來?”


    “帶什麽來,你自己吃吧,我吃不起。”


    四姑娘把雞蛋帶皮伸向牤子嘴裏,笑著說:“立夏吃雞蛋,石頭能踩爛”。


    牤子截住四姑娘的手,接過熟雞蛋,想還給四姑娘。


    四姑娘這時又拿出一個雞蛋,說道:“吃吧,我煮了六個,你四個,我兩個,還有發芽蔥。”


    牤子道:“我把這個吃了,剩下的你留著自己吃吧。”


    四姑娘得意地說:“那怎麽行?我給你煮的你必須吃,誰不吃是小狗,汪!汪!汪!”


    這一路上,牤子拗不過四姑娘,就著大蔥吃了兩個雞蛋,四姑娘陪著他隻吃了一個,很開心。


    到了南山溝,天色已經亮了,哪裏容易生長山菜,牤子和四姑娘都很有經驗。


    因為上山早,大片山菜還沒有被別人采摘過,山蕨菜、貓爪菜、猴腿菜、廣東菜、苦老芽、刺老芽很多。


    牤子和四姑娘兩人渾身都沾滿了露水,還依然采得很過癮,沒用多久就采滿了筐和土藍。


    四姑娘始終不離牤子左右,和牤子哥單獨在一起的心情簡直幸福無比。


    牤子隻顧興奮地采摘山野菜,四姑娘卻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牤子身上。


    太陽出來了,溫暖地照耀著山坡,漫山遍野盛開著一簇簇野花,山鳥在樹叢中穿梭,發出不同的鳴啾聲。


    四姑娘采了幾束含苞待放的芍藥花拿在手中,放在胸前,欣喜地搖晃著讓牤子欣賞。


    “牤子哥,看我,好不好看?”


    牤子頭也不抬說了聲:“好看。”


    “你沒看怎麽知道好不好看?”四姑娘把鮮花放進筐裏,又翻出兩個雞蛋蹲在了牤子的眼前,“那邊有樹墩,咱倆坐那歇一會兒。”


    牤子道:“你去歇著吧,我不累。”


    四姑娘搶過土藍,拉著牤子,“走,咱倆玩鬥雞蛋,小時候我總是輸,這回看誰贏。”


    牤子不想去歇息,可是被四姑娘拉拉扯扯著,成何體統?也隻好走過去。


    牤子沒有坐樹墩,把樹墩留給四姑娘,四姑娘見牤子不坐樹墩,她也不坐,擠在牤子身邊,靠著牤子坐在了一根朽木上。


    隨後,四姑娘遞給牤子一個雞蛋,自己手裏拿著一個雞蛋。


    “來,鬥一下。”四姑娘說,“小時候我和小梅讓你贏慘了,雞蛋都讓你吃了,今天看咱倆誰贏,誰贏誰吃雞蛋。”


    鬥雞蛋是小孩把戲。玩起來就是用手中熟雞蛋的大頭與對方熟雞蛋大頭相頂,誰的雞蛋被頂碎了,誰就輸了,輸了的雞蛋就歸了贏家。


    小時候,清明和立夏牤子和四姑娘、小梅常常玩這個遊戲,牤子比四姑娘和小梅年齡大,心眼多,掌握主動出擊的技巧,經常獲勝。


    這是一段清晰的記憶,美好的回憶。


    現在,四姑娘又要玩這個把戲,牤子嚐試了一下,又贏了。


    四姑娘再拿出一個雞蛋,牤子還是贏,四姑娘有故意輸掉的成分。


    四姑娘高興地把兩個雞蛋給了牤子,自己隻吃一個。


    人長大了,失去了天真無邪,時過境遷,牤子不僅絲毫沒有興趣,反而感覺就像二賴子逗百秋一樣既無聊又好笑。


    四姑娘和牤子不一樣,一會兒為牤子扒蔥,一會兒為牤子遞水,她倚在牤子的身邊開心得很。


    兩個人正坐在一塊歇息,沒想到這一幕被花喜鵲和另外幾名婦女看得真真切切。


    花喜鵲和另外幾名采山菜的婦女早就發現了牤子和四姑娘,始終在暗處好奇地觀察著他倆的動靜。


    看到四姑娘倚在牤子身邊,和牤子有說有笑,還玩起了鬥雞蛋的遊戲,四姑娘那樣殷勤地對待牤子,沒有人懷疑他倆不是在談情說愛。


    牤子察覺到了周圍有人在偷窺,他有意躲閃四姑娘,四姑娘卻越貼越近。


    婦女們見了這樣的撩人細節有人憋不住,笑出聲音來。


    已經無法隱藏,這些婦女索性都鑽了出來。


    “牤子,你咋那麽急人呢,四姑娘那樣,要是我家老爺們,早就那啥了。”一位婦女口無遮攔地說。


    “你瞎說什麽呀?我哪樣了?”


    剛才,四姑娘把心思全用在了牤子身上,沒有注意周圍的動靜,大夥忽然現身讓她猝不及防,不過,她不僅沒有在意,反而有點得意。


    “瞎起哄什麽呀?人家還沒開始那樣呢,好事全讓咱們給攪和了。”花喜鵲嬉笑著說道,“剛才是誰瞎說有倆人在這兒談情說愛的,哪有的事兒呀?四姑娘和牤子這不是在這兒玩雞蛋頂雞蛋嗎,有什麽好看的,好像你們沒被人家給頂破過似的。”


    聽花喜鵲這樣一說,婦女們禁不住一陣哄堂大笑。


    “對不起,四姑娘,我們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就當我們什麽也沒看見,沒看見,你倆繼續,繼續玩,玩出點花樣來!”花喜鵲對大夥說,“還看什麽?看見人家吃雞蛋眼饞了是不?眼饞了趕緊回家找老爺們春耕生產去,到時候弄出孩子貓月子就有蛋吃了。”


    大夥又一陣壞笑。


    牤子不願意搭話,站起身,拎著土籃子躲開這些說話沒節操的婦女。


    有人調侃道:“牤子,四姑娘,你倆怎麽采那麽多山菜?是不是昨晚就來了,在山上過的夜吧?”


    四姑娘也站起身,今天心情大好,無論大夥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感,也不臉紅,反而覺得刺激。


    “你們說夠了吧?沒說夠在這兒繼續說,恕不奉陪。”四姑娘說著,追趕牤子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上山采山菜的社員都滿載而歸。


    大憨和大倔子也沒少采山菜,足夠自己家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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